泰州城內早已經一片沸沸揚揚,炸開了的絢爛鬨鬧,四駕九龍明黃曲柄蓋,按着次序是翠華紫芝兩蓋,二十柄舌柄九龍蓋,八色純紫,八色純赤。其時正值辰牌,麗日當空,微風剪拂,華蓋幡飄帶舞。華蓋過後便是七十二面宮扇,有寫壽字的,有繪雙龍的。接着是十六面大幡,上面寫着“禮孝”“表節”“行慶”等字樣。還有四金節,八篤旗,繪着各等瑞獸。
四十名侍衛,一色金甲戎裝,數百名禁軍手持金鉞,大刀,弓矢,劍戟等浩浩蕩蕩趕了行來,被重重圍在中間此時坐在華蓋下一臉威嚴帶着些許自命不凡的德隆帝。
去泰山的皇家儀仗所過之處,路途左右皆是山呼萬歲,聲勢頗爲浩大。任是誰也不會注意到間或在人羣中的那些販夫走卒緩緩從腰間,面前的貨物中緩緩戳出來的蹭亮刀鋒。
君騫同沈苾芃早已經被楚天易容,卻還是一對兒恩愛夫妻的行頭,君騫的臉上略有些悶悶不樂。
“芃兒!你也太固執了些!”他本來不想這麼輕易便宜了歐陽雲闊和九殿下,原本在泰山地宮中給對方準備了一個小小的意外,沒曾想沈苾芃早已經猜中了他的心思。執意要跟着他去地宮,這讓君騫很是苦悶,之前被歐陽雲闊擺了那麼多道,竟然沒有一個發泄的機會。
“君騫,”沈苾芃苦笑,這個人對她好的不得了,可是心思總是邪魅一些,讓人不可捉摸,“你也不要再勸了,我意已決。”
“芃兒!”君騫將她的手輕輕握住,帶十分的認真,“芃兒你告訴我,對與歐陽雲闊你不會再有什麼樣的想法了吧?”
沈苾芃一愣,定定看向了君騫。今天陽光甚好,落在了君騫的臉上。雖然易容過後的那抹明朗俊美被淡淡遮掩,可是他身上的爽朗氣息卻是在這陽光中變得溫潤起來。他此時像個孩子似的緊張的看着自己,紅潤的舌尖竟然探了出來。舔了舔潤白的脣,模樣倒是誘人的很。
沈苾芃嗤的一笑轉身便走,君騫忙追了過去。
“芃兒!你不會是對那個歐陽雲闊還有一絲念想吧?芃兒!你等等我不要走,你這樣的表情令爲夫心中很沒底啊!芃兒……你若是不說爲夫可是要對那個小白臉很下殺手了……”
“芃兒!!”君騫緊走了幾步一把將她撈進了懷裡,鳳眸中倒真是顯出幾分慌張來。
沈苾芃沒想到一向恣意縱橫,足智多謀的君二爺會是今天這樣一個惶恐不安的小孩子樣,看向他的眸子裡帶着幾分興味還有更深的情意。
“君騫……你看那邊……”
君騫順着她的指尖看向了一處賣絹花的攤子,那商販忙招呼道:“這位公子給你家娘子買一個吧!五個銅板也不貴的。”
沈苾芃捻着絹花,想起了那個午後,世子爺君謇也是買了這樣一朵絹花送她。結果世事難料。竟然是那樣的一個困局。“
指尖一動,絹花早已經被君騫拿在手中替她細心的別在烏黑的髮髻上,映照着沈苾芃初雪般的嬌顏明豔動人。
“芃兒,喜歡嗎?”君騫的聲音中帶着一抹嘶啞。
“喜歡,”沈苾芃珍惜的撫了撫鬢邊的絹花。“你買的我都喜歡。”
“那你不許摘下來,”君騫帶着些許溫柔的蠻橫。
“我要戴一輩子!”沈苾芃笑道。
君騫突然有些哽咽,鳳眸中晃過幾點星光,水意朦朧。
“公子,這個……需要五枚銅板……”一邊的商販不得不湊過來提醒。
君騫隨手扔了一兩銀子:“不用找了!”眼眸卻是滿含笑意看着沈苾芃,握着她的手,“走!隨着爲夫找人打架出氣去!”
“君騫……你什麼都好就是不會過日子……一兩銀子啊!”
“呵呵……爺今天高興!”
“可是今後的日子若是這樣大手大腳該怎麼好?”
“不怕!有芃兒你的精打細算。咱們的日子定會過得紅紅火火……”
中午時分,這樣的鬨鬧卻被毫無徵兆的打破了,剛纔還是萬人空巷的壯觀場景,下一秒變成了地獄。
泰州城外突然涌過來大批的銀甲兵士,像洪水一樣蔓延到了泰州城下。守將的王吉統領直直瞪着泰州城的城門遠遠望見了那面旗幟上的墨色字跡,一個大大的“珣”字。他登時嚇得幾乎要跌落城頭。那不是九殿下的字嗎?
轉瞬間泰州城便被圍了一個水泄不通,京畿影門和江南十三道的暗門分頭將消息傳遍了整個大燕朝。仁愛賢德的九殿下慕容旭並沒有死,打出靖難的旗號,拯救天下蒼生,推翻暴君的統治。
京城中深得德隆帝器重留守的陳閣老突然發難。偕同沈長卿等重臣在交泰殿向太后逼宮,設伏兵擊殺徐公公,懸掛人頭於午門外示衆。
泰山山脈,險峻天下知名。此時月影西移,空山寂寂,蟲偃鳥息,遙遙幾聲人語,顯得分外清晰。遙見絕壁千尺,鳥道蜿蜒,幾個人步履匆匆在山壁間一轉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陡峭的崖壁竟然藏着一條通向了裡面的通道,九殿下滾銀織錦袍角翻飛,神色卻是震怒異常。
“歐陽先生,此時他們在哪裡?”
歐陽雲闊俊雅的眉頭深深蹙了起來,捉拿德隆帝慕容旭的計劃進行的實在是太過順利。可是偏偏在這緊急關頭,德隆帝卻以沈苾芃的孃親甚至還有安惠夫人相要挾。也不知道君騫那個小子吃了幾個豹子膽,竟然設計將他們這一行人困在岔道口,自己同鍾離墨還有沈苾芃綁着的德隆帝向另一邊的石道走了進去。
“好似到了一處密室,楚天正在找入口!”
“真正是膽大妄爲!混賬的很!!!”九殿下一拳砸在了岩石上,想他與歐陽雲闊這番謀劃到頭來竟然被君騫戲耍了。一兩個婦人而已,這個君騫竟然拿着天下運勢興衰去賭,瘋了嗎?
“殿下莫要擔心,這裡的機關同衡陽山如出一轍,想必很快就能破解,只是九殿下還需下令將德隆帝帶到山上的人控制住。謹防……”他沉吟道,“謹防君騫一時頭腦發熱真的將德隆帝不小心放了出來,那便真的是麻煩了。”
“嗯,”九殿下強忍着幾乎要功虧一簣的憤怒。“有勞歐陽先生儘快將這些機關破掉。”
密室中燃燒着散發松香味的火把,將闊大的石室映照的燈火通明,德隆帝坐在一方錦塌上,擡手用一柄匕首逼着一個被他牢牢箍在懷裡的絕色美婦,神態姿容同沈苾芃頗有幾分相像。他腳下卻踏着幾乎被自己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安惠夫人,君騫和沈苾芃都已經將易容的面具去掉,可是看着這個死局,憤怒異常卻是無可奈何。
“呵呵呵……君騫……朕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了你,還有沈小姐……哦……不對,應該是狄水部落的鐘離丫頭纔對!是不是鍾離墨?”
鍾離墨的眼眸幾乎要噴出血來。眼睛卻是死死盯着被德隆帝禁錮在懷中的梅清。
“清兒!”
“昊哥!!”那美婦正是沈苾芃的親生母親,此時看到了離別這麼久的夫君,不禁喊出了平日裡在狄水部落時候經常喊的名字。
“清兒!我們的女兒來了!!”鍾離墨突然拉着沈苾芃緩緩向前走了幾步。
“芃兒!!”梅清一怔,急忙要向前撲去,卻不想被德隆帝狠狠刺中了肩頭。鮮血頓時洇溼了梅清月白色的紗衣。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梅清怔怔的看着沈苾芃,這還是當年那個討巧可愛的小丫頭嗎?不曾想轉眼間竟然長成了這般俊俏的女子。
“娘!!!”沈苾芃剛要衝過去,被君騫緊緊拉住,現如今還不是相認的時候。
“退後!!!”德隆帝手中的匕首緊緊逼着梅清,這一次直指頸項。他腳下的安惠夫人此時突然悶哼了一聲。漸漸醒轉。
“孃親!!”君騫鳳眸中閃過一絲擔憂,他沒想到德隆帝竟然喪心病狂到此種地步,突然很後悔自己過去幫他做的那些事情。
德隆帝向來肆虐成性,此時看到君騫和沈苾芃痛苦萬分,心頭登時瀰漫着一抹惡毒。他看到君騫出現在這裡便已經明白,今天自己這樣的死局定是君騫也參合其中。
他的臉上掛着一絲獰笑:“朕覺得實在有趣至極。你們以爲如何?”他伸手將梅清的臉頰狠狠捏了一把,“我一直不理解我的父皇和靖安侯爺怎麼會這麼喜歡一個女子,待到自己親自嘗過後卻是……滋味不錯……”
“畜生!!放開我孃親!!!”沈苾芃恨不得將此惡徒大卸八塊兒。
“慕容旭,你想要什麼?”君騫聲音冰冷,將幾乎要淚流滿面的沈苾芃拽回到自己身後。
梅清突然呆呆的看着沈苾芃和自己昔日的愛人。她的身子早已經殘破不堪,苟延饞喘存活在這世上卻是爲了能見到自己一心一意牽念的人。
“昊哥!”梅清臉色悽楚,“還有芃兒我的好孩子,能再看到你們我……真的好歡喜……好歡喜……”
“清兒!”鍾離墨緩緩跪在了梅清的面前,臉色死灰,他早已經讀懂了梅清眼眸中的那抹深意。
“清兒!我會帶你回去,回到狄水部落的那條小溪邊,我陪着你再也不會弄丟了你!”
“爹!你……”沈苾芃還沒有喊出口,只見鍾離墨突然撞向了德隆帝,鋒利的匕首瞬間刺穿了梅清的頸項,鮮血瞬間噴涌而出。
“不!!”沈苾芃猛地衝了過去,君騫怒喝一聲劍鋒挑了一個劍花瞬間刺進了德隆帝的左肋。
安惠夫人被德隆帝一腳踹到了一邊,君騫忙奔過去扶住。德隆帝忍着痛剛要飛奔出石室。卻被君騫瞬間一劍釘在了石壁上,劍鋒在他內力催發下竟然沒入了石壁一寸。
君騫鳳眸赤紅緩緩逼近了慕容旭,卻劍鋒瞬間抽了出來,慕容旭緊貼着牆壁滑落在地上,脣角卻掛着詭異的笑容。
“爹!!”沈苾芃悽楚的哭喊傳了過來,君騫回頭卻不忍看下去,鍾離墨此時早已經撿起了一邊的長劍貫穿了自己的心臟。他緊緊抱着妻子的屍身,任是沈苾芃苦苦哀求卻再也活不了半分。
君騫猛地轉過臉,舉起了劍對準了慕容旭的眉心:“我本來還想着怎麼好好折磨你,看來你今日很是幸運,我實在不想看到你的嘴臉。”
“等一下……”慕容旭緊咬着牙,嘴巴里不斷有血冒了出去,脣角卻掛着殘忍的笑,“君騫朕死在你的劍下倒也心服口服,呵呵呵……朕看得出來你喜歡那丫頭喜歡的發瘋……可是……呵呵呵……沈丫頭一定想知道是誰告密才能讓我父皇幾次三番抓住她的孃親,是誰顯露了梅清的行蹤,又是誰同我一起設計將梅清藏在瓊林苑纔將我父皇引到了那裡,我纔能有機會登上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