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侯爺君謇
怡春院的夜晚分外的明光璀璨,頭牌姑娘是大名鼎鼎的沈月,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最引人稱讚的便是那一手好書法。只是沈月性子極其孤冷,很多章臺遛馬的富家子弟,更是千金難買一笑。
此時沈月住的臨月樓卻只有一個客人,琉璃屏風雕繪着繁複的牡丹鬧春圖,美人觚中插着香氣淡然的水仙,蜀錦的紗帳層層疊疊將裡面的景色映照的一片霧靄朦朧。
閣樓外面是一個露天的月臺,此時擺着一桌子精緻的酒菜。沈月懷抱琵琶輕輕淺淺的唱着一曲《臨江醉》,聲音綿軟帶着濃濃的臨安口音。
君謇着一襲素色銀邊錦袍,橫臥在錦塌邊上,握慣了刀劍的手指起了一層繭子,輕輕捏着杯口。他的眼眸中盛着三分醉意,七分傷感,很多舊事不願意想起,卻總是在時空交錯中猛然間躍出。
沈月看向君謇的眼眸中帶着極深的情意,這位王爺雖然風流倜儻,一擲千金。但總是與其他的登徒子不一樣,他每一次都是說說話,聽聽曲子,喝醉了便在她的軟榻上獨自睡一晚。
他似乎永遠也不會付出真心,但是對沈月卻是極盡溫柔。他權勢熏天,卻從來都不咄咄逼人,總是溫文爾雅,於平靜安寧之處浸潤着一點點似乎很難捉摸的情誼。他卻又是京城中有名的第一薄情之人,他身邊的女子很多,但每一個都不會呆在他身邊超過三個月。他的姬妾也很多,正妻靖安侯夫人的位置卻始終空缺着。
這些沈月何嘗不知道,但還是被這個人吸引了去,有時候情深緣淺,緣到情離這樣的事情她已經見識的太多了。
“侯爺,”沈月放下了琵琶,看着昏昏欲睡的君謇,緩緩走了過去將他扶住。
“嗯……”君謇一愣神,從一如往常的夢境中驚醒。看着沈月的臉頰卻是一愣,脣齒間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侯爺?可有不舒服之處?”沈月一愣,忙問道。
君謇緩緩坐了起來,鬢角已經略見白霜。十幾年風霜過後再怎麼俊朗也抵不過歲月如斯。
“沒什麼,只是剛剛做夢,夢到兩個故人!”
沈月心頭一動,那兩個故人她已經在君謇的每一次噩夢中早有所聞。他不止一次喊出了沈苾芃和徐鈺的名字,這讓沈月分外詫異。
若是專情之人,爲何卻喊着兩個女子的名字!若是亂情之人,爲何心心念念這麼久總是這兩個人卻怎麼也放不下。
“侯爺!喝茶!”沈月知道這個侯爺品味特殊,喜歡喝苦丁茶,
君謇接了過來,垂首苦丁茶的特殊清苦之味猛然間襲來。他感到一陣眩暈,微微閉了眸子。隨即緩緩張開,茶色煙霧繚繞中依稀回到了最一開始的半月汀,彼時那個女子真心相護,彼時梅亭中暈染着苦丁茶的味道。若是能回得去,彼時他定也不會放手!
“月兒,你也是臨安人氏?”
沈月一愣,忙應了一聲喏。
“臨安的鱸魚很好吃,茶點也是一流的,對了臨安沈家可曾聽過?”君謇隨意攀談起來。
“月兒這個自然是知道一些的,”沈月很喜歡自己的家鄉。只是世事難料會流落到京城這煙花之地,她輕輕嘆了口氣道,“臨安沈家和歐陽家如今卻是兩大鼎盛纓絡世家,現如今整個臨安城的人都因着這兩大家族而倍感自豪。”
“是啊!”君謇下意識的倒了一杯酒飲了下去,“沈家出了一個很好很厲害的女子。”
沈月猛然間意識到什麼,靖安侯爺嘴裡面所說的那個女子便是沈苾芃了?怪不得。當他得知自己喜歡書法,自己性子清冷,自己也姓沈,而且同樣來自臨安。便留在自己這裡大約有半年光景了,想到此處不禁酸楚難安。沈苾芃……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竟然能讓一個人記這麼久?
“侯爺!”沈月只是覺得委屈,自己並不想成爲那個女子的影子和替代,她緩緩俯下身趴在了君謇的膝蓋上。
“月兒……”君謇知道她的意思,沈月不止一次要求將她贖出去,他也不是不能辦到。可是他害怕約束她,他只想得這樣一個月色靜好的日子,他默默聽她彈着曲子唱着歌,這樣也很好。
“侯爺,月兒想和你長相廝守!”
君謇一愣,嘆了口氣:“靖安侯府是個牢籠,你也願意去嗎?”
沈月一怔,不想他會這樣說自己的府邸,但是她依然點着頭:“我……願意……只要能遠遠看着侯爺也是好的。”
君謇將杯中酒飲盡:“罷了,我明天便替你贖身,你準備一下看看要帶什麼東西進府去,雖然日常用度這個你是不用愁的。”
沈月一陣欣喜,環抱着君謇的腰際:“有侯爺在,月兒什麼也不要,只要跟着侯爺。”
三日後,京城再一次掀起軒然大波,不着調的靖安侯君謇竟然將怡春園的頭牌沈月姑娘擡了姨娘弄進府中。這已經是第九位姨娘了,一個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沈月早早着一襲緋紅嫁衣,被靖安侯府派來的一輛包着紅錦的馬車從側門送了進去。她站在侯府西側蠻子門前,看着那長長的青石甬道,兩邊的冬青樹青翠欲滴,衣着整齊的婆子門守在一輛華麗的青帷小車前。臉上掛着笑容,但是卻也到不了心底。
“沈姨娘請上車,”一個容長臉兒的婆子笑着一把扶住了她,“雖然這府中沒有夫人,但是側夫人還是要見見的。見過側夫人後,給沈姨娘安頓在半月汀的別院,屋子已經收拾好了。距離麗明軒也近。”
所謂的側夫人,是府中唯一一位管事的主母,因爲生了世子爺君恪有功,所以立爲側夫人。不過聽人說,這位側夫人極是有心計的一個女子,以前僅僅是侯爺身邊的一個大丫鬟。不想一次偶然懷了現如今的世子爺君恪,倒也因禍得福。
轉過幾條相連的甬道,車子停在了一處院子外,上面攜着“映心閣”三個大字。院子裡的丫頭具是屏聲斂氣,沈月行至東暖閣在側夫人面前行了禮。
她擡眸看去,卻發現這女子早已經是滿臉風霜,緩緩抿了口茶眉眼間一片疲憊之色:“今兒你來了,便教教你府中的規矩。這府裡頭,頭一條便是不要亂闖兩處地方,一處是以前少夫人徐氏住着的望月堂,一處便是……”她咳嗽了一聲,“前夫人沈氏住的梅亭。若是犯了這兩大禁忌,給侯爺打死了都是有可能的,可聽好了。”
沈月心頭一跳,忙福了下去:“妾身省的。”
她的心卻是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