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累帶餓,葉名琛被楊老三氣得厥了過去,這一下也是元氣大傷,五天時間的調養之後,葉名琛依舊是面色蒼白,穿着一身厚重的官服,轉了大半個廣州城,沾染些暑氣也在情理之中。
楊猛用了三天的時間,將海防營紮在了荔香園所在的山下,廣州將軍穆克德納的三千八旗兵也入駐廣州城中,水師提督、陸路提督也在廣州附近,聚集了萬餘人馬,這些人馬雖說戰力有限,但聚集在廣州附近,也能嚇得住虎視眈眈的英法洋夷。
廣州大量聚兵,常駐廣州的英法美三國公使,也給城中的葉名琛發去了照會,但結果卻是石沉大海,了無迴應。
廣州所屬的三十二處炮臺,楊猛也趁機巡視了一遍,算上這幾年丁泰辰建造的十幾處隱秘炮臺,廣州的岸防依舊有些慘不忍睹。
丁泰辰所建的炮臺,因爲規模與地理的緣故,對珠江口的封鎖極爲有限,大多數炮臺,都是建在船廠以及船政學堂附近的,想要封鎖珠江口,朝廷的那三十二處炮臺,楊猛必須握在自己的手裡。
直面珠江口的廣州西門,也要加強海防攻勢,以原本的城牆爲基礎,建造二十處巨炮基座的圖紙,已經擺在了楊猛面前,但沒有兩廣官署的協助,這些事兒憑楊猛一己之力雖說可以做到但不合規矩。
“葉名琛那王八蛋已經醒轉,該是打嘴仗的時候了。
計長,準備摺子,劾兩廣總督、體仁閣大學士葉名琛,虛報戰功、疏忽海防、廢弛綠營、不通洋務、矇蔽朝廷!
將廣州綠營廢弛之狀況,沿海炮臺朽壞之實情,一一報備朝廷,請殺葉名琛這個誤國誤民的庸臣、佞臣!”
廣州沿海三十二處炮臺,大體算來只有幾處可用。大多數的炮臺,火炮的質量讓人擔憂,三十二處炮臺水師所屬十幾處、陸師所屬十幾處,許多炮臺的權責,既有水師的份兒又有陸師的份兒。
但這三十二處炮臺,除了最大的虎門炮臺,常駐幾百兵士之外。其他各處炮臺,跟荒草灘也沒什麼兩樣,臨時調兵,這新去的兵員,會不會使喚火炮還在兩說之中呢!
“三爺,請殺葉名琛是不是有些過了。朝廷多半不會應允的。”
楊猛關注的是廣州的防務,官場的事情,自然需要徐子渭來掌舵。
“老子不請殺葉名琛,葉名琛那王八也會在摺子裡請殺楊老三,話說的越嚴厲越好,朝廷夾在我們兩個中間,也就不好做人了。
打葉名琛。就是否了朝廷之前的政績;打老子,就是否瞭如今江南的大好局勢;這事兒進退兩難,就只好各打五十大板了。
憑着這份摺子,咱們怎麼也能掙來廣州水師和沿海的三十二處炮臺,這些就是咱們對抗列強的基礎,這些東西掙不來,咱們趁早滾蛋爲妙!”
現在對楊猛來說,法蘭西的西林教案。亦或是英吉利的頻頻挑釁都不是要事,最重要的就是奪了廣州的海防,只要能控制住廣州,楊猛就有了和列強談條件的本錢。
大清第一口岸,世界第四大港,這就是廣州的地位,一旦廣州商埠被封。對大清國與歐美各國的經貿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
雖說這幾年上海道,藉着租界有氣勢的苗頭,但臨近港澳的廣州,依舊穩坐五大商埠老大的位子。雲煙出口,全在廣州口岸,關了廣州口岸,列強輸入大清的貨物,起碼要滯留一半!
而歐美各國對雲煙的需求,也是絕對剛性的需求,雲煙斷貨三個月,只怕歐美各國的商隊,就會雲集廣州,以天價購買雲煙,爲了廣州口岸的通暢,列強真是不惜一戰的。
“三爺,此事有些懸乎,就怕弄巧成拙吶!”
“無妨!有了克里米亞的戰事打底,如今的朝廷也摸不準列強的脈絡,朝廷的衆臣對洋務都是稀裡糊塗的,葉名琛之前的說法,在滅國之厄的威脅之下是沒有一點說服力的,只要開戰之後,廣州就是咱們說了算!
到時候趁亂宰掉葉名琛,沒了這個政敵,朝廷還要指望咱們呢!”
“三爺,您能保證年餘之內開戰嗎?一旦屆時廣州沒有戰事,只怕朝廷那邊不好交差吶!”
“大差不差,實在不成,憑着手裡的兵力,朝廷也奈何不了咱們的。”
在徐子渭看來廣州之事又是一場豪賭,只要列強各國的公使,闡明瞭目的,只怕三爺謀劃的事情,就要竹籃打水了。
葉名琛不與洋夷會談,無疑給了三爺大好的機會,可一旦列強與朝廷之間有了溝通的渠道,只怕事情,就不那麼好辦了。
見三爺的態度堅決,再想想這位爺從來不輸的戰事,徐子渭斟酌了一下之後,就開始提筆謀劃論戰之事了。
“嗯!這摺子不差,就這麼着吧!發出去!”
楊猛的摺子上路了,無獨有偶,葉名琛那邊也寫好了摺子,摺子的末尾也是請殺南洋大臣楊猛的字樣。
在楊猛的安排下,兩人的摺子同時到了軍機,看着大清的兩大權臣毆鬥的摺子,精神有些不濟的彭蘊章,也只能無奈的苦笑了。
本來文慶那廝是要接軍機首輔之位的,彭蘊章這兩年殫精竭慮,精神越發的不濟事了,讓位他也樂的如此,只可惜,這文慶的壽限不成、福運也不成,剛進了軍機不到半年就病死了,這權臣大戰的裁判,看來也只能由他來擔任了。
“都不是省心的東西,你殺我我殺你,這兩人誰又能殺得了誰呢?
葉名琛這廝白做了這體仁閣大學士,與楊老三毆鬥,在聖眷上他就差了好大一截。
這楊老三也不是什麼好物件,到了廣州就不能好好說話?動刀動槍、出口就是威脅,哪有一絲當朝一品的官威、官體?”
處置這兩位,彭蘊章也沒那本事,楊老三是什麼物件,彭蘊章再清楚不過了,兩三個葉名琛這樣的合夥。說不定能與楊老三鬥法,沒有兩三個,只會吃虧,嘟囔了幾句之後,彭蘊章帶着摺子,帶着一幫軍機,挪着步子奔上書房來了。
“這事兒楊三哥做的過分了。但葉名琛也是,知道楊三哥跋扈就不能讓這點兒?全無一絲疆臣的氣度,彭師傅,這事兒如何決斷呢?”
與彭蘊章一樣,這兩年四色棍也覺得自己的身子骨有些差了,若不是楊三哥所受的鹿血之法和那銀匣子裡的秘藥。做皇帝的那一丁點樂趣,也要消失殆盡了。
這幾個月,無奈的四色棍又拾起了當年楊猛教授的強身之法,連續幾個月下來,氣色也略有好轉,如今看了楊三哥的摺子,四色棍心裡只有感激。感激之下,皇帝的心意自然是要有偏頗的。
“陛下,這兩人不顧官威、官體,肆意毆鬥,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摺子裡的事情整改一下就好,至於這兩人還是要斥責一番的。”
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彭蘊章也不在此事上較真。摻和權臣的毆鬥,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兒,葉楊之爭,對朝廷來說,越早平息越好,楊老三這廝雖說去了廣州,但聖眷不降反升。趁着兩人的毆鬥還在初期,警告一下葉名琛也不是壞事兒。
一旦兩人生死相搏,死的那一個必然是葉名琛無疑,葉名琛死了。楊老三在廣州就沒了束縛,留下葉名琛制衡楊老三,對朝廷來說還是很有必要的。
“兩廂各打五十大板,尚算老成,只是這楊三哥與葉中堂怕是走不到一起,兩廣的權責如何給兩人劃分呢?”
皇帝一句話,就要劃給楊老三兩廣的權責,這在彭蘊章看來可不是什麼好事兒,楊老三過於跋扈了,一旦朝廷在權責上死力打壓葉名琛,只怕那楊老三得寸進尺,若是在廣州害了葉名琛,這事兒就不好收場了。
“陛下,楊部堂那邊統管的是洋務之事,五大商埠基本都在城外,朝廷這邊是不是也要約束一下楊部堂的職權呢?”
“嗯!這話說的不錯,楊三哥跋扈慣了,給他的權力過大,未必是好事兒!
這麼着吧!廣州城垣,葉名琛主內,楊猛主外,摺子裡的那個海防營歸楊猛統轄、廣州水師也是一樣,綠營人馬和廣州將軍所屬,歸葉名琛統轄。
至於廣東的練勇,楊三哥精擅練兵,讓他整合一下也不是壞事兒,但廣東練勇的統轄權還是要交給葉名琛的。”
這些年在軍機,彭蘊章也悟出了一個道理,只要皇帝口稱楊三哥,那位楊老三必然會有好事兒臨門,這麼一整,在廣州,楊老三的勢力一點也不差於葉名琛了,只怕以後葉名琛有的苦頭吃了。
“陛下,洋務之事雖說歸楊部堂所管,這剿滅海上盜匪的職權,是不是得劃歸兩廣官署呢?”
盡力爲葉名琛爭取職權,倒不是彭蘊章親近葉名琛,而是爲了平衡葉楊之間的權勢。
楊老三主外,葉名琛主內,弄不好楊老三就會來個圍城,一旦葉名琛被困死了,他還怎麼制衡楊老三呢?
“嗯!葉名琛在剿匪上有一套,剿滅海匪之事還是要依仗葉名琛的,這樣吧!讓廣州水師撥出一兩營的人馬,歸葉名琛統轄,葉名琛的綠營也與楊三哥交換一兩營的人馬,這樣兩人的職權也均衡一些。”
與彭蘊章一樣,身爲皇帝的四色棍,也是要制衡楊猛的,聖眷歸聖眷,有些事兒還是要按規矩來的。
“陛下聖明!”
朝廷斥責的諭令,是跟着海路的紅單船回來的,楊猛得了諭令,自然是笑的合不攏嘴,四色棍這貨識相,主管城外之事,這權責就大了,此後葉名琛那老王八,只能乖乖的縮在廣州城中了。
“楊三這廝的聖眷竟如此之深,可恨吶!這可惡的楊老三,仙神怎麼不收了他呢?”
葉名琛在廣州的權力,一下就被分走大半,這不僅影響到了他在廣州的地位,分權之事對他的兩廣總督之位,影響也是絕大了。
水師沒了、練勇被楊三整改,怕是也沒了,加上幾營的綠營兵,他手裡的人馬,直接就被拆散了。
而楊老三那邊,又是水師又是綠營的,以他的本事,只怕年餘時間,就能練出一支精銳的兵馬。
在錢糧上爲難楊老三,這事兒葉名琛也只能想想了,海關的稅收不僅是廣州的一筆大收入,對兩廣來說,這筆收入也是不菲的,一旦楊老三把持住了海關,他葉名琛說不得還要跟楊老三討錢呢?
“一招錯滿盤輸,楊老三不簡單吶!”
仔細的回想了一下,楊老三到廣州之後的所作所爲,葉名琛也是悚然而驚,這楊老三是個心機極深的人物,自己與他對上,怕是要不得善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