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夢,冷雪鵲灰暗的心情更是沉重,絞着手中絹帕道:“可自從這事發生。我就沒做一個好夢。噩夢連連,一個比一個糟。”
如沒有太尉府門前那番看似神奇荒謬的談話,秦藝可能覺得冷雪鵲此刻的話純屬胡扯。
他第一次覺得大妹妹長大了,不再需要他小心呵護,在心底升起一縷失落的同時,欣慰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好休息!太尉府的事大哥哥管不着,可有誰傷了小鵲兒,大哥哥決不管應!”
最誠摯的兄妹之情也不過就是如此,冷雪鵲感動得淚水盈眶。
兄妹倆一路聊着走,說了不少的話。
秦藝一直把冷雪鵲送到回香閣臥房門口,又說明日與她到城外去看看,後才戀戀不捨地與她告別。
小秀早就點亮了屋內的燈。她帶着個面生的小丫鬟欣喜地迎了出來,手中還拿着塊乾淨的抹布,嘴裡道:“小姐回來得真快,老夫人這麼快就做好桃兒酥了?”
冷雪鵲這才記起被支走了張氏,心有愧疚,忙向小秀道:“隨我到廚房看看去。”
小秀立即明白張氏還沒做好桃兒酥。可這一來一去,恐天也亮了,也就道:“小姐一路勞累,還是奴去看吧!”
她說完,狡黠地笑笑,向旁邊一直笑吟吟的小丫鬟道:“婉夏!你家小姐回來了。你就陪着她吧!”
“婉夏?”這名前面一個字與婉春相同,由此等小秀走後,冷雪鵲就奇怪地打量起與婉春年齡一般大的女孩子。
想是相處久了,女孩子與婉春一樣。一看就如只小喜鵲一樣愛吱吱喳喳地鬧過不停,毫無心機。
婉夏見冷雪鵲眼神怪怪,柳葉眉一擰,委屈地道:“小姐!你前兩次回府的時候奴孃親病了。正好回老家,你不會忘了奴吧?”
冷雪鵲收回目光。嘿嘿地笑了兩聲,既然是貼身丫鬟恐也是最親近最熟悉的人。她佯裝得親熱地拍了拍婉夏的肩頭,“我怎麼能忘了你。只是覺得多日不見你好像長大了。”
“小姐!”婉夏心裡美滋滋的,倒了盅茶水上來遞給冷雪鵲,“這屋奴一直都來打掃。剛纔那牀單奴還嫌鋪得久了怕有味。又給小姐換了。”
屋內沒點香,卻清新。而粉色紗帳罩住的軟牀榻上的那牀單與被子都嶄新豔麗。整齊地平鋪,看樣子的確如婉夏所說。
畢竟是夜深。一陣睏意襲來,冷雪鵲懶懶地打了哈欠,卻不忘問婉夏,“現在你在府內伺候誰?”
婉夏攙扶着冷雪鵲向牀榻走去。“伺候老夫人。本是使了去伺候二小姐,可老夫人又要回了奴。老夫人說:婉春隨着小姐走了,只剩奴與大小姐最親近,閒來時可以聽聽奴說說大小姐的事。”
想想張氏爲了她的一句話還在廚房忙碌,冷雪鵲再困,終也沒睡,只是讓婉夏去休息。可那婉夏難得見她,也不肯離去。
在天灰灰亮時。冷雪鵲終於伏在屋中央那張小圓桌上睡了過去。
夢裡。老是見着秦藝笑眯眯地向她招手,而她總是無法觸及看似近在咫尺的他手掌。
她在夢裡出了一身的冷汗。醒來時,陽光透過窗櫺上薄薄的白紗漫進來。有幾分柔和美感。
“幾時了?”冷雪鵲一驚乍醒。披在身上的外衣飄落。她卻猛然輕抽鼻腔,貪婪的目光一下子鎖住桌上那一盤桃兒酥。而屋內沒人,想是婉夏已經去休息了。
桃兒酥如那日帶回的一樣好看。是梅花形狀,中間鑲嵌着一粒剔了核的紅棗,周邊是幾粒葡萄乾點綴。想想都是入口香脆,甜而不膩。
嗯!外衣定是忙了一夜的張氏所披。婦人還怕驚了自己,所以未弄出一點響聲。
她淚光閃爍。抹了把額頭沁出的汗珠兒,拿了塊桃兒酥起來小小地咬去。果然味道不錯。
擡眸看看窗外。她心急如焚。
離軒轅的美好形象已經在她心中大打折扣。她根本不相信離軒轅,當然也不會聽秦瀾的話。而她本想喚秦藝,卻又想起那不祥的夢來。
她思慮幾秒,覺得禍福應自個兒攤着,便用手絹包了整盤桃兒酥,也沒去向秦瀾與張氏請安就提拉着裙裾向府門跑去。
馬廊與府門相捱沒有多遠,一眼就望到。
她牽了昨夜乘來的白馬就走。
老眼昏花的門房追着她背影跑動,蒼老的聲音飄忽盪開。
“小姐!你這是去哪兒?”
冷雪鵲頭未回,眼裡只有又長又直的古道。而這是孃家,不用擔心外出回來會被扔到柴房餓死,倉促地道了句,“我有事。麻煩大伯給爹與娘說一聲。”
一路直奔向北城門。那裡,衛遷帶着十多個侍衛親自坐鎮守門。一臉嚴肅的他牽着條身材雄壯的黑狗。
那狗外形與黑虎十分相似。若不是黑虎頭部有撮小小的黃毛,還真難以分辨。
憑着這狗的雄姿冷雪鵲心中斷定應是離軒轅的愛犬。
衛遷發出驚詫的聲音,“太尉夫人這是要去什麼地方?”
警戒尚未解除,全城戒嚴,一看就是沒搜到鬼影或是逃跑的藍袍人。而可疑的人若不是早出了城,就是在城中藏了起來。
冷雪鵲也不廢話,徑直道:“相公被抓了無聊,出城看看去。”
山路崎嶇,不是很好走。暮靄沉沉時,她來到月軒璞嘴裡的駝背山。
駝背山就像人背脊上突兀凸出的一個圓。因一路的地勢漸而偏高,到這裡不算很太突出的山坡亦是可以平視四野,傲看遠處的蒼翠羣山,也遙遙可見十里之外的城牆。
身邊怪石嶙峋,腳下是亂石夾雜着堅硬的黃土。幾株荒草艱難地從石縫裡冒出來,卻東倒西歪。
整個山上除了零星的野草就沒有一株樹木,山腳卻是一株株蒼翠的松柏圍繞,清晰可見林中有無數座無碑土墳堆。也有一兩個新墳,卻也無碑。
那些土墳堆全因年代久遠已不成形。而牽着的白馬前蹄猝然高揚。欲要掙脫手中的繮繩逃跑。
萬物不生,突兀遙遠青山中,還墳墓合圍,凶煞之地!怪不得別有用心的人引了月軒璞與甫青前來。
這凶煞之地能增強陣的威力,彌補佈陣人法力的不足。
冷雪鵲眉間輕攏,憂慮的眸光放寬眺望。
就見那松柏林十米之地又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林中隱隱綽綽可見三戶農家小院,有一戶人家的上空還升起一縷炊煙。
“咦!那地兒怎麼會有人家?”
除了那縷裊裊上升的炊煙預示有人家以外,餘下的兩戶未見炊煙,也不見有人出入,應是無人。
“這山煞氣太重。四周無水。如有河流也可泄些陰煞之氣,帶進些剛陽之氣。而此地包括附近不光不適合死人下葬,更不宜活人住。也難怪看似有三戶人家,實則只有一戶。一戶恐也是老弱病殘之人住着。”
她看看太陽已經落山。而這地兒已經被先來一步的侍衛與法師破壞,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就牽了白馬打算去那戶人家問問這段時間可來過什麼可疑的人。最主要的是,這時回城,城門已關。她懶得以太尉夫人的身份要求開門。
咚咚咚!手指敲擊陳舊破損木頭的聲音在空寂的村落裡聽起來很響。
她試探着敲了另兩戶人家的門。沒人迴應。最後敲響了有光亮的人家。
一盞油燈漸漸近前,拉開籬笆院門的老婦佝僂着背,滿面皺褶。
老婦一臉的詫異。渾濁的一雙老眼上下打量着冷雪鵲,目光很快落到她裝點佩戴在裙間的玉麒麟上。
那玉麒麟在昏黃的光亮籠罩下泛出淡淡的祥瑞光芒,當然也同樣開了光,萬邪迴避,也由此可見敲門的人不是平常百姓,身份非富即貴。
荒野人家。不祥之地,不得不防。冷雪鵲警惕的目光越過老婦偷偷地瞟向院中的房屋。
如每戶農家一樣。這院中有兩間泥巴砌成的正房,左方亂七八糟地堆放着柴草。右面草草搭了頂蓬,應該是拴牲口的地方。而靠左的那間房屋緊閉,沒有光亮,另一間用白紙糊住的窗戶上倒影着個孩子的身影,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就笑着向老婦道:“婆婆!出來遊玩,想在此借宿一晚。”
老婦稀疏的眉頭舒展,緩緩地讓開一條路,嘴裡叨叨,“怎麼跑到這兒來啦!”
冷雪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馬栓在柴草垛旁,抱了些草給白馬。
老婦推了屋門,喚了聲,“姑娘進屋吧!”
這是一個套房。延伸到裡面的屋子用半截黑底藍花的粗布當門簾擋着,從佈下面看去,裡面沒點燈,漆黑一團。而外面屋子靠窗的炕上坐着一個只有七八歲大的男孩子。
長相乖乖的男孩手中拿着個饃。維持着冷雪鵲進門時的咬饃動作。他嘴巴微張。而手中的饃一下停留在嘴邊。直勾勾地盯着突如其來的她,好像從沒見過生人一樣。
“板兒!傻了!”老婦慈祥地呵呵一笑,輕斥男孩一聲。
男孩驚慌地一躍下了炕,怯怯地躲到老婦的身後,探出半個頭。
“這孩子!常年不出山,怕生人……”老婦呵哄了男孩子幾句。男孩總算安靜下來,卻仍是躲在老婦的身後,膽怯的目光一直盯着冷雪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