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第一醫院。
再次來到這裡,還是如往常一樣忙碌,陳木跟着來接待他的方鴻健,穿過擁擠嘈雜的一樓大廳,乘上電梯,去往頂樓。
“曹洛走的時候,給顧宏圖也下了毒,經過搶救,他還活着,不過情況很不理想。”
方鴻健打開顧宏圖的病房門,出現在陳木面前的,是一個頭發花白蓬鬆,滿臉皺紋褶皺,雙眼無神,嘴角流着涎水的垂垂老者。
陳木還記得第一次在顧家見到顧宏圖時的景象。
那時候顧宏圖意氣風發,身體保養得極佳,頭髮漆黑,面色紅潤,彬彬有禮,眉眼中又帶着一絲上位者的傲慢,像是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
反觀現在,只能說一聲世事無常。
看到陳木進來,顧宏圖那雙無神的眼睛動了一下,身子也跟着抽搐了下,彷彿死人詐屍。
陳木在牀邊坐下,隨手拿起牀頭果籃裡的梨子和水果刀。
一邊削皮,一邊將顧家的近況跟顧宏圖說了一遍。
說到顧航被驅逐出顧家,又毒發身亡,死在衆人面前,顧宏圖奇蹟般地坐了起來,試圖對陳木動手,卻力竭摔下了牀。
陳木慢條斯理地削皮,沒有要將他扶起來的意思。
“看樣子你精神還不錯。不用這麼激動,你們顧家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只能說你們自己多行不義,我不過是推了一把。”
護士過來幫顧宏圖重新擡上牀,這個曾經的顧家家主神色蒼涼,卻是沒有多少憤怒了,認命了一般。
陳木削好梨子,咬了一口,不好吃,扔進垃圾桶,拍拍手,道:“說正事吧,你父親顧楷志,到底是怎麼死的?”
這句話像是把刀子,戳中了顧宏圖,他忽然又激動起來,睜大眼睛望着陳木,呼吸器裡傳出他嘶啞的聲音:
“你果然是爲了他來的,你是來……爲他報仇的?”
“報仇?”
陳木微微一怔。
“難怪啊……報應……這都是報應……報應!”
顧宏圖語無倫次,重複着“報應”兩個字,由於太激動,一口氣差點沒上得來。
還好方鴻健一直在旁邊盯着,及時採取措施。
片刻之後,顧宏圖的生命和情緒終於穩定下來。
他長嘆了一口氣,跟陳木講起當年的真相——顧楷志,是被人害死的。
兇手不是別人。
正是他顧宏圖。
……
三年前。
顧家。
一場晚宴正在舉行,今天是顧楷志的八十大壽,宅子裡熱鬧非凡。
顧楷志愛好結交朋友,晚年更認識不少奇人異士。
因此,來賀壽的人絡繹不絕,幾乎把顧家的門檻都給踏破,壽禮堆積如山。
趁着老爺子心情好,顧宏圖再次提出他計劃已久的商業方案。
顧家在城北拿下了一座小山的開發權,顧楷志的意思是將其圈起來,保護生態,打造成空氣清新的森林公園。
在顧宏圖看來這簡直是暴殄天物,那塊地,不管是用來做房地產開發,還是建設工廠,都能賺到比森林公園多好幾倍的錢——
事實上,開發森林公園根本就是賠本買賣。
顧宏圖已經跟顧楷志說過很多次了,但老爺子性格強勢,向來是說一不二。
今天也不例外。
不等顧宏圖把話說完,顧楷志就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說過,這件事沒得商量!”
顧宏圖不死心地又糾纏了幾句,只換了一聲響亮的……
“滾!”
晚宴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人們的視線像是箭雨,盡數落在顧宏圖的心臟上。
他負氣離開,走到花園裡,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低吼着將園丁新修剪的花叢踩得稀碎。
“你想他死麼?”
一個人在背後幽幽地開口。
顧宏圖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卻是個不認識的人,當然這也不奇怪,今天的賓客足足有數百人,他很多都不認識。
那人樣貌極其普通,穿着也再平常不過,屬於是扔進人堆裡就找不到,見過一面就再也想不起來他長什麼樣子的類型。
“你說什麼?”顧宏圖問。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殺機,你想你父親死,對麼?這樣你就可以取代他的位置,那個位置本來就是你的,他活得太久了。我可以幫你。”
對方的話語裡像是帶着某種魔力,讓顧宏圖不知不覺就陷了進去。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正站在顧楷志的臥室裡,手裡端着一杯茶。
晚宴已經結束,顧楷志今天喝了不少酒,躺在牀上閉了眼睛。
只是還沒有發出鼾聲。
“爸,剛剛是我不對,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提開發的事了,你沒生我的氣吧?哎,我也是爲了顧家。”
顧宏圖低聲說完,靜靜地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任何迴應,顧楷志像是睡着了。
他在黑暗中咬了咬牙,將手裡的茶放在牀頭。
“爸,你好好休息吧,這杯解酒茶記得喝。”
說完,轉身走出臥室,關上門,但沒有離開,貼在門上,直到聽見裡面傳來顧楷志吞嚥茶水的聲音。
在那之後沒幾天,顧楷志的身體就不行了。
一轉眼便進了ICU。
又一轉眼,便躺進了棺材裡。
就這樣顧宏圖成了新的顧家家主,有一些人對顧楷志的病情產生過懷疑,但查不出證據,也就不了了之,老爺子畢竟到了歲數,他死了,顧家內部可以重新分配權利,高興的人也不少。
只有顧宏圖一個人知道,他的父親顧楷志,是被他親手殺死的,兇器是放在茶水裡的毒藥,而毒藥是花園裡遇到的神秘人給他的。
那是個怪人,他幫助顧宏圖達到了目的,卻沒要求任何回報。
實際上,自那一晚後他就消失了。
顧宏圖曾懷疑,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那麼一個人,那個人只是他的殺機制造出來的幻覺。
那段時間他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夾雜在上位的喜悅和弒父的驚慌之中,爲父親守夜的那些晚上,他常常聽到棺木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彷彿被他害死的父親要復活過來報仇。
直到親手將棺木送入地下埋葬,立起墓碑,顧宏圖才終於鬆了口氣。
但就在那天,他又親眼目睹了一件驚悚至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