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牆上的掛鐘準時而又深沉地敲了十下,響徹整個韓家別墅,而大樓餐廳裡那爽朗地笑聲卻沒有因此而終止,反而更加雜亂和洪亮了,樓外五十來名手下足足在此守候了兩個小時,已經有些倦了,東倒西歪地坐在院子裡閉眼小憩。夜越來越黑,黑得有些變態扭曲,黑得令人昏昏欲睡。
“我沒醉,來,繼續喝,不醉不歸!”農非搖搖晃晃地端起了酒杯,滿眼通紅地吼完一句,便倒在了桌子上。
“呵呵,我說小非就這點德行吧,哪次不是他最先倒?”鄧成辛搖搖頭,說道。
“辛哥,你怎麼就喝不醉呢?”韓哲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其實,人生難得一回醉,醉了,反而沒了那些苦痛和煩惱……”
“人,還是清醒一點好,像我們這樣提着腦袋過日子的人,如果不清醒,十個腦袋都不夠用。”鄧成辛正色道。
農非喝倒了,韓哲也有了幾分醉意,可偏偏鄧成辛的酒量大得嚇人,幾十杯下肚,一點事沒有。韓哲無奈地搖搖頭,他原本是想將二人灌醉後再動手的,至少那樣不用面對兄弟質疑的目光,至少那樣送他們上路沒有什麼疼痛,可是……唉,看來該面對的還得面對啊。
要說韓哲膽小,那不假,其實人都有膽小的一面,在絕對的強勢面前,又有幾人不懦弱,幾人不卑微?韓哲沒有遇強則強的潛質,但他有見風使舵的本能,他知道在酒吧遇到的那個神秘男人,是他不敢惹,不能惹,也惹不起的人,那個人他看不透,於是惶恐不安,於是心悅誠服,於是……
韓哲自斟自飲了一杯酒,咬咬牙,微紅的臉立馬沉了下來,然後將手裡的酒杯重重地甩在了桌子上,狠下心來,正欲對面前這兩個十來年的兄弟下格殺令時,突然“哇”地一聲,農非吐了,吐得很狼狽,搞得滿身污垢。
“這小非是越來越沒酒品了!”鄧成辛皺眉捂着鼻子,朝農非身後剩下的那名保鏢喝道:“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扶他去洗手間呀。”
韓哲沒有阻攔,這畢竟是在自己家裡,任誰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何況還是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傢伙?農非這一離開,我正好先將鄧成辛解決再說。
韓哲看着農非被保鏢扶走,於是開口道:“辛哥,我今天請你來,是想向你借樣東西。”
“哦?老弟何必這麼見外,只要辛哥我有的,你儘管開口。”鄧成辛重新滿了一杯酒,豪爽道。
“我既然開口借,辛哥你自然是有的。”韓哲淡淡地說道。
“老弟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說,要借什麼東西?”
“我想辛哥借——你那顆時刻保持清醒的腦袋。”韓哲直直地盯着鄧成辛,一字一句道。
“噢!”鄧成辛先是一愣,接着“啪”地一聲,端在手裡的酒杯掉在了地上:“什,什麼?你要借……”
房門突然打開,鄧成辛身後的兩名保鏢還沒反應過來,瞬間便被亂刀砍死,血肉模糊。隨後,十幾個衝進來的大漢齊刷刷地將刀對準了鄧成辛,只待一聲令下,便可將他碎屍萬段。
“韓哲,你,你……”鄧成辛擡手指着韓哲的鼻子,驚異異常。
“對不起了辛哥,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的老婆孩子都在人家手裡,所以……”韓哲轉過身,無奈道。
“韓哲,你,你竟敢背叛洪濤會?”鄧成辛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同自己稱兄道弟十來年的人會突然對他下毒手:“如果我死了,你也沒什麼好下場,程老大是不會放過你的,我忠義堂的弟兄更是不會放過你……”
“呵呵,程希?你還指望程希來爲你報仇?這個老大比我還要膽小,見勢不妙,早早地攜家帶口地逃之夭夭了,他明明知道惹了不該惹得人,卻不告訴我們,留下我們來當炮灰,這樣的老大,你還指望他來爲你報仇?可笑,真是可笑!”韓哲閉上了眼睛,說道:“而你也不用指望你的忠義堂了,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就在你和農非踏進我的別墅的那一刻,我忠仁堂兩千名兄弟同時對你的忠義堂和農非的忠心堂發起了攻擊,想必戰鬥已經到了尾聲吧,如果我所料不差,忠義堂那些老不死的,應該先你一步去見閻王了。”
“呵呵,我鄧成辛真是瞎了眼,居然和你這種白眼狼稱兄道弟十來年……”
“辛哥,不要怪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麼淺顯地道理你比我懂。”韓哲手一揮,一人上前扔給鄧成辛一把刀,韓哲始終沒有扭頭看他一眼,站在那裡,沉聲道:“辛哥,你自行解決吧,我會替你照顧你的家人的。”
“哈哈,好個韓哲啊!”鄧成辛笑着抓起面前的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然後拿起了面前地砍刀,噗地將口中的酒噴在了刀口上,隨後緩緩舉起,架在了脖子上:“希望你說話算話,能夠善待我的家人……”
“辛哥,你就放心地去吧!”韓哲緊閉的眼睛已經滲出淚來。
“撲通”一聲,鄧成辛倒在了地上,沒有叫罵,沒有痛呼,乾淨利落,不愧爲一堂之主。
韓哲轉過身來,呆呆地看着橫在地上的鄧成辛,兩行清淚潸然而下。人是複雜的,韓哲更是複雜的,他能逼死鄧成辛,卻不能逼自己不流淚。十來個手下靜靜地立在當場,不敢妄動。
過了片刻,院子裡突然騷動起來,廝殺陣陣。韓哲突地擡起頭來,大聲吼道:“怎麼回事,外面怎麼這麼亂?”
韓哲的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小弟慌慌張張跑了進來:“韓哥,外,外面打起來了……”
“你他媽慌什麼,走,帶我去看看。”
韓哲一腳踹在了他的屁股上,那小弟“撲通”一聲來了個狗吃屎,但他還算機靈,迅速爬起來,笑嘻嘻地領着韓哲往外走。
太黑了,除了打殺聲,什麼也看不見。院落裡原本是有路燈的,爲了便於自己五百手下隱藏和偷襲,今晚沒有開啓,現在爲了看清狀況,韓哲立馬下令開燈。
燈一亮,場上打鬥的衆人先是一愣,接下來便是更加瘋狂地砍殺。韓哲舉目望去,幾十人正護着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揮着砍刀奮力外突,身上滿是血跡,腳下已經倒了一片。
“住手!”韓哲聲音一起,打鬥立馬暫停,韓哲向前走了幾步,凌厲的盯着那中間的青年,說道:“小非,我還真小瞧了你,沒想到你比那老成持重的鄧成辛還難對付,你是如何察覺異常的?”
是的,此人正是農非,他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血漬,輕輕一笑,笑得很淒涼:“韓哥,你太過獎了,比起你,我還差得遠呢,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哈哈,今晚你衣冠楚楚,卻是個禽獸……”
韓哲沒有一絲表情,靜靜地直視着農非,農非怒目以對,慢悠悠地說道:“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察覺異常的?其實很簡單,當我踏進別墅時,覺得這裡太安靜了,沒有開啓路燈,沒有手下走動,當我見到你,更是驚訝,你很少穿的這麼人模狗樣的,爲了老兄弟的聚會居然如此隆重,當然,這些細節還不足以讓我起疑,真正令我起疑心的是,當我問你怎麼不見嫂子和小俊時,你的回答是嫂子帶着小俊回孃家了,呵呵,如果我沒記錯,我那親愛的嫂子是個孤兒吧,她哪來的孃家可回?”
“嗯,是我太過疏忽了。”韓哲點頭道。
“我想辛哥不會沒有發現這些異常,他是太過信任你了,正因爲信任,所以他纔不願懷疑你。”農非暗淡道:“而我不同,既生疑,如何能坐以待斃?我在喝了第一杯酒後,故意咳嗽了一聲,我的保鏢阿仁立即會意,利用內功排出身體裡的廢氣,就這樣,我和他演了個雙簧,很順利地瞞過了你,阿仁也因此得以脫逃……噢,你也不用太責怪你的這羣手下,不是他們沒用,而是阿仁最是擅長跑路……”
“你確實很機警。”韓哲又點了點頭,問道:“你明明喝醉了,爲何……”
“喝醉?呵呵,你太不瞭解我了,我確實酒量不濟,也正因如此,我每次赴宴,必先喝下解酒藥,所以,今晚我沒醉,卻要裝醉,以此來麻痹你。”
“唉,小非,你不去做演員實在太可惜了。”韓哲嘆道:“可是,你的演技再好,現在不是一樣身陷重圍嗎?而那個保鏢,他想回去搬救兵,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我的忠心堂和辛哥的忠義堂此刻已經被你佔領?”農非不屑道。
“你如何知道的?”韓哲驚道。
“這還用猜嗎?你既然敢對我和辛哥動手,自然是要斬草除根的,否則豈不是自找麻煩?”農非搖搖頭,輕蔑道:“不過,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阿仁並沒有回忠心堂去搬救兵,而是去了公安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警察應該馬上就要到了,所以你要抓緊時間喲,哈哈……”
韓哲氣得滿臉鐵青,咬牙切齒道:“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