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都市

妖·獸都市

“周影先生您好……”柔和甜美的聲音伴着一個嬌小的身影用跳躍的步子出現在周影面前。

此時周影正端坐在公園的清晨陽光下,面對着公園裡波光瀲灩的人工湖開始一天的修煉。對這個突兀而來的人類,他只是平靜地睜開眼看着對方,等着她的下文。

眼前這個女子其實已經二十歲了,但是僅看外表她最多隻有十七、歲的模樣,天生的娃娃臉與甜美的笑容,一副甜脆的嗓音,使得任誰乍見了她也生不出厭惡之情。“周影先生是吧?我知道我沒認錯人。”她的笑容更加甜美地向周影伸出手,俏皮地吐吐舌頭說,“我是寧雪雪,我們認識一下吧。”

周影沒有任何迴應她的表示,依舊沉默地看着她。

“你真的跟資料中的一樣不喜歡說話耶。”寧雪雪拖着一個長長的尾音咬着舌頭說,“你應該有一隻必方做寵物吧?在哪裡?讓我看看好不好?”

“誰是寵物!你想挨烤嗎!”不等周影有所表示,本來在旁邊打磕睡的火兒便顯形衝了過來,懸停在寧雪雪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聲叫。

“哇,好可愛耶……”寧雪雪發出了一聲高分貝的叫聲,“太可愛了,太可愛了!難怪資料上說你有與實力不相襯的外表呢。”她伸手向要摸摸火兒的瞬間周影招手讓火兒停到自己的肩上,繼續等着寧雪雪說出關鍵性的內容——她找自己想要幹什麼?

“周先生。”寧雪雪把手背在身後向前跳了一步,貼近了周影說,“你應該已經想到了,我對你進行了調查。你知道,我只是個人類,想調查你們並不容易,嗯,花了很多很多的時間與金錢。”她張開手臂誇張地表示一個“巨大”的概念,“所以我現在可以說對您是很瞭解的喔,你是個影魅;你的必方名字叫火兒;你的情人叫瑰兒,是個山鬼,在槐蔭廣場開了一家花店,她的店裡有個店員是個小鬼魂;你還有個朋友叫劉地,是個地狼;你樓下住的一對母子,母親是個人類,兒子卻是個九尾狐狸對不對?”寧雪雪掰着手指一一的歷數着周影的身邊周圍,然後看着周影,像是一個等待長輩誇獎的孩子,十分天真可愛的模樣。

周影還是沒開口,這時太陽升上了天空,公園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也就到了他每天規定離開的時間,見寧雪雪眨着眼睛不繼續說話,他便準備走開。

“周先生,你根本沒聽見我說的話麼!”寧雪雪帶着嗔惱提高了聲音,“你以爲我會平白無故地在費大把的時間、金錢調查你嗎?還要冒着被你喂寵物的危險。”她張着手攔住周影,把嘴嘟的老高,彷彿受到了什麼委屈地說:“人家是有事情想請你幫忙嘛,你怎麼連聽都不聽就走!”

“什麼事?”

見周影終於吐出了見面之後的第一句話,寧雪雪松口氣,肯交流就好,自己就有希望施行計劃。寧雪雪的目光中閃動着光茫,對周影一字一字地說:“幫我殺一個人──一個人類。”

周影只是看着她,再次進入沉默狀態。

“只是一個人類而已,這對你們算不了什麼對吧?反正平時你們也經常吃人,這次不同的僅僅是有了一個特定目標,並且需要事情做的隱蔽一些,比如僞裝成失火什麼的。”她比手劃腳地竭力向周影描述殺一個人有多容易。

周影搖搖頭,向公園外走去。

“如果你不幫忙,我就把你們是妖怪的事到處宣傳!”寧雪雪堅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令周影止住了腳步,“如果你們的事被人們知道了,按照慣例你們在無法同時爲那麼多人洗腦的情況下就必須搬家對吧?想想你們目前滿意的生活,想想那個小狐狸的媽媽知道了他兒子是妖怪會怎麼樣?怎麼樣?你是不是覺得幫我的忙更划算一些,那樣你又不會有什麼損失。”

火兒一下子竄到她面前惡狠狠地叫:“你敢找狐狸的麻煩!我要吃了你!”

寧雪雪甜甜地笑着說:“你就算吃了我,也會有人去爲我宣傳的──你們知道,在人類當中,只要肯花錢就可以做許多看起來似乎很難的事情。我就僱傭了一批人,只要二十分鐘後我不吩咐他們停止,他們會進行大規模的宣傳。報紙、雜誌、電臺、電視、網絡……總之,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她高舉雙手強調,“你們會增加許多,許多,許多的麻煩,可是隻要幫我殺一個人類,一切就不會再發生了,怎麼樣,考慮一下吧?”

周影靜靜地站在那裡。在他思考其間寧雪雪也靜靜地站着,她居然擁有與外表絲毫不符的耐性,半個小時過去了臉上的笑容都沒有一絲僵硬。火兒沉不住氣地在他們上方飛來飛去,幾次忍不住想先吃了這個女人再說。

“誰?”周影的聲音帶着一些厭煩,這是他難得有感情波動的表現,不過寧雪雪因爲他問話的內容而過於興奮並沒有注意到,興沖沖地說:“是這個人!”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資料遞過去。薄薄的一頁紙上印着一個男人的正面、側面的照片,廖廖幾行字簡單介紹了他的身份和住址,如果交付給一個職業殺手,上前的資料就未免太少了一些,可是對周影來說沒什麼關係,寧雪雪知道他不會去關心這個“未來”的“死者”是誰,爲什麼要殺他的。周影也果然沒有讓寧雪雪失望,只是看了幾眼,連那張紙都沒拿就走。

“呼……”寧雪雪輕輕籲口氣,面對着一個明知不是人類的男人心中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幸虧事情一直在按照自己預料中的走向行進。她發現走出不遠,周影與火兒便雙雙消失在空氣中,周圍的人們居然絲毫沒有查覺。“厲害……有這樣的生物真好,我想大約不用到明天事情就會有結果吧?不,他對此有點耐煩,因爲這打亂了他生活的規律,所以也許晚上都不用到便結束了……我應該第一個就來找他而不是那個滑頭的地狼的……”她站在那裡,臉上再也沒有那種天真和甜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沉的神情,低低地自言自語着

“小姐?你口中那個‘猾頭’的地狼指的是誰?可以介紹一下我認識這位同族嗎?”

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寧雪雪的臉部驀地繃緊,手指也緊緊攥住,但是等她回過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恢復了慣有的笑容,把有着纖長白皙的手指的玉手伸出去說:“劉先生,你也來公園散步啊?見到你真高興。”

劉地伸出一指手指在她面前晃着:“,我從來不把時間用在散步那種無聊的事情上,不過如果有人陪我就另當別論了,我散步的興致與陪我散步的人的相貌是成正比的喔……”

寧雪雪馬上抱住他的手臂,甜兮兮地說:“走吧。”

一對外表俊美的青年男女在公園中沿着湖邊漫步,他們相互依偎着,不時地竊竊私語,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看到的人都會禁不住在心裡贊不住在心裡讚歎一聲:“好一對金童玉女。”他們不緊不慢地溜達着,口中不時出“殺人”了,“妖怪”了之類不正常的字眼,但是由於距離的關係,周圍的遊人並沒有聽見,想當然地認爲他們的脣間正在流出的是戀人之間特有的甜美的言語,於是紛紛向他們投去羨慕的目光。

劉地忽然彈了一下手指:“成了!你要求的事已經了結了,火兒這傢伙手腳真快。”

“什麼!這麼快!”寧雪雪失聲叫了起來。但是她馬上調整情緒,帶着難以掩飾的笑容說:“難怪給我出主意的人說過,每個城市都有妖怪在秘密居住,他們纔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殺手……”

“這不是個什麼好主意。”劉地扯了根柳條在手中擺弄着說,“一不小心……嘿嘿嘿嘿……”

寧雪雪眯着眼一笑,把劉地手裡的柳條拿過去盤成了環狀扣在自己頭上說:“可是這個法子很實用,非常的實用,不但不用花費很多的人力物力,而且不用擔心任何的後遺症。最最重要的是,對於你們而言,我這小小的要求太微不足道了,根本不用花費什麼力氣,所以你們在增添麻煩與幫助我之間沒有道理會選擇前者──當然你是個例外,你太象人類了。”

“你應該慶幸我象人類,不然早用妖怪的手法對付你了。”劉地說着色眯眯地盯着寧雪雪的胸部,寧雪雪眉頭一挑:“纔不要呢,我提議過做你的女朋友,是你自己拒絕了。我現在發現,那個像妖怪的周影比像人類的你更適合我呢,所以,你被我淘汰了!”她伸出手指在脖子上一劃,作出決絕的動作,又嬌聲問,“你說,周影介不介意揹着那個山鬼在外面養個人類情人?”

“不可能。”劉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就算是養小老婆也不會是你,你自己也說了,他是妖怪,所以有妖怪的方式。”

寧雪雪貼近了劉地,眼波流轉地說:“怎麼,你吃醋了?如果你現在答應幫我的忙,我還可以考慮給你機會喔。雖然我更看好周影,我覺得我與他之間完全有長期全作的可能。”

劉地忽然笑着打了一下自己的頭:“我幹嘛一時心軟啊,真是。”

寧雪雪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天真地問:“怎麼了?”

劉地衝她呲牙一笑,揮揮手說:“不關我的事,你和他的關係去找他吧,呵呵呵……小姐,有沒有時間一起去喝上午茶啊……”不等寧雪雪做出反應,劉地已經扔下她走向一個單身女子,擺出自以爲瀟灑的樣子向對方搭起訕來。不多會便雙雙情投意合,摟肩搭背地走了。

寧雪雪看着他的背影搖搖頭,對方能夠自行裡去正好,她實在不願意再與之多做糾纏了。這個劉地實在不好對付,有時間不如再去研究一下週影的資料,這個妖怪的辦事效率實在太高了,令寧雪雪都有措手不及的感覺。

她在蒐集了大量的立新市妖怪的資料之後,第一個找上的本來是劉地,那時她認爲好色好酒的劉地是最適合與她合作的人選,不過很顯然她錯了,周影比劉地更加方便利用,他沒有什麼多餘的要求,而且將人命看的一文不值,想較之下,自己的交換條件他就更容易接受。寧雪雪在湖邊的石頭上坐下來,咬着手指盤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寧雪雪再次出現在周影面前是十幾天以後。

依舊是在人工湖邊的空地上,她蹦蹦跳跳地跑來,手中拿了一大包東西,笑嘻嘻地放在正閉目修煉的周影面前說:“這是送給可愛的火兒的禮物。”

周影睜眼看着她搖搖頭:“火兒不在。”

“沒關係,你帶給它也是一樣的。”寧雪雪提起來放在周影膝上,沉甸甸的袋子裡全是各種零食。她拍拍手徑直在周影身邊坐下來說:“上次的事謝謝你了,你們做事情真是乾淨利落,不佩服不行啊。”

周影沒有理睬她,閉上眼繼續修煉。

“這是下一個目標,你看看。”寧雪雪取出一張紙放在周影的膝蓋上,並且從袋子裡拿了一包餅乾壓住,以免它被風吹走。

周影什麼反應也沒有。寧雪雪等了一會,吐吐舌頭說:“生氣了,覺得我不守信用是不是?不過沒有辦法啊,你們的力量這麼強大,大家利用了一次就忍不住想要長期的合作嘛,不過這次是有報酬的喔。我想錢對你沒有意義,可是你可以要別的東西,只要你開出條件,我們可以商量呀,而且……”她把手搭上週影的肩,“人家也會洗衣、做飯、幹家務,保證只會比那個山鬼乾的更好,更聽話的喔。”她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像一隻急於討好人的小狗。

周影睜開眼,推開她的手,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站起來準備離開。

“別走嘛,你想要什麼說出來,我一定有法子滿足你的。錢、美女、物品……你說出來嘛,總有你想要的東西是不是!”寧雪雪跳起來追上去,還沒忘了拎上那包零食。

周影發覺今天居然晚了幾分鐘,便加快了步子,以便在那家書店開門營業的同時到達那裡。他今天想找幾本關於人類歷史的書,那是南羽建議他看的,說是對他了解人類很有用。

寧雪雪小跑着追趕他的腳步,大聲叫:“你不要忘了,你們的資料還在我手中,我隨時可以公佈出去喔!”

周影停止了步子,回過頭皺着眉頭看着她。

“我知道你也許在這幾天裡調查過我佈置的人手了,可是告訴你,我已經把他們全部換過了喔!你原來的資料現在已經無效了,即使是你們,也無法在短短的時間內找出幾十個在不同地方的人吧。”她卡着腰,擺出一副威脅人的架式,但是她的模樣反而更象一個在使小性子的調皮女孩,正在對着自己的小情人大發嬌嗔,“因爲上次已經見識過你的實力了,所有這次你只有一個小時時間,一個小時之後,一切便會暴光。不過你也不吃虧的,你可以儘量提要求,只要可以做到,我們也絕不含糊的,你就別再那麼小氣了。”

周影看着她若有所思。

寧雪雪揮動着那張紙說;“我知道你怕麻煩,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整天找你幹這幹那,我保證,只要我們的合作上了正軌,我們一個月只找你一次,決不會再多了,這對你根本算不了什麼,你只要花少少的一點時間就夠了──而且萬一遇見你的朋友,我們就不會找你做?比如那個孫劍,他的職業還真是個危險性十足的差事呢,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她露出更加甜美的笑容,妖怪跟人類作朋友,這其實不太常見。周影爲了他那個人類朋友的安全也會答應自己吧?整天保護朋友與一個月一次的殺人,他一定知道哪個更簡單。

周影看着她,良久,伸手拿過她手中的紙張,象上次一樣看了一眼又還給她。寧雪雪露出得意的笑容,這次她的賭注又下對,周影是個討厭麻煩的人,爲了避免麻煩,他果然會選擇對他來說簡單的事情。不過她的笑容馬上就凝固在了臉上,因爲她發現一把不知從何而來黑色的刀募然插入了她的心臟。

當她倒在地上的時候,看到了刀的來歷──它落在地上,一瞬間化作了周影腳下的影子,這時另外一雙腳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腳的主人似乎知道她還能聽到這個世界上的聲音似得說:“我就知道會這樣,早就警告過你了,他會用更象妖怪的方式解決事情,你卻不聽……”原來更象妖怪是指這個意思……寧雪雪的最後一個念頭閃過,接着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劉地嘆口氣,用腳踢踢寧雪雪的屍體,屍體的眼睛依然大張着,充滿了不甘心與不相信,她大約根本沒有想到周影會出手殺她。“下面怎麼辦,去幹掉幾天之內所有與她連絡過的人嗎?包括紙上她寫得要殺得人也一起幹掉?她算是賺到了,白白要替她多殺一個人。”劉地懶洋洋地問,在他的腳下,土地自動翻開,把女子的屍體吞沒其中,然後又自己合攏,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就連方磚之間的縫隙都沒有一絲的不同。

周影看着晨光中的城市身影,無奈地吐出幾個字:“今天很麻煩,可是比每個月都麻煩一次好的多。”

劉地“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會選擇最不會增添麻煩,不會打撓你生活的方式,走吧,我陪你去,還有五十七分鐘時間,得快點才行了……”

“孫震七十分。”

“何蓮蓮九十二分。”

“沈艾翔……”

“林睿……”

“……”

女教師在講臺上念着考卷的分數,學生們一個個依次地離開座位去講臺上拿回自己的成績。小孩子們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情,成績不好的難免垂頭喪氣,成績的好自然就喜笑顏開,從他們走下講臺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對自己這次在考場上發揮的評價了。沈艾翔看着自己的分數興奮地向旁邊座位的林睿說:“我考了九十六分,我從來沒考過這麼多分呢!林睿你呢?一定又是滿分吧?”

林睿坐着聳聳肩:“五十九分。”

“這怎麼可能!”沈艾翔難以置信地叫了出來,使得周圍的同學都向他這裡看,幸虧現在教室裡面本來就亂糟糟的,纔沒有被老師注意到他的放肆。他四下看看連忙壓低聲音:“林睿你怎麼可能考得不好?你一定是在騙我玩兒對不對?因爲連我都考了九十六分,這可都是你平時教的我啊。”說着他伸頭向林睿攤在桌子上的卷子看去,本以爲可以揭穿林睿的謊言,可是看到的卻是卷子上老師用紅筆寫着一個大號的“五十九分”,因爲下筆太重,卷面都被劃破了。

“怎麼可能……”沈艾翔喃喃自語着。林睿在學習方面的優秀成績是老師同學們有目共睹的,他最差的成績都沒有下過九十九分,更何況是五十九分不及格。對於向來把林睿看成榜樣的沈艾翔來說,林睿考不及格,跟六月裡下雪也沒多大區別。他再下看,發現林睿的卷子居然有一半空白着,特別是最後的幾道高分題目都沒有寫上答案:“你怎麼沒答完?考試的時候不舒服嗎?他連忙關切地問,自以爲找到了事情的答案。

“本來是答了的,不過被人用橡皮擦掉了。”林睿輕描淡寫地說着,隨手一彈卷面,幾片橡皮的屑末滾了下去。

“誰敢這麼幹?我去告訴老師!”沈艾翔憤怒地叫出聲來,被林睿一把按住:“不用了,我知道是誰,不用告訴老師。”他笑着擡起頭,講臺上的女教師正好也在向他看來,迎上林睿無邪的目光時,她的鏡片下閃動出一抹冷笑,林睿卻向她甜甜的一笑,可愛的樣子連那個老師都不得不勉強的牽動着嘴角對他回笑了一下。

沈艾翔還是不放心地再林睿的耳邊喋喋不休:“那你回去怎麼跟你媽媽說?她看到你成績下降,會不會打你?”

林睿撇撇嘴搖頭:“放心,我媽媽和你爸媽可不一樣。”

“那倒也是,你媽媽人真好,我可羨慕你了。”

“是你那個老師對孩子使用暴力的媽媽太糟糕了!”林睿心裡這麼嘀咕,但是沒有說出口來。他的心情雖然不好,可是還不至於隨便批評朋友的母親。

“林睿怎麼會考得不好呢?”沈艾翔還是在一邊不解的自言自語。

講臺上的女教師發放完卷子之後單獨點出了林睿,讓他站起來後嚴厲地說:“你知不知道你的成績很不好!這次考了全班倒數第一!我剛剛來擔任你們的數學老師,在我來之前你們的成績我沒有見過,所以不管你原來的老師說你學習多麼好、多麼聰明在我這裡都不算數!哼,全班唯一的一個不及格,還好意思掛着三好學生的徽章,在我眼裡你就是差生!最差的學生,如果下次考試還是這樣,你還不如干脆滾回家去,免得在這裡給你父母丟人現眼……”她一邊用惡毒的詞句攻擊着林睿,一邊用力敲打着桌面,不少白色的粉末在她手下飛揚着,同學們都被這位老師的樣子嚇住了,整間教室鴉雀無聲,只有林睿臉上依舊掛着天真可愛的笑容,似乎對老師的責罵一點也沒有往心裡去。

女教師的斥責生在教室裡迴盪着,鴉雀無聲的教室中的學生們在這個情緒越來越亢奮的老師面前如同一羣受了驚的小鳥一樣的縮着身體,只有被訓斥的對象林睿沒有一絲的慌亂之色,始終笑吟吟地看着女教師,似乎在欣賞一幕精彩的表演,直到下課鈴聲的響起……

夜色下的遊樂園一改白日裡的喧囂,在不多的霓虹燈映襯下有種神秘的味道。本來應該靜靜休息的旋轉木馬正在快樂地唱着歌奔跑,渾身上下的五彩燈泡都在買力的閃動。乘騎它們的卻只有兩個“遊客”,林睿懶洋洋地躺在馬車裡,用九條尾巴輪留驅趕着撲燈光而來的小飛蟲兒,火兒則站在最高大的一匹駿馬之上,不住地隨着馬匹的起伏發出“噢噢,駕,駕”的聲音,裝作自己是一個了不起的騎士。幾圈轉下來,它忽然眼睛一亮,表面上依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嘴裡更加賣力的喊着,但是眼角的餘光一直在瞄着那邊的一叢花木,等到旋轉木馬再一次轉到那裡,它突然飛撲過去,一翅膀拍下,茂盛的玫瑰花牆便成了平地,紛飛的花瓣枝葉中,被它拎出一個嚇得不輕的男子來。

“哈哈哈哈,送上門來的宵夜,狐狸,咱們來烤着吃,我分你一根腿。”火兒爲自己的捕獵成功得意洋洋地說。

“你自己都吃了吧,我不要。”林睿懶洋洋地說。

“林大爺救命啊……是我啊……我是爲您在辦事……救命啊……”那個妖怪被火兒嚇得魂不附體,顫抖着顯出了原形,連哭帶叫地向林睿求救。

“原來是你呀……顯了原形我都認不出來了。”林睿踱過來打量了一氣才慢慢悠悠地開口,“交待你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辦好了,辦好了。我辦使您放心。”那個妖怪感到火兒的腳爪一鬆,忙連滾帶爬的來到林睿身邊,取出一疊紙遞給了林睿。

林睿看了幾眼點點頭,對他揮揮手說:“這就是我要的,酬勞回頭我給你你送去。”

“酬勞……至少應該加精神補償,竟然有那麼可怕的……”那個妖怪悄悄地咕咕噥噥,被火兒一腳踢了個跟頭,大吼一聲:“我才該要補償呢!到口的的宵夜沒了,你怎麼賠我。”那個妖怪慌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在看什麼?你找他幹什麼?”火兒站在林睿頭頂上探頭探腦的看那張紙,林睿把那紙湊在它身上燒掉,冷笑一聲說:“原來是這麼回事……沒什麼,一個找我麻煩的老師,打探看看她什麼底細。”

“什麼,敢找你的麻煩!簡直是不把我火兒放在眼裡!”火兒怒火沖沖,“煎炸煮燉,你選一樣,我來下手!”住在立新市的妖怪哪個不知道狐假必方威的俗語,居然敢找林睿的麻煩,擺明了是不把它火兒當回事。

“她只是個人類而已,沒那必要。”林睿不屑的撇撇嘴。

“人類也能爲難得了你?”火兒不相信,“你不馬上把她掐死嗎?”

林睿說:“她只是把我的卷子上面的答案擦掉,然後再給我不及格罷了──也許本來還打算乾點別的,比如我找她理論的時候體罰我之類,不過我沒給她機會,哼,不過是媽媽的手下敗將罷了,還敢那麼囂張!”

“你媽媽打人了?我還以爲她不會呢。”火兒從字面上理解林睿的話,認爲林青萍一定是在某場戰鬥中贏得了勝利。

“她和我媽媽一起競爭過程錦私立高中的同一個職位,結果我媽媽錄取了,她這個落選者只好來了我們那所‘破’學校。發現了我是媽媽的孩子之後,就想把失敗的痛苦轉而發泄到我身上──哼,那個私立學校的校長眼光還不錯,不枉費咱們爲他當免費的學校治安員。”

“那你準備怎麼收拾那個女人?”火兒磨擦翅膀,躍躍欲試,它巴不得能夠找個理由欺負弱小玩玩。

“算了,我現在懶得管她,反正她只使用改我考卷的這種小把戲,也沒多大用處,我們的期末考試都是全市統一,封卷打分,她爲難不了我多少,嘿嘿,她看卷的考試我老不及格,全市統考我卻是滿分,這樣的事多來幾次的話,你說老師學生們會怎麼想,嘿嘿,她再沒腦子就一直這麼幹吧。”

火兒不解地抓抓頭,岔開這個它聽不明白的話題問:“哪咱們下一步幹什麼?”

“打獵去好不好?我心情不太好!”

“同意!”火兒吹呼一聲,搶先飛了出去。

“林睿,出去罰站!沈艾翔,你也去!”女教師頭也不擡地說,“上課時間說話,都給我滾出去!”

“老師,我們沒說話!”沈艾翔小聲辨解。

“還敢跟老師頂嘴!”女教師重重的一摔書,大步走下講臺,一手一個抓住林睿和沈艾翔用力晃拽着訓斥:“叫你們頂嘴,叫你們頂嘴!”邊訓罵着邊把他們拖到教室門口,重重地推了出去,然後狠狠地摔上教室門。

沈艾翔十委屈地看着林睿說:“我們真的沒說話。”

林睿聳聳肩不置可否。

這幾天這位老師對待林睿的態度開始變本加厲,不斷的升級。不但在她任教的課堂上對林睿百般刁難,雞蛋裡頭挑骨頭,而且開始對與林睿比較要好的同學也一樣的對待起來。她在一羣小孩子面前擺出老師的威風,毫不掩飾地顯露出她這樣針對林睿,表達出只要跟林睿親近的同學都要受她的整治的意思。小孩子們把老師的權威向來視爲至高無上的東西,對她的表現嚇的夠嗆,一個個不知不覺中與林睿拉開了距離,林睿向來就對人類的小孩子不是很看的上眼,所以在班級裡本來就沒有幾個朋友,這位老師的幾回教訓下來,大部分同學已經視他爲洪水猛獸,只剩下跟他最要好,也是唯一不肯跟他劃清界限的沈艾翔堅持和他的友情,於是便和他一起,成了這位老師上課時折騰的目標。

我早就知道她這樣的人類根本不會覺得欺負小孩子有什麼不對。而且不會反抗的小孩子更能滿足她欺負人的y望,讓她越來越張狂。林睿在心裡嘀咕。

“林睿,我很冷……”因爲外套放在了教室裡,在冬日寒風穿梭不止的走廊上站不了幾分鐘,沈艾翔已經凍的牙齒打戰,不停地哆嗦了。

林睿無所謂地搖搖頭大聲說:“沒辦法啊,那個老師就是看我不順眼嘛,誰叫你是我的朋友啊,只好跟着我倒黴。”

“她……她爲什麼看你不順眼呀……你……你明明是個優等生。”說着話身上似乎不那麼冷了,所以沈艾翔也忘記了自己是因爲“在課堂上說話”被趕出來的,與林睿交談起來。在他的心目中林睿這樣品學兼優的學生應該是老師們捧在掌心裡的寶貝纔對,爲什麼也有老師會不喜歡她呢?這樣複雜的問題沈艾翔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答案。

林睿又提高了些聲音說:“沒辦法啊,他討厭我這個人,我是個優等生也沒用啊。她在考試中輸給了我媽媽,沒能去程錦高中當成老師,所以懷恨在心,想報復我媽媽,就把氣出在我身上。你沒看到我最近數學總是不及格嗎?不就是她故意把我考卷的答案抹掉了的。”

“不,不會吧?她,她是個老師呀?”沈艾翔難以置信。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把老師當作“神”一樣看待,怎麼能相信她們也會這麼卑鄙。

“什麼老師呀,我聽說她其實是咱們校長的親戚,走後門才進來的。她那有資格當老師啊,據說她自己上學的時候她考試從來不及格呢。”

“真的嗎?那她怎麼給我們上課?”

“瞎講罷!她是大人我們是小孩子,糊弄我們多容易啊。”林睿得意洋洋地說。

教室門“砰”的推開,女教師氣勢洶洶地出現在門口。

剛纔兩個孩子的說話聲音那麼大,正處在一片寂靜的教室裡面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她的耳朵自然也不會錯過林睿那一篇放肆的發言。這些放肆的話教室裡的學生同時也都聽見了,這纔是最教她氣憤的事情,那些話字字都戳在了她的痛處,令她咬牙切齒。

她一個科班出身的優等生,在學校中、實習的時候都是一帆風順。有過好幾年良好的教學業績的她在競爭中輸給林青萍那個半路出家的女人的原因,竟然僅僅是因爲自己是個未婚的女性,程錦高中方面認爲她可能不久之後就會結婚生子,因而影響到工作,所以纔會選擇雖然教學業績不如她,但是年齡比較大一些,孩子已經上學,能夠更穩定的投入工作的的林青萍。如果是因爲學歷,因爲業務水平輸掉,她沒有什麼話可說,可是因爲這樣的理由,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你剛纔在說什麼!”她向林睿暴喝,雙眼睜得溜圓。

看着她被自己刺激的快要爆發的樣子,林睿心中微微有些後悔。他一向在老師面前保持着天真可愛、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形象,並不願意因爲一個“變態”老師的出現就破壞這種印象。畢竟有太多的辦法可以私下處理這件事了,他不必要冒着被傳到媽媽耳朵中去的可能性這麼明目張膽地與她正面衝突。所以當對方氣勢洶洶地向他衝過來時,他裝出了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雙手在背後攪動,兩隻眼睛閃着淚花,細聲細氣地說:“老師,我再也不敢了……”

面對着這樣可憐可愛的孩子,大部分成年人都會禁不住心軟,可是眼前的女教師心中卻只剩下了充塞着大腦的怒火,用力拉拽着林睿吼叫:“叫你再亂說,叫你再亂說!”林睿小小的身體在她手中像個布偶一般地晃動着,他肚子裡滿是不屑與厭惡,臉上的表情卻還是那麼可憐,任由她擺佈着,嘴裡不停地說:“老師,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站在旁邊的沈艾翔嚇壞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上前拉着女教師的手喊:“老師,你別打林睿,別打林睿。”

“我什麼時候打他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打他了!”女教師歇斯底里地叫着,用手指頭狠狠地在沈艾翔的頭上印了幾個“指印”。

沈艾翔哭得更厲害了,但是還是拉着女教師的手不放,想阻止她去打林睿。

在他們的拉扯爭吵聲中,隔壁教室的門突然打開了,林睿他們班的班主任陳老師走了出來。

男孩子們罰站的位置在兩個教室的中間,所以他們之間的對話不但自己班的教室裡的師生們聽得清楚,正在隔壁班上課的陳老師也聽得一清二楚。

本來林睿就是陳老師心目中的優等生,不論是成績還是品德全是陳老師引以爲傲的東西,最近他的數學成績忽然下降,陳老師心裡別提有多着急,雖然數學不是她負責的課目,不過林睿的成績一下子從滿分變爲不及格,對班級的總成績,在級部中的排名,她本人的工作業績、獎金以及職稱評定都是有着直接或者間接的關係的,怎麼由得她不着急。她曾經多次問過林睿是不是身體不好呢?是不是不適應新老師的教學方式呢?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使他不能專心學習呢?之類的問題,可是林睿每次都不回答,只是沮喪地低着頭,如果不是林睿總是可憐兮兮地拉着她的手求她不要告訴林青萍:“媽媽工作好累啊,陳老師,我會好好學習的,您別告訴媽媽行不行?”她一定早就去跟孩子的家長溝通了。

今天無意中聽了兩個孩子的談話,她才依稀明白了其中的蹊蹺,明白了爲什麼林睿只是委屈地低着頭,卻不解釋他考試成績不好的原因。老師對一個自己看得不順眼的學生刻意地刁難,這不是什麼秘密,幾乎每個老師或多或少都曾經這麼做過,陳老師當然也不例外。可是別的老師對學生的刁難已經影響到她的切身利益的話,她也不可能不生氣。

“嗯吭!”她先咳嗽一聲,才走了過來,“林睿,沈艾翔,你們這是怎麼了?”

“陳老師……我們……在罰站……”林睿仰走小臉看着她,彷彿看到了救星一樣,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珠終於滾了下來。

“學生犯了錯讓他們罰站也沒什麼,可是至少讓他們穿上外套,不然這麼冷的天,萬一把孩子凍着了怎麼向他們家長解釋,傳出去我們學校體罰學生就不好了。”陳老師溫和地拿出一個前輩的姿態對女教師說。

林睿心中暗笑,不虧是大人,即使心裡多不滿意,表面上還是一點也不帶出來,說話還是這麼頭頭是道。

“林睿,沈艾翔,你們兩個先回去上課,放學後到我的辦公室來,我要跟你們談談。”陳老師以班主任的身份說完,向女教師點點頭,走回了自己的課堂。

從她的眼神中,女教師看見了一抹不友善,剛纔這兩個學生的話她應該也聽見了,她一向把林睿這個小東西當作心肝寶貝,現在心裡一定認定了自己在跟她過不去吧?不論現在的職業是不是並不合意,但是做爲一個新人,她總是想與同事們搞好人際關係的,今天得罪了陳老師,以後免不了會有這樣那樣的摩擦。想到這裡她不由一陣沮喪,看着林睿和沈艾翔已經走進了教室的身影更加的怒火中燒。

她快步跟了上去,重重地關上教室門之後,衝着正要回到座位的林睿和沈艾翔吼:“給我站住!誰讓你們坐下的!”

沈艾翔不知道她的怒從何來,居然艾艾地反嘴說:“陳,陳老師……”

“這是誰的課?這是誰的課?你那麼喜歡聽陳老師的話爲什麼不去整天跟着她,來上我的課幹什麼!”沈艾翔嚇得一縮脖子不敢說話,林睿還是那副樣子,臉上的表情呆呼呼的,根本看不出他是所有的老師口中的聰明孩子,女教師看着他們兩個越看越有氣,指着他們的鼻子吼:“你們兩個給我到教室後面站着!”

她把兩個男孩趕到那裡面牆而站,心裡又開始琢磨起來,剛纔那樣的話不像是林睿那樣的小孩子講得出來的,而那些事情也不是一個小孩子應該知道的,那麼……應該是他從林青萍口中聽說過,然後記在心裡的吧?對,一定是這樣!這個女人,一再地妨礙自己,用不公平的手段得到了本應該屬於自己的工作,現在居然又利用她兒子來給自己搗亂,破壞自己在新的工作環境中的人際關係。

“混蛋!”女教師在下課鈴聲中,忽然咬牙切齒地吐出了這麼一句咒罵,並且用手把一根粉筆掰成了兩半。教室中的學生們一片安靜,呆呆地看着她揚長而去。

“我看她簡直是個神經病。”林睿冷笑一聲這麼說,剛剛有了點聲音的教室又一次安靜下去,大家都被林睿這樣大膽的評論老師嚇呆了。

“喂,我是林青萍,請問您是哪位?”因爲程錦高中不允許老師帶手機上課,所以林老師直到下課後才發現自己手機上有同一個陌生號碼的幾十條未接來電信息,她猜測不出對方是誰,爲什麼給自己打電話,於是匆忙撥了回去。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略微停了一停,然後用尖銳的聲音說:“喲,好大的架子啊,貴族學校的教師就這麼目中無人嗎?告訴你,你教的那些少爺小姐們或許稱得上貴族,可是你以爲你自己算個什麼玩藝啊!給你打電話還敢不接,以爲我治不了你嗎!”

林青萍驚詫地皺起眉頭,對方無禮地態度讓一向文雅的她一時甚至反應不過來,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對這個聲音完全陌生。這個因爲激動而不斷拔高分貝的女聲,在她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聽到過,好不容易在對方的滔滔不絕中找到一個空隙,她趕忙問:“請問你是哪位?我們認識嗎?”

“你別裝作聽不出我的聲音來,對我下了那麼多‘毒手’,現在還敢這樣裝模作樣!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對方又是一連串標點符號都不加的惡毒詞句,林青萍也還是一樣,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可以請你直接說有什麼事嗎?我下面還有課,如果你不願意說你是誰,有什麼事?我就掛機了。”林青萍依舊客客氣氣地說話,她本來就好的涵養,在教了高一?九班之後又有了大幅度的上升,幾乎已經到了化境,這種時候還是依舊保持着溫文爾雅的態度。

“林青萍你給我聽着,你那個寶貝兒子在我的手裡可是表現的一團糟,你連自己的兒子都教不好,還敢厚着臉皮去當老師,我要是你早就找個牆角一頭撞死算了,真是不要臉……”

“小睿?”聽了對方這番話林青萍的腦子中跳出一連串關於“綁架”之類的可怕字眼,顫聲問:“你,你是誰?你把小睿怎麼樣了?”

對方似乎沒有察覺林青萍對自己身份的徹底誤解,得意洋洋地說:“我是林睿的老師!你的兒子現在是我的學生,你沒想到吧,你搶走了我的工作,你的兒子現在卻成了我的學生。我告訴你,因爲你兒子上課給我搗亂,今天放學後你最後來見我,不然你就等着瞧!”

“喂,你到底是誰……”林青萍的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林青萍呆呆看着手中的電話:“她說是小睿的老師?她……真的是老師嗎?”她憂心不己,拿着電話給林睿的班主任撥打起來。

“可惡!一羣王蛋!每一個好東西!”女教師重重地把手中的作業本摔在地上,接着是鋼筆、書本、墨水瓶,眼看着墨跡污染了學生們的作業,她的心情卻比被潑了墨還要糟糕。下午剛剛打電話向林青萍聲討一番,心情得到了一些舒緩,正準備着把林青萍弄到自己面前好好收拾一番,便又被陳老師擋了回去,說什麼上課說話這麼點事也要叫學生家長,會讓人愛認爲咱們學校小題大做,教育方式不對的。畢竟她纔是班主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把林睿領走,取消了叫林青萍來訓話的安排。

有什麼了不起,什麼學歷也沒有,只不過是箇中專畢業生,不過是因爲當時社會是對老師的要求低,纔會讓你這種人混進了學校裡來誤人子弟,如果是現在,你連給我們這些科班後提鞋子都不配!

不過科班出身的也有下流貨色。想到今天剛剛得到的消息,她一向討厭的一位同學剛剛應聘成爲了重點高中的老師,她的心中就又多上了一層墨色。那個女人有什麼本事,還不是靠着臉蛋長得漂亮,會擺出甜兮兮噁心的笑容,就把老師同學們哄得團團轉。這次一定也是這樣,還不知道是不是爲了得到工作與人家怎麼怎麼樣了呢!反正那個破貨什麼也幹得出來!破貨!

她邊惡狠狠地着,邊用力撕着手中的紙,等她反應過自己撕的是學生的作業本時,好幾本作業已經在她手中化作了碎得不能再碎的紙屑。

沒關係,這些學生根本沒交作業!她厭惡地把紙屑從身上掃下去,他們根本沒交作業,還有那個林睿也沒交,明天要罰他們站才行!不僅僅他們班,三班有個女孩也是那麼討厭,一副好孩子的模樣,跟那個林睿一樣討厭,跟那個女人一樣討厭,總是擺出可愛漂亮的臉蛋來讓別人喜歡他們,我偏偏不上當,我要……我要……

“哈哈,還真是個瘋女人……”清脆的童音傳來。

正在焦躁中的女教師擡起頭,看見自己正在計劃着怎麼收拾的那個學生林睿居然正坐自己家的窗臺上。窗子洞開着,自己不記得什麼時候開過窗子了,更重要的是這裡是十七樓,他不可能從窗戶裡爬上來吧?

不過她的怒火終於發現了一個可以發泄的目標,所以蓋過了她的理智。

“你這個混蛋,怎麼跑到我家裡來了!”她尖叫着伸手試圖把林睿從那裡拉下來,並且抓過茶杯向他當着打下去。

林睿敏捷地躍到了一邊,並且用尾巴拂着濺到身上的茶屑——對,是尾巴,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還不止一條,那是輕輕搖擺着的九條比商店裡最昂貴的皮衣的毛領都更要華麗漂亮的尾巴。

“狐狸精!”女教師發出一聲尖叫。

林睿聳聳肩:“準確來說你說的也沒什麼不對,不過話從你的嘴裡說出來,怎麼聽着就象在說人壞話呢。”

也許女教師的頭腦一時還沒完全轉過彎來,也許是她的精神狀態本來就不太正常,在看到這種怪異的景象之後,她居然又抓過許多東西向林睿沒頭沒腦地砸下去。林睿一揮手,那些檯燈花瓶鋼筆書本之類的雜物就與她一同飛了出去,重重撞在了牆壁上。

“你真是離瘋不遠了,看來本來我不來這一趟也不過你也教不了我們多久了。不過你不該打電話給我媽媽的,害得我媽媽因爲我在學校犯了什麼錯。我只好對媽媽說,我們新來的數學老師‘像’個瘋子,頭腦不正常,不喜歡好孩子才老跟我作對的。她現在還將信將疑的,爲了讓她相信,我得做點什麼才行吧?你明白吧,好孩子是不該說謊。”

“你也算好孩子!你只是那個無恥的女人的雜種!”女教師亢奮的情緒之下,居然再次爬起來,向林睿撲了上去。

“你竟然還敢說我媽媽壞話!”林睿得臉色一沉,雙眼中透出兩道血紅的光芒……

樓下的住房聽了樓上大半個晚上的乒乒乓乓,一忍再忍,終於再也忍不下去,捲起袖子上了樓,氣勢洶洶地砸門問:“你們家半夜三更在幹什麼!還讓不讓別人休息了?怎麼這麼不注意!沒見過你們這樣的鄰居!”

話剛說完,門呼地打開來,這家的女主人披頭散髮地出現在門口。只見她身上的睡衣衣釦半開,坦露着脖頸和半邊肩膀,臉上有幾道血痕,身上還有不少的墨跡,兩眼直勾勾地看着來敲門的鄰居。

這位領居嚇了一跳,慌忙問:“這是怎麼了?是,是不是家裡進了小偷?”

“呵呵呵……”女人尖聲地笑了起來,那聲音聽得人發毛,接着她又雙眼一瞪,暴喝一聲:“賤女人,殺了你,叫你跟我作對!叫你跟我作對!”說着撲向鄰居,雙手掐住對方的脖子,張口向着口咬了下去。

“啊……”鄰居的一聲慘叫在樓道中迴盪開來。

上課鈴聲響過了很久,可是老師還沒有走進課堂,本來在女教師幾個月的“嚴格”管教下,數學課的課堂紀律已經好到了極致,一向保持可謂掉根針在地上也聽得見的安靜。可是今天老師長時間不來,學生們便漸漸放肆起來,到處都是竊竊私語聲,大膽的孩子甚至離開座位,在教室裡亂竄。教室門被突然打開時,孩子們都被嚇了一跳,驚慌地跑回各自的座位,頓時安靜下來。進來的人卻是班主任陳老師,她沉着臉在教室中掃了一眼說:“這節課改上語文,大家都坐好,拿出書來。”

學生們之口發出低低地喧譁聲,沈艾翔小聲向林睿說:“怎麼改了課啊?數學老師呢?”

林睿天真的一笑:“大概發神經發得忘了來上課吧,沒她不是更好。”

“上課了,都別說話,今天我們要講的是……”

鹿氏繁盛養豬場的周圍是一片田野,白天裡有許多耕種的農人與機械在其中穿梭,頗有些熱火朝天的農忙景象,可是到了夜間,農作物沒有到成熟的季節不需要人守夜,田野間便變得一片漆黑寂靜。今夜天空中陰雲翻滾,風聲大作,養豬場廖廖的幾點燈光在這片田地中更如同汪洋中的孤帆,越發顯得孤零而有幾分詭異。

養豬場中的僱工全是青年男女,怎麼會把這樣陰風呼嘯的夜晚放在心上,雖然天色已經不早,他們依舊毫無倦意地湊在一間宿舍中打撲克,說笑聲不絕於耳。

賭局有輸有贏,終於其中一個男人在連輸了十幾把之後放棄了牌局,站起來咕咕噥噥地說:“我要去養殖場轉轉,”然後徑直在一片“輸不起了吧?”“才輸了幾個錢就想跑。”“太沒種了,幾個小錢也輸不起。”的聲音中走了出去,他在窗戶底下抽了根菸,把菸蒂狠狠碾熄了之後,向着漆黑的院落走去。不過他走向的不是養豬的豬舍,而是在宿舍與辦公室之間,單獨的幾間屋子,房子裡面住的,正是這鹿氏養豬場的主人鹿九。

鹿九喜歡僻靜,單獨把自己的辦公室與宿舍安排在遠離衆人住處的地方,這倒是給了這個男人行事的方便。

男人來到鹿九門前,尋思再三,終於咬咬牙一腳踢開門大步走了進去。他衝進來的時候,鹿九正在燈下寫什麼東西,看他這樣進來皺起眉頭問:“幹什麼?不會敲門嗎?”男人也不答話,就重重在他對面一坐,上下地打量着他。

在打工仔們眼中,鹿九絕對是個好老闆。據說他自己本來也是外來的打工仔,經過幾年的打拼才建起了現在這家養殖場,所以他對僱傭的打工仔打工妹們待遇不錯,工作時間與強度也安排的比較合理,甚至出錢爲每一個員工買了各項保險。唯獨他這個人不苟言笑,平時話語少臉孔冷,工人們背地裡都有點怕他。

養殖場中養了雞、豬、羊等動物,也種植了些蘑菇之類的農產品。這樣的小型養殖場本來也有很多,但是場長鹿九不知道掌握了什麼樣的獨門技術,他的養殖場裡各種牲畜作物產量非常得好,味道更是遠遠勝於別家,所以生意也紅火,他這個老闆這幾年的收可想而知。鹿九並不小氣,自己掙了錢,過年過節給工人們的紅包也格外的鼓,就連工人們回家過年,都是由他包下專車接送。

不過世界上有些人專門擅長看見別人得到的回報,卻從不去注意人家爲之的付出。看到了人家的收穫,想到了自己的沒有,便會生出老天不公平,社會不公正之類的念頭。積累下來,反倒在內心深處積累成了人家生活比他好,收入比他高便是欠了他的一般,早就忘記了人家對他的種種好處。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這種人。

當初在陌生的大都市流浪,找不到工作三餐不繼的日子突然結束,得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之時的喜悅與滿足早已經被他遺忘了。現在他的心目中剩下的,只是對老闆的深深嫉妒:同樣的年齡(對外年齡),同樣的經歷(對外宣傳的經歷),同樣的出身(單方面認爲的出身),爲什麼他可以擁有的我卻不能?憑什麼他可以當老闆我卻要爲他打工?當男人在賭博中輸光了半年的薪水之後,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我看到了!”男人加重了語氣說,“那天晚上的事我全看到了,如果不想我說出去,就給我一萬塊錢!”他邊說邊死死地盯着鹿九,注意着對方的反應。

鹿九怔了一下,有些結巴地說:“你,你在胡說什麼!”

“那個流氓,就是老是來收保護費的那個,最近這一個多月他爲什麼沒來?”

“我怎麼知道,難道他不來不是好事!”鹿九大聲回答,目光卻迴避着男人的注視,聲音也不是那麼得理直氣壯。

“我看到子!”男人用手敲着桌子輔助自己的語氣,“那天晚上他進了你的屋子,就再也沒有出去!”

鹿九怒斥:“胡說!他哪裡來過!”

他否認的聲音雖然很大,不過男人卻在他的額頭上看到了細細的汗珠,所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也提高了聲音說:“一萬塊,我只要一萬塊而已,老闆你那麼有錢,對你來說還不是九牛一毛,一萬聲色錢買個高枕無憂,多便宜啊。”

鹿九低着頭不出聲,似乎開始考慮男人的要求。

男人偷偷鬆了口氣。

那天晚上他確實看見過那個流氓走進這間屋子,但是他並不知道對方究竟有沒有離開,因爲他馬上就去打撲克賭牌去了,直到留意到月月來收保護費敲、隔三差五還要來要肉要雞的那個流氓許久沒有再出現,他纔想到了這個可能。養殖場中有攪拌機,一個小小的人體扔進小山一樣的飼料中,一天之後連碴子都不會留下——男人回憶起自己以前看過的一篇,不由打了個寒顫。不過這一切都是他的推測,直到今天抱着反正欠了一屁股債,大不了被開除一走了之的想法找上了老闆,他才發覺自己原來有點偵探才華。

看着鹿九的目光越來越慌亂,男人知道,他這一把賭對了,笑吟吟地牽着桌子說:“老闆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纔對吧?”

“你的一千,你的七百,你的……”男人拿出大疊的鈔票,在宿舍中得意洋洋地分發着,邊叫:”拿來拿來,拿來,把欠條拿過來,幹嘛,還了你們錢想不還欠條啊!快點。”

大家從他手中收回了自己的借款,各人都鬆了口氣,這個男人懶散好賭,大家都以爲自己借給他的錢是打了水漂了,沒想到昨天還在向人告借的人,今天卻變戲法似的拿出了大把的鈔票分派。

男人完了所有的欠債,手中還剩下不少錢,在燈下一五一十地數着。“你小子怎麼一下子弄來這麼多錢?去搶銀行了?”一個同事在他身邊坐下拍拍他的肩問。

“二千五,二千六……還不是運氣好贏了幾把……哎,我數哪兒了?”

“數什麼數啊,有沒有膽量再來幾把啊?”

“什麼叫沒有膽量?看我怎麼把剛纔還給你的錢再贏過來。”

“別說大話,說不定是你手裡那些錢改了姓呢!”

“不服試試?”

“試試就試試!”

一週之後的一個晚上,男人又推開了鹿九的房門,劈頭就問:“我聽財務上說,你的養殖場光今年上半年就純利潤三十多萬,你只花一萬買我的秘密,不覺得太寒磣了,不符合你大企業家的身份嘛?”

鹿九皺起眉頭問:“你想怎麼樣?”

“一口價,五萬元,少一個子兒也不行!”男人毫不臉紅的獅子大開口。

鹿九氣呼呼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還是一言不發地坐了下去。男人在鹿九對面蹺着二朗腿晃悠着,哼着下游的小調。他不怕鹿九不答應自己的條件,而且……他看看細胳膊細腿的鹿九,再看看自己的高大身材,男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更不怕鹿九故計重施,到時候吃虧的還不一定是誰。

果然等了良久,鹿九重重地拉開抽屜,從抽屜裡取了一張存摺扔給了他。

“四萬七?那三千呢?”男人氣勢洶洶地問。如果讓鹿九了開了討價還價的頭,下一次來找個這個“取款機”提款的時候,他豈不是更加不痛快,男人可不打算就這樣放過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生財之道。鹿九的養殖場一所的淨收怎麼也有六七十萬,分給自己一二十萬不算多吧?想到這些他惡狠狠地看着鹿九吼:“別跟我耍花樣!快把錢拿出來,老子的耐性可不好!”

鹿九搖頭說:“我手邊沒有那麼多錢了。”他的養殖場是挺紅火的,可是收入高開銷也大,上下打點各個權利部門一年下來也是個不小的開支,年終過節的還要給家鄉的親人買些稀罕的物品回去,好讓他們在故鄉出出風頭,再加上劉地、火兒、林睿這樣一票所謂的朋友隔三差五地來剝削一些,剩下的也會被他的叔父鹿爲馬以幫他保管爲由拿走,那自然也是一去不回的。他的手中確實沒有那麼多錢,不然以他的個性,早就給這個男人錢算了。

男人見他不肯再開抽屜拿錢,怒氣衝衝地拍桌子:“看來你是想讓我去找警察來是不是!快點,五萬一個子也不能少!”

鹿九想了又想,一旦警察扯了進來,五萬還不一定解決得下來,反而要牽扯自己很多的精力,似乎更加地不合算。嘆了口氣,把新買的手機中的卡取出來:“這個手機還是新的,給你拿去吧。”

男人拿過手機瞅瞅,裝進兜裡樂呵呵地走了,臨出門還扔下一句:“打撓你休息了,老闆早點睡吧,呵呵呵。”

鹿九關上門嘆口氣。

“你還真是個膽小鬼!”脆生生的童音從他身邊響起來。

鹿九回過頭,火兒正停在窗臺上東張西望,九尾狐模樣的林睿坐在它的背上,正不屑地批評他的行爲:“你還真是改不了的膽小怕事,自己的僱工都能嚇距得了你!”

火兒則咂咂嘴說:“你只要出二十頭豬,我幫你吃了他怎麼樣?上次那個味道還不錯,這次我很大方的給你減少十頭豬的費用怎麼樣?”

鹿九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不用麻煩你了。”

上次那個倒黴的流氓爲了一個月幾百塊錢的“保護費”不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還讓火兒吃上癮,自己眼前的麻煩可以說也全是因此而起,他可不希望再亂上添亂了。

“不用正好,省了我的麻煩。”火兒嘴裡這麼說,口氣可是有些失望,“狐狸,咱們去烤全豬!我要挑這裡最肥的豬來吃!”

“那我去抓雞!”林睿發出一聲歡呼,兩個小惡魔不一會便消失在豬同雞舍的的方向,渾不把鹿九空上養殖場主人當成一回事。

鹿九看着他們的背景嘆口氣,自己現在暫時是一窮二白了,待會兒也去棚裡採些蘑菇來當早飯吧。

四萬七千元錢在男人的手中也只保存了三個多月,有了鹿九這個“後盾”,他更加是吃喝玩樂無所不爲,等到兩手空空之後,他又熟門熟路地找上了鹿九。“老子最近手頭不寬裕,痛痛快快地省我事,別等我跟你急。”男人滿口的酒氣噴出來,弄得房間裡氣味難聞之極。

鹿九嘆口氣:“如果這次我給了你,下次你還會來要是吧?”

“幹什麼!老子想不想要,還用你來告訴我嗎!”男人騰地站了起來擺出一副無賴的模樣,“我告訴你,以後乖乖地和我對半分成什麼事也沒有。不然老子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鹿九被他惡狠狠的模樣嚇得後退了半步,但是馬上想起了劉地的教導:在人類面前千萬別讓他們發現你膽小怕事,人類最喜歡軟怕硬,知道你膽小怕事,就會越發的欺負你。要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來,別人看不透你在想什麼,就會怕你,怕你就會尊重你……鹿九馬上發現起慢包,盡力學着周影平時的模樣,板出了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在自己“砰砰”的心跳之中,他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筆錢(向劉地借的高利貸)推給男人:“這是六萬元現金,你拿去吧,去做點小生意也好,回鄉務農也好,總之這是最後的一筆,也是最後的一次,明天你就走吧,我的養殖場不用你了。”

“你敢開除我!你憑什麼開除我!我告訴你,你的小辮子在我手裡擺着呢,我想讓你死你就得死,想讓你活你才能活!”說完仗着酒勁從桌上抓過檯燈向鹿九打了過去,鹿九一彆頭,檯燈從他耳邊擦過,“哐啷”一聲把玻璃打出了個大洞。男人的膽子越來越大,這次來敲詐鹿九居然是在大白天,院子里正在勞作的工人聞聲紛紛趕來,看到別人的模樣和屋子裡的狼籍都愣在那裡,接着便有幾個殷勤的小夥子上前按住了男人,向鹿九詢問:“老闆,他這是幹什麼?要不要……”

“讓他走吧。”鹿九還是那句話,“明天你不用來上班了,回去好好想想怎麼合算。”

男人奇蹟般地選擇了沉默,在這麼多人面前與鹿九鬧起來,自己掌握的秘密也將會公佈於衆,他雖然口口聲聲要把件事抖出去,但是目前爲止他還並不想去這個自動提款機,而且就在剛纔,他忽然有了別的念頭,鹿九的養殖場這麼興旺,如果自己接手過來,不是勝過老是找別人討要,不過想來對方決不會乖乖地把養殖場交出來的,要再想想辦法,怎麼逼他才更加有效呢?男人腦子盤算着,腳步踉蹌着推開抓住他的人走了出去,出門前還向鹿九扔下一句:“我還會來找你的。”

鹿九看着他的背影嘆口氣:“看來這次的高利貸是白借了。”

“你別給我廢話,識相的馬上來!如果你敢不來,後果自己承擔!”男人放下手機,嘴角依舊冷冷地笑着。他的口袋裡藏着一條繩子,腰裡另着兩把匕首,要和鹿九這樣的人談判,小心是必備的條件,已經有一個收保護費的流氓在他的安排之下永遠消失了,男人並不想自己去做那第二個。

關鍵時刻就先下手爲強,自己至少比他強壯,收拾他應該不在話下。待會鹿九來赴約的話自己就先跟他好好說,如果對方不聽自己的要求,自己迫不得已也只好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了。

他翻來覆去地盤算着,叼着煙站在漆黑的田野中,等着鹿九的到來。

“你找我有什麼事?”鹿九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來的時候,把一直盯着養殖場,注意着那邊動靜的男人嚇了一跳,回過頭,鹿九的樣子在星光下朦朦朧朧地,似乎與平時看起來有些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不過男人沒有細想,脫口就說出了自己這些日子裡的盤算:“我要你把養殖場過戶給我。”

鹿九被他的話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你說什麼?”

“我要你的養殖場,用全部財產換自己的命,其實你不吃虧!”男人用惡狠狠地口吻說。

鹿九的身子縮了縮問:“難道我給你的錢還少嗎?不用出一點力氣就可以得到這麼多錢,你爲什麼還不滿意?”

“你要弄清楚,我可不是向你的錢,那是爲你保密秘密的報酬,你別忘了自己做過什麼!居然還敢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臉來!”明明跟自己一樣是個不怎麼樣的……不對,是個比自己還要惡劣的殺人犯,居然還老是在自己的面前表現的象個好人,男人看見他這樣心裡就說不出有多厭惡。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鹿九的聲音充滿了委屈,“我人來沒吃過人,也沒有偷稅漏稅或者剋扣工人的薪水……更沒賣過注水肉和病死的家畜,爲什麼你們人類總喜歡往我頭上扣帽子……”鹿九的目光中居然有淚水在閃爍,“你們總是用這些一理由來向我要錢,可是我根本沒幹過。你拿了那麼多錢還不走,非要整個養殖場不可,你知不知道,這個養殖場我自己說了不算,怎麼也輪不到你來搶啊,他們……他們……這一下你的死又要記在我頭上,到時候有人發現你莫名其妙地失蹤了,說不定又會想到昨天咱們之間的衝突,又會以爲是我乾的,又會象你一樣來找我的麻煩,到最後又會象你一樣因爲貪心不足被……唉,爲什麼你們人類都這樣,爲什麼我老是遇見這些麻煩事……”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雙手抱着頭蹲在了地上。

男人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但是他見鹿九這副模樣,還是悄悄地從口袋裡了取出了繩子、匕首,準備用武力讓對方屈服,正當他手持匕首一步步逼近蹲在那裡抱着頭,嘮叨嘮叨個不停,對他的舉動毫無察覺的鹿九時,眼前忽然明亮了起來,就好象有人在他身後生起了一堆火,把他的身影長長地投在映得發光的地面上。

男人詫異地回過頭,身後卻除了無邊的麥田一無所在。

這時鹿九的方向卻發出了一聲嚎叫:“我沒有想私吞,我真得沒有!……我不敢,下次不敢了……”鹿九在地上翻滾着,雙手上下抵擋,彷彿在抵擋什麼正在襲擊他的東西,在光影的晃動下不停地哀叫求饒:“這個人雖然不是好人,可是也不至於該死啊,你就……啊,我不敢了,不敢了……他是我獻給你的禮物!是我獻給你的禮物還不行嗎!”

他那渾若瘋顛的動作在不知從何而來的光線照射之下看起來那無比的怪異,男人一時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哈哈哈哈,你早說這話多好,居然還也給宵夜求情,幸虧我一向寬宏大量,不然還不狠狠揍你一頓。”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鹿九從地上爬起了,點點地點着頭稱“是”,在他講話的方向,男人終於看見了那個正在狂笑的生物——一隻飛鳥就如同憑空用染料描繪出來的一樣,從無到有的呈現在了他的面前。這隻活生生的鳥的身體的每個組件每一片羽毛都是用火焰“畫”成的,正用長長的翅膀指着自己說:“我幫你處理這頓宵夜,給我五十頭豬!”它說話的對象當然不是這個男人,而是鹿九。

鹿九連忙接着點頭:是,是。蝨多不癢債多不愁,他欠火兒的豬的數目足夠再開十家養殖場的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只是這個男人……唉,他爲什麼偏偏在火兒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打電話來呢?他爲什麼這麼貪心想要霸佔自己的養殖場呢?養殖場早可是火兒他們的食堂。火兒上一次就有了吃掉他的打算,這次逮到了這個理由還能放過他嗎?自己就是有一百個救他的心,也是救不了他了。還是在火兒手下自保更重要。

鹿九哀嘆着看着火兒上下打量那個男人,當男人從它的目光中發覺到不妙的時候,火兒已經一翅膀拍了下去……

“喂,我發現了個發財的路子,你們想不想聽?”一個青年躺在宿舍的牀上向自己的室友們問。

“你想到了發財的路子?做夢想到的吧!”坐在他下鋪的室友冷笑着說。

“好,不相信你就別聽,等我們幾個發了財你別眼紅就行!”青年故意重重地翻身,把牀弄出巨大的響聲來使下鋪的人不舒服。

“那你說來聽聽?”其他的室友們都是將信將疑,他們都知道這個青年的話向來半真半假愛吹牛,所以誰也沒有當真地在問。

青年卻興致勃勃地說:“我發現咱們老闆的一個秘密,如果向他要點封口費的話,估計……”他嘿嘿地笑着,用手指做出數錢的樣子。

“老闆能有什麼秘密?”他的話勾起了大夥的好奇心,紛紛從牀鋪上支出身子向他問。

“這是我的商業秘密,怎麼能這麼說出來,想知道的話問你們一句話,願不願意跟一起發這筆小財啊?”

室友們大部分想了想便紛紛點頭答應,其中一個卻反對說:“老闆對咱們不錯,咱們背地裡這麼算計他不對吧?再說了,一旦惹火他把咱們辭了,咱們上哪再去找這麼好的老闆去?你們還是別聽他的鬼主意跟着胡鬧了,安安生生地睡吧,明天還有誰要早起來幹呢。”

“等咱們發了財,你自己要去開養殖場都行,還用得着自己去幹活!”青年對室友的心無大志嗤之以鼻。

“不管你怎麼說,不乾不淨的錢我不稀罕,老闆人那麼好,我也不想背地裡使他的壞!人沒什麼都行,不能沒良心!”這個室友斬釘截鐵地口吻讓另外一個室友也點了點頭,在旁邊勸說:“是啊,老闆平時對咱們夠意思,上次你父親在建築工地受了傷,反而被工頭趕出來,不是咱們老闆反而給他出錢看病,送他回家的嗎?咱們別放着這樣安安穩穩的日子不過,自己找不自在了。”

青年因爲被別人提出了老闆對自己有過的恩惠一陣不自在,惱羞成怒地吼了一聲:“幹嘛!自己膽子小想阻我的財路啊!他給點小恩小惠就頂得過他幹得那引起見不得人的事了!你們不參加沒關係,我告訴你們,如果我發現他有了什麼察覺,我對你們不客氣!”其他幾個急於發財的是由也附和着他起鬨起來。

兩個不願意摻合這件事的室友各自躺回牀上不再理他們,在他們竊竊私語的時候,還索性用被子蒙上了頭,表示不去聽他們的秘密,只是依稀有幾句話飄進了他們耳中:“你們還記得那個男人不?就是原來住在咱們隔壁,上次還跟老闆吵起來的那個……”

“今天還真不是一般得冷!”孫劍把手中的菸蒂扔在地上用腳碾熄,把衣領拉拉,努力縮了縮脖子。

他站地地方是個路口,風毫不阻攔地吹過,把人身上僅有的溫度也一併帶走,令人不停地在原地打着轉跺腳,還是不住地發着抖。在孫劍面前不遠的地方,一棟居民樓上的燈光正在逐漸熄滅,那些溫暖的房間裡的人們已經開始各自進入夢鄉。不過孫劍時刻注意着的那個窗口始終黑着燈,要不是孫劍清楚地知道對方就在家裡,也許他會以爲那間房子的主人深夜未歸。

夜越來越深,整棟樓的居民終於都進入了夢鄉,樓房陷入了黑暗的包圍之中,這時,一扇樓道門發出輕響,接着一個人影探頭探腦地看看,最後走了出來,快步上了停在偏僻角落中的一輛車。車輛駛去之際,孫劍馬上向自己的隊友通報,不多會一輛同樣藏在暗處的車子便尾隨而去。

孫劍伸伸手臂,重新回到了監視的位置。

又過了良久,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凍得發僵的孫劍一個激靈從迷糊中清醒過來,雙眼緊緊盯着前方的樓房。果然又有一個人影從那個地方溜了出來。他幾乎是無聲無息地鑽出樓門,躲在一叢樹木之後張看了一陣子,才上了一輛藏得更加隱蔽的車。車輛發動的聲音傳來時,孫劍連忙向隊友們再次通報。看着那輛車駛去,孫劍凍僵了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自言自語地說:“這次看你死不死!”

目送走了那個“獵物”,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孫劍的崗位都沒有再出現狀況,天空中浮出第一抹彩霞的時候,他的電話響起:“小孫回來吧,已經把他們一網打盡了,馬上回來突審。”電話那邊的聲音十分興奮,孫劍自己雖然沒有親身參與抓捕,但是也可以想想當時的激烈程度。一邊想着不知道隊友們有沒有受傷,一邊又慶幸這幾天沒白沒黑的苦日子總算煎熬到了頭,他活動着僵硬了的肢體沿着路口向馬路對面走去,想在公園門口看看能不能招到出租車,心裡還在盤算:不知道周影下了班沒?不如找他來接我吧?

雖然是冬日的清晨,但是公園裡已經有了人跡,一些晨練的人,遛狗的人,紛紛到達這塊附近唯一的綠地,開始享受這個晴朗的早晨。孫劍的前邊就走着一對老夫婦,兩人身穿白色的運動裝,老太太手中還提着一把寶劍,看來是要舞上一段鍛鍊身體。兩位老人不緊不慢地走着,嘴裡聊着一些家長裡短的話題,顯然正在悠閒的度過着晚年時光。孫劍心中對這種悠然的老年生活倒是極爲羨慕,但是他自己現在的工作忙得腳不沾地,連與女朋友一起看場電影的時間都不夠,想要享受到這樣的生活,看來只能指望退休以後了。

孫劍跟在兩位老人的後面向路口走去,雖然清晨時分路上行人稀少,但是老人們還是在路口停下來,等待着人行道的綠燈亮起。自己固然身爲警察但是卻從來不把交通法規放在眼中,把闖紅燈、超速當作家常便飯的孫劍這次居然有些心虛,實在不好意思在這兩位老人家面前公然的闖紅燈,於是站在他們的身後,靜靜地等着綠燈亮起。

綠燈在孫劍電話鈴聲響起的同時亮了起來。孫劍在馬路邊收回腳,接起了電話:“喂,我是孫劍,你哪位?……什麼二舅?我沒姐妹,你打錯了吧?……靠,打錯電話連句對不起都沒有!”孫劍對着已經掛斷的電話咒罵一句,擡腳跟在已經走到路中央的老夫婦身後向馬路對面走去。

就在這時,一輛汽車以驚人的速度從街道前方疾駛而來,孫劍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眼睜睜地看着那輛車掛到了閃躲不及的老先生,把他甩出在路邊的綠化帶裡。孫劍驚叫一聲向前衝去,卻看着那輛車居然連減速都沒有就揚長而去。他氣憤地衝過去跑着追了十幾米,卻又想到了地上的老人,馬上又跑了回來。

老頭還半邊身子在綠化帶裡、半邊身子在馬路上的躺在地上,雙目緊緊地閉着,老太太正半跪在他身邊握着他的手低聲地呼喚着他。

孫劍連忙幾步過去,焦急地問:“這位大爺怎麼樣了,傷到哪兒了?我給您叫救護車!”還沒等老人們接話,他已經摸出手機撥打起了。

聽到“救護車”幾個字,正在裝作受傷以掩人耳目的老頭立刻就想從地上彈起來,卻被老婦人用力又按了下去。老婦人向孫劍撇撇嘴,給他使了個眼色,同時伸手重重在他的腰間擰了一把,老頭馬上就大聲呻吟呼痛起來,臉上的表情宛如剛剛受了一輛坦克的碾壓一般。

孫劍一邊輕聲安慰老人,一邊焦急地計算着救護車花在路上的時間,直到救護車呼嘯而來,老人被擡上了車,得到了隨車的醫護人員“似乎沒有什麼大礙”的保證,他纔算是鬆了口氣。

到達醫院之後,自己主動跟了過來的孫劍忙着爲兩位老人承擔了應付交警詢問的工作,在反覆而詳細地把那輛沒有牌照的肇事車的外貌描述了多次之後,他送走了對於他的嘮叨有些受不了的交警同行們,推開了已經從急診室轉到病房區的老人的病房門。

白色的病房內老人靜靜地躺在牀上,雙目緊閉,頭上的繃帶已經涌出了血跡。老婦人坐在他的身邊,雙手緊緊握着他的手,雙眼緊緊盯着他的面孔,彷彿一眨眼就會失去對方的蹤跡似的。聽到孫劍進來的聲音,老婦人過了片刻纔回過頭,臉上浮現出疲倦的笑容說:“他睡着了。”沙啞的聲音中竟然還有着一絲的欣慰。

孫劍有種想落淚的的滋味。

白頭攜老,那將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如果自己在工作、生活中有了這樣的意外,自己的她會不會象這位老婦人這樣傷心、關切、焦急……那個超速行駛、撞人後逃逸的司機真是混蛋!隨便就破壞別人的幸福!千萬別讓我抓住你,不然的話……

他有些歉意地向老婦人解釋:“不好不意思,我沒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他的車上沒有掛牌子,所以,所以……。”

老婦人慈祥的擺手一笑:“這已經多虧了你了,要不是有你幫忙……唉,反正老頭子也沒什麼事,得饒人處且饒人,算了吧……”

“那怎麼行!”孫劍義憤填膺地叫,“那種人讓他逍遙法外的話,他下次還會幹出同樣的事來,又會增添無辜的受害者!我就是個警察!大娘,你放心我一定把他繩之以法的!”他看了看錶說,“我單位還有點事,我先走了,下午再來看二位,你放心,那個肇事司機我一定幫你們抓住他!”說着告辭而去。

孫劍一離開病房,老頭立刻便從被子下面睜開一隻眼問:“走了嗎?”

老婦人白他一眼說:“走了。”

“可算走了,悶死我了。”老頭長出口氣,從牀上骨碌爬了起來,自言自語地說:“現在人類不是說人際關係冷漠,都不管別人的閒事嗎?這個人人怎麼這麼跟不上潮流!我就說應該乾脆消除掉他的記憶算了,還得我還要裝病,還要打針。”

老婦人在他額頭伸手一戳:“你不知道他是周影的朋友啊,消除他的記憶,也不怕周影找上門來!”

“找上門來又怎麼樣?周大侄子還能把我怎麼着不成?”老頭死要面子地咕噥着,卻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又躺回了牀上。

老婦人爲他掖掖被角說:“你就安安生生地在這裡躺幾天吧,既然要裝成人類就裝得像點,哪有人類老頭子出了車禍還能又叫又嚷的!”

“那倒是,要是真的是個人類老頭子,那一下子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你說怎麼會有那麼缺德的人,撞了人連車都不停,不用等那個警察找他,我這就去把他好好教訓上一頓,讓她做肥料最合適了。”老頭越說越生氣起來,覺得要是就此放過那個撞自己的人類,會對自己的一世威名有所損害,於是摩拳擦掌的準備去教訓對方。

老婦人又白了他一眼:“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呆在牀上,那個孫劍說下午還要來看你呢。”

“我纔不希罕他來看我。”

“那也要給我裝出個受傷的樣子來,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老頭兒哼了一聲,拉過被子矇住了頭。

下午,孫劍果然又提了幾斤水果出現在病房中。

老頭已經甦醒了,但是精神十分萎頓,說話也前言不搭後語,彷彿有點老年癡呆的先兆。孫劍問他對肇事司機還有沒有印像,他也也囁嚅着說不出什麼來。

“看來大爺傷着了頭,別急着出院,多休息幾天吧。”孫劍自己揉着自己因爲熬夜加加班而通紅的眼睛對老婦人說,“大娘,你也別自己在這裡硬撐着,叫子女們都來陪陪牀吧,自己的身體要緊,別在這個時候您再累着了。”

老婦人眼圈一紅:“我們一輩子都沒兒沒女的,本來指望老倆口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也就知足了,誰知道……唉,他萬一要有點什麼三長兩短,我也沒什麼活頭了,我那裡也不去,死活我是要守着他的!”(走路的時候連時速不到二百的汽車都躲不過去,簡直是老糊塗了!在醫院裡不看着他,他再給我弄出個什事情出來怎麼辦!)

“唉……”孫劍聽得一陣心酸,長長嘆了口氣,不由脫口說:“大娘,不然你回去歇歇,我在這裡幫您守着大爺?”

“不用了,怎麼能這麼麻煩你。”老婦人連忙婉拒,“你自己也是一副累壞了的樣子,快回去休息吧,年輕人的身體更重要。”

“那我先走了,大爺,您好好休養身體。放心,那個肇事司機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負責給你抓住他!明天我再來看你。”難得的週末,孫劍卻毫不吝嗇打算把自己寶貴的休息時間用在了陌生人身上。

孫劍與老婦人退讓了半天,才百般不放心地走了。老婦人看着他的背影嘆息:“真是個不錯的人類,難怪周影都會跟他成了朋友。”

“哪裡不錯?多管閒事又囉嗦。”老頭兒拿起孫劍帶來的水果狠狠咬了一口說。

老頭兒說得沒錯,孫劍確實是個喜歡多管閒事又熱情的過頭的人。自從老頭兒住院之後,他就每天都來看望,對這個本來是萍水相逢的老頭子噓寒問暖,弄得本來想象徵性的在醫院住幾天就出院的老頭不得不一直住了下來。

好在他還知道不要打擾老人休息的道理,每次都是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並且拍着胸脯保證自己一定會將肇事者繩之以法。

此時,老頭兒在聽到他說出那句“我先走了”剛剛喜上眉梢,就聽見孫劍後頭又扔下一句:“今天要是沒任務的話我晚上再來陪您說話。”這纔出門而去。

“他說晚上還來。”孫劍一出門,老頭便嚎叫一聲,從牀上彈了起來,“他有完沒完了,一天兩次,他也不嫌麻煩!”

老婦人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小聲點,他還沒走遠呢!”

老頭耍賴似得向牀上一躺:“我不管,我晚上還有想看的節目,我要回家看電視!我要回家!”

老婦人安撫他說:“你就別鬧了,他這麼熱心,你能保證他不會跑到咱們家去嗎?咱們家是能讓他去的地方嗎?你還是安安全全地在醫院裡住幾天,遮遮他的眼,讓他死了這份好心之後再回去吧。”

“那怎麼行,選美大賽今天是泳裝組的比賽,錯過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的!”老頭情急失言,脫口說出了不該說的話。老婦人眉頭一揚,臉上那老婦人特有的和藹慈祥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雙目如火一般地在老頭身上掃了幾遍,聲音象萬年寒冰中倒出來的一樣問:“你很喜歡泳裝嗎?用不用我幫你討個小老婆,天天讓她穿着泳裝陪着你啊?”

老頭尚不知已經死到臨頭,正沉浸在對泳裝美女們的幻想中,完全沒留意到妻子的異常,做夢似得說:“那到是好!不過我不知道你那個脾氣嗎?給我納妾?我多看別的女人一眼你不跟我鬧三五天彆扭我就謝天謝地了,男人啊,娶了老婆就算把欣賞美女的權利交待了,難怪劉大兄弟說,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做風箏,線的那一頭拉在老婆手中,想要你飛你就飛,向要你落你就落,想要你……”

“砰”一條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粗壯藤蔓重重拍下,把老頭象棒球一樣打出去,撞到牆上以後貼着牆壁滑落在地上。“你還敢打討小老婆的主意,還敢揹着我跟劉地來往!我不發威你以爲我是病貓是不是!”老婦人吼聲震天,一把提起老頭斥責着。

老頭自知失言,連連求饒:“夫人,夫人啊,你怎麼可能是病貓呢!你是母老虎,真真正正的母老虎啊!”

“敢說我是母老虎!大了你的膽了!你天天把母老虎掛在嘴邊上,是不是跟斑家那個‘母’的有什麼勾勾搭搭的事了!你給我說!給我說!”

“沒有啊,沒有啊,我跟黃妹只是普通朋友,因爲你不喜歡,我們已經二十多年沒見過面了啊!”

“還敢一口一個黃妹!”

“沒有啊,我冤枉啊……”

青年坐在沙發上發呆,正對面的電視在“哇啦哇啦……”地響的着,但是他根本什麼都沒聽進去、看進去。他的腦海中不住盤旋着的,是兩天前的那次意外的車禍。

那天他本來在一個交往了一年多的女人家中過夜,卻在無意中發現了那個女人除了他之外,同時還在與其他幾個男人交往的事實。雖然兩個人只是普通的交往,還遠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是這樣的事他還是難以忍受,與女人爭吵了幾句,在女人一句:“你也可以去找別的女人啊,我們不過是玩玩,你以爲我是你老婆嗎?”的刺激下,他抓起衣服便衝了出去。

帶着被怒火燒得發燙的頭腦,在沒有多少行人和車輛的道路上,他開着車狂颶,完全忘記了世界上還有交通規則這回事。到了那個一個路口時,雖然看到了紅燈,但是他還是速都沒減就衝了過去,根本沒有考慮路上會不會有行人。人倒黴了真是什麼事都倒黴,在那麼早的清晨,本來應該路上沒什麼人才對,結果他卻偏偏就撞到了一個早起晨練的老人。

他已經有了好幾年的駕齡,這還是第一次出事故,原本就陷入在混亂中的頭腦更加成了一團漿糊,完全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在開車逃逸的路上了。

“……在路與立交橋處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輛轎車撞上了一輛公交車,造成了……”雖然不是在報道自己闖下的禍,但是關於交通事故的報道還是令他打了個寒顫,從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

不知道那個被撞的老人怎麼樣了?他的年紀那麼大了,自己當時的車速又那麼快,萬一……每當思路到了這個地方,他都不願意再繼續下去,也許那個老頭根本什麼事也沒有,自己開車離開後,他站起來罵幾句,拍拍屁股就走了(事情本來是會如他所幻想的發展的,可惜有個孫劍冒冒失失地插了進來,使事情偏離了他原有的軌道)。青年反覆這樣安慰着自己,站起身來,想再去拿一瓶冰鎮啤酒。

“就是你!”一個老人憤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青年驚訝地回過頭,見一個怒目圓睜的老頭正站在自己的身後。“你,你是誰?怎麼進來的?”獨居的房子裡出現不相識的陌生人,任何人都會象這個青年一樣表現出驚訝。他一隻手扶着冰箱門,一隻手抓着一罐啤酒,準備向對方砸過去。

“就是你開車把我撞了,然後不管不顧地逃走!”老人怒氣衝衝地指着青年大罵,“年紀輕輕的居然這麼沒有良心,開車撞了人馬上就逃走,也不管傷者的死活,你父母是怎麼教育你的,一點公德心也沒有!害得我這麼慘,我不會放過你的!”老頭連氣都不換一口地喝罵着,“缺德帶冒煙,你將來生兒子沒屁眼,生女兒……”

豐富的人生閱歷使老頭口中的詞句如同淘淘江水一般連綿不絕,青年被他罵得頭昏眼花,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等他終於準備不顧一切地開口問問對方是什麼人,怎麼來到自己家中的時候,牆上的時鐘敲響了七下。

老頭忽然閉上了口,站在那裡自言自語地說:“糟了,時間到了,他馬上就要來了!”說完狠狠地一把奪過青年手中的啤酒,“砰”地拉開來大口喝了幾口,“小子,算你運氣好!等我回頭再來收拾你!”不等青年再做出什麼反應,老頭就忽然不見了——對,就是那們憑空消失了,周圍平靜的連空氣的流動都不曾有,可是就是有一個剛剛還在的人完完整整地失去了蹤影,青年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呆了十幾秒,伸手試揮似的觸摸了一下那個地方的空氣。

也許是自己這幾天精神過於緊張,產生了幻覺?可是他回頭數一數,冰箱裡的啤酒確實少了一罐,地上,有一個小小的拉環靜靜地躺在那裡,可是那罐啤酒卻消失了,跟隨剛纔那個奇怪老頭一起……

他到底是什麼“人”?對了,他開始的時候說過,自己開車撞了他之後逃走了,那麼他是那天的那個老人嗎?

青年努力回憶,可是在那次意外的車禍中受害者並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印象,他最多隻能想起對方確實與剛纔那個老頭一樣,穿了件灰色的外衣而已。如果真的是他到好,看起來他沒受什麼傷。那麼即使他沒有受傷他又是怎麼找到自己的?怎麼進到自己家裡來的?怎麼那樣憑空消失的……天色正在慢慢暗下來,夕陽最後的幾抹餘輝從天邊透進了廚房的窗子,把所有的景象鍍上了一層暗色調的紅色,青年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從他的腳下一直延伸到門上。他忽然打了寒顫,一股恐懼從心中蔓延到了全身。

“大爺,我又來看您了!”孫劍提着一個大西瓜,高高興興地走了進來。

老頭今天的氣色不錯,臉頰紅通通地正靠在牀上看電視。電視裡的人物咿咿呀呀唱個不停,卻是孫劍最害怕的京劇。

糟了,今天有選美比賽的泳裝組!孫劍驀地想了起來。這可是重要的節目,呆會一定得趕回家看!早知道不來醫院看他了,不行,得趕快嘮幾句就走人。剛想到這裡,他心裡忽然生出了對老人家的極大歉意。想想看一位老人在醫院中,躺在病牀上不能動彈,身邊只有老伴陪伴,是件多麼寂寞的事情啊。他心裡肯定很想找人說說話聊聊天,自己難得來了,心裡卻想應付一下就回去看選美,實在太自私了。自己怎麼也變成這種人了?

於是孫劍在內心的自責中頂着刺耳的京劇聲,硬是與老頭聊了四十分鐘,其間還順着老頭的話,對電視上那個京劇演員的唱腔,身段作了一番點評,一老一少談的是熱火朝天,極爲投機。等孫劍一告辭,騎上他的摩托車風馳電掣地趕回家看泳裝選美之後,本來在對着京劇唱段搖頭晃腦十分陶醉的老頭也用不遜於孫劍的極其快捷的速度,抓過遙控器把臺調到了那個孫劍一直期待着的節目之上。一邊氣哼哼地說:“小小年紀居然喜歡京劇,難怪象個七老十的一樣那麼羅嗦!不懂得欣賞的笨蛋,耽誤了我看選美比賽!”

熒屏上的選美比賽還在繼續着,不過泳裝的項目已經結束了,選手們正在舞臺上接受主持人種種古怪的問題,身上穿的是絕對稱不上暴露的服裝,老頭對着屏幕發出了一聲失望地咆哮。當然,匆匆地趕回家的孫劍打開電視的時候,更是隻看見了選美節目片尾的字幕,失望地坐在了沙發上。

“至少我是爲了做好事才耽誤了的。”孫劍在心裡這麼安慰自己。“不過爲什麼老年人就一定會喜歡那種嗚嗚嗦嗦地戲劇呢?他們年輕的時候一定也喜歡過美女吧?爲什麼老了就會產生那麼大的變化?但願我老了之後不要變成那樣……”

幻想着自己上了年紀之後還可以帶着飽滿的熱情躺在沙發上欣賞泳裝美女的青年與本來想悠閒地躺在醫院的病牀上觀賞泳裝美女的老人之間,明明有着相似的愛好,卻因爲年齡的代溝而失去了彼此交流的機會,並且對對方的審美觀大加抱怨。

老頭躺在病牀上,耳邊聽着老太婆的嘮叨,胸口的火氣越積越多,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我要出院,我要回家!我恨那個黑皮警察,我再也不想看見他了!”

“不行!”老婦人頭也不擡地反駁,“醫生說你至少還要觀察幾天。”

老頭咆哮:“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老婆,非要把好好的老伴關在醫院裡不可!你想這樣作對嗎?誰不盼着自己的老伴好,你卻偏偏相反,巴不得我住院。”

老婦人把手中正在整理的衣物一扔,霍地站了起來,用手指戳着老頭的額頭,一字一句地說:“是誰變成血淋淋地樣子跑到醫院來的?是誰在醫生檢查的時候故意裝作昏迷不醒的!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能怎麼辦?忽然好起來?打破人類的醫學常識?你會被送去當試驗品的知不知道!提前出院回家休養?那個警察窮好心,就不會跟到咱們家裡去‘探望’你?你想把他引到咱們家裡去不成?”

“去就去,誰怕誰!惹急了我吃了他!”

“你敢嗎?”老婦人瞄了他一眼悠然地問。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老頭氣地拍牀大叫。“都是那個肇事司機不好!害得我不得不住院!我不會放過他的!”他不敢真地把孫劍怎麼樣,於是把怒火轉嫁向了罪魁禍首,那個肇事司機。

青年躺在牀上,額頭上敷着熱毛巾,他相信自己一定是因爲自己這幾天過分的緊張而起了幻覺,所以希望用好好休息的方式來緩解症狀。雖然心中反覆地對自己說,這個世界上沒有鬼,一切都是幻覺,但是他還是打開了屋裡所有的燈,並且把母親以前爲自己買的,早已被他扔進了抽屈角落的所謂開光了的佛像翻了出來,珍重地套在了頭上。看來自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一切都會好的,他一直這樣催眠着自己,卻不知道爲什麼精神地偏偏十分振奮,一點兒睡意都沒有。只要一閉上眼,那個老人沖沖大怒的樣子便會出現在腦海中。

對,就是那樣,一張滿是皺紋但是紅通通的臉龐上,一雙圓睜的怒目,彷彿要噴火一樣的看着自己,並且近在咫尺的看着自己……青年低低呻吟着,企圖伸手去觸摸一下自己眼前的所見到底是不是真的。

“混蛋!都是因爲你!”老頭一把拍開青年試探着伸過來的手,拽着睡衣的領口地把他拎了起來,“你害得我這麼慘,自己到是可以悠閒地躺在牀上看電視!向你這種人一定不會放過看泳裝選美的機會吧?可是我卻因爲你沒有看成!你這種沒有公德心的畜牲!不知道尊老愛幼的混帳,把握的泳裝美女還給我……”老頭的話語再次淘淘不絕而來,這次由於他與青年的距離較近,所以青年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口中晚餐中大蒜的氣味和飛濺唾液。

如果是“那種東西”,不是應該沒有影子,沒有體溫,而且害怕大蒜的嗎?且不說青年由於長久以來接受西方文化太多,對於本國土生土長的鬼魂的習性出現了誤解,但是在他心目中疑惑卻大起來,不管怎麼看對方也象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他原本以爲的鬼魂。這個老頭一定是用了什麼途徑打聽到了自己的住址,並且用不法的手段潛入了自己的屋子,想到這裡他膽子陡然壯了起來。

青年擡手拍開老頭抓住他的手,一把老頭從牀上推了下去:“你是誰?怎麼跑到我家裡來的?告訴你,再不給我說明白的話,我就打電話報警!你說我開車撞了你?證據呢?誣陷也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天,現場肯定是不可能還保留着了,而自己的車也已經維修完畢,什麼痕跡也沒有。當時時間那麼早,路上肯定根本沒有目擊證人,反正已經肇事逃逸了,索性不如不承認到底。如果說青年心中本來還有幾分愧疚的話,在被老頭子這樣幾番的胡攪蠻纏之後,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頭猝不及防被他從牀上推下去,摔了個難看之極的四腳朝天。“好小子,你還敢打我!”他難以置信地用完全不象老年人的動作蹦了起來,手指幾乎指點到青年的頭上,“你自己做了虧心事,還敢動手打受害人!報警!你報啊,報啊,看看到時候坐牢的是誰。”

青年當然不會真的去報警,因爲對於他來說,想把一個老頭子趕出自己家門的力量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至少他自己是真心誠意地這麼認爲。所以他拉起老頭就把他向大門口推去:“出去!給我出去!誰給你的權利三番五次的跑到我家裡來!我的脾氣可不是一直那麼容讓!給我滾出去!”

老頭這下更是火上澆油,掰開他的手吼:“你居然一點認錯的打算都沒有!做錯了事還敢囂張到這種地步,我今天要是不教訓教訓你,你就不知道馬王爺長着三隻眼!”說着捲起袖子向青年伸出了拳頭。青年當然也不甘落後,對着這個兩次進入自己住宅,把自己嚇得夠嗆的老頭一點忍讓之心都沒有的迎面一拳打過去。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與一個門十出頭的老漢之間的鬥歐,如果正常的情況下勝負是沒有什麼懸念並且馬上就會見分曉的,今天也是這樣,青年自以爲馬上就可以給來戰鬥的想法並沒有錯,只是令戰鬥結束的一方並不是他,而是那個貌不驚人的老頭。

老頭迎着青年的拳頭竄過來,隨手一拔便把青年弄了個跟頭,接着擡腳把青年踹倒在地,跨到他的身上拳腳齊下,對着他就是一頓暴打!口中還罵聲不絕:“叫你撞我!叫你害我看不上電視!叫你衝我吼!叫你敢對我動手動腳!我打得你以後再也不敢欺負別人!”

青年格擋幾下便全無了招駕之力,在如雨點般的拳腳下打着滾的求饒:“大爺,大爺,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還想有下次。”

“我是再也不敢了,永遠不敢了……”

陽光穿過窗簾的縫隙落在牀上時,青年睜開了眼,身體彷彿還帶着極度地疼痛,使他一時分不清昨晚的事情是不是夢境。他試着移動了一下身體,沒有到什麼不妥,當然身體上也沒有被毆打之後的任何痕跡。那個身手堪比成龍、李連杰的老頭當然也不存在。他長吁了口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爲那個幻覺,自己連睡覺也不得安心。當放下心來的他擡起頭時,卻看見屋子的地面上的狼籍:翻倒的茶几,打碎的杯子,打爛的博古架……應該說是夢中的鬥歐場影卻在眼前重現出來。

他伸手按住太陽穴,靠在門框上無法動彈。

“大爺,我來看您了……”隨着孫劍陽光燦爛的聲音,老頭因爲暴打肇事者而恢復了一些的心情立刻再次降到了冰點之下。他躺到牀上,用被單蒙上頭向老婦人吩咐:“告訴他我送去太平間了。”

老婦人根本不理他,笑容滿面地迎向孫劍,與他熱情的寒暄起來。

“大爺明天就出院了吧?身體感覺怎麼樣了?”

“好多了,回家再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這幾天麻煩你天天往這裡跑,真是過意不去。”

“大娘,你這是哪裡話,到現在也沒能抓住那個肇事司機,我過意不去呢,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他繩之以法的。”

“其實得饒人處且饒人,反正我們家老頭子也沒什麼事,就算了吧。”老婦人一臉慈祥地說。

老頭兒在牀單底下小聲咕噥:“憑什麼算了?他害得我住了這麼多天院,我決不會放過他的!昨天打他一頓你都趕着給他治療,是不是很不能得我被撞死了,你好再找個後老伴。”

老婦人接着爲他掖被子伸手到牀單下狠狠地在他大腿上狠狠一擰,臉依舊笑着說:“算了,老頭子沒有事我們就謝天謝地了,不計較了,你們警察平時已經那麼忙了,別再把精力用在了我們這些小事情上。”

多麼好的老人啊,自身經歷了那樣的災禍承,受了那樣巨大的痛苦之後,依舊對待那個肇事者抱着這樣的寬容。同樣是人,有的撞傷老人家之後逃逸,有的卻對施加傷害自己的人都如此寬容,孫劍爲此感嘆不已。

老頭對老婦人的話不以爲然:“你看着吧,我纔不會放過他呢,非把他……”大腿上又是狠狠一擰,老婦人藉着轉身爲孫劍倒水之際向他惡狠狠地警告:“你昨天晚上把他打成那樣,花了老孃多少工夫爲他治療!你要敢再多說話,看我不把你真的送進停屍房去!”老頭兒撇着嘴不出聲了。

孫劍接過老婦人送來的水問:“明天出院的時候用不用我借輛車來送送你們?雖說可以出院了,醫生還是交待要多多休息是吧。”

“不用了,我們自己打個車回去就行了,又沒有什麼東西要拿,我們家的老頭子身體好着呢,你看着吧,出院用不了幾天就又活蹦亂跳的了。”

“我現在就……”老頭的話音又被一次“轉花擰”打斷,在孫劍耳中只聽見了他似乎夢囈的一串聲音。“那我就不打攪大爺休息了,那我們說好了,明天我來接你們出院。”孫劍完全不考慮對方的立場,自顧自地就做了決定,“你們不用跟我客氣,到時候我保證來。”

第二天,孫劍開着騙來的公車來到醫院,兩位老人卻已經辦理了出院手序走了。

他們一定是爲了不麻煩我才悄悄的出了院,真是好人啊,社會上這樣的人再多一些,也許我們的工作也就不用整天這麼忙。孫劍這樣感嘆着,轉身離開醫院時與一行人擦身而過。

那羣人由四、五個男子按着、駕着一個躁動不安地青年正匆匆趕向精神病科,孫劍依稀聽見他們議論着“好端端地上着班怎麼突然發了神經!”

“他滿口都是說這幾天見了鬼,被鬼罵被鬼打什麼的。”

“你怎麼也相信這些,他一定是平時工作壓力太大,最近又被女人甩了精神受了刺激才發瘋的。”

“不管怎麼說你們先按住他,現在他的力氣太大了,也不知道我的手指頭被他咬斷沒有……”

“你纔要小心抓着他的手,我的眼睛現在還在冒金星呢。”

“……”

人們的議論與青年男子瘋狂的大喊大叫在走廊上漸去漸遠,孫劍聳聳肩,感嘆一句現在社會的工作壓力真大,又向前走他自己的路去了。

與此同時此時,在立新市郊外的一所裝飾的十分像電影中吸血鬼豪宅的住宅中,老頭正躺在豪華的大牀上,一邊喝葡萄酒,吸菸,一邊看着電視,雖然泳裝的項目錯過了,但是低胸露背,裸露出大片肌膚的晚禮服同樣十分好看。老頭看着自己最喜歡的十九號帶着迷人的笑容在舞臺上翩翩來去,滿意地嘆口氣:“還是自己家裡好啊!”

“哼,”面容恢復成二十出頭模樣的“老婦人”穿着比舞臺上的美女更加暴露的服裝,斜倚在窗臺下邊塗着指甲邊問:“你把那個人弄瘋了?”

老頭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電視屏幕上,頭也不擡地說:“先讓他瘋個三五年再說吧,免得那個黑皮警察找到他,又來找我們的麻煩。”

“真是個倒黴鬼。”“老婦人”嘆息一聲,她本來還可憐那個人,想要救他一命的。不過這樣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了,畢竟那個孫劍遇事有點兒熱情的過火,還是以防萬一他真地找到那個肇事者吧。她的心思也馬上就被電視上的時裝吸引,轉個身子身上的服裝變成了舞臺上的那套,向老頭問:“死鬼,這件衣服我穿怎麼樣啊?”

“胸口太鬆腰太緊。”

“那麼這套。”

“顯得人比原來還黑。”

“這套……”“露出蘿蔔腿來了。”

“老頭子,你看我這樣怎麼樣啊?”

“咦,你顯出原形來幹什麼?小心把屋頂撐破了!啊,你要幹什麼,別過來,別打撓我看電視!別過來!啊……”

“你竟然敢說老孃壞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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