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斷顯然沒死,因爲陸蘇現在還活着。
他勉強運起身體裡的殘餘不多的妖力把脖子上的傷口修復好,至於肚子上可怕的洞,暫時就管不了它了。陸蘇掙扎着想站起,腿腳卻根本沒有力氣,最後只能爬到錦斷的身邊。
被那層東西包住的錦斷一動不動,這時陸蘇才得以觀察它的全貌。覆蓋錦斷周身的是一層白色的骷髏骨,胸口被肋骨包住,腦袋上還戴着半怪像頭盔樣的骷髏頭,只露出了眼睛和嘴。這具骨架沒有腿,它的肩胛骨的地方就是連接兩對輔臂的地方,形象點地來說,這東西挺像一個沒腿的四臂骷髏從後面把錦斷的身體裹住了。
那層骨鱗是白色的,每一個上面都有一個怪異的花紋,那是一張被拉長的骷髏臉,空洞的眼睛,張大的嘴,彷彿在無聲地尖叫着。每片都有手掌大,這層骨鱗覆蓋着錦斷的肩,後背和腰部,很像是鎧甲上的鱗片。
陸蘇不確定這到底是妖力暴走還是別的什麼,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分鐘,錦斷昏迷不醒,氣息微弱卻很穩定,爲什麼他倆還沒有死?
難道說,這東西實際上是錦斷的妖技!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還有救,原本已經絕望的陸蘇突然狂喜起來,他搖了搖錦斷,她沒有醒。這時她周身的骨甲與骨鱗突然開始褪去,說是褪去,實際上是被她的身體吸收掉了,慢慢地融進了她的皮膚。
骨甲消失,下面露出的錦斷全身的衣服已經撕爛,她幾乎赤裸着身體,蜷縮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熟睡着,似乎剛剛那個恐怖的怪物和她全然沒有一點關係。
“錦斷!”
陸蘇叫了一聲,似乎等了很久很久,錦斷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
如水的月色籠罩在森林上面,此時在某棵樹的樹梢裡,一個小女孩坐在那裡,彷彿在欣賞月色般悠閒地蕩着交叉起來的腿。
“仇牢他終於死了呢!”小女孩用略帶憂傷的柔和聲音說,彷彿在和某個透明人交談。
突然,她的聲音變得暴戾起來:“這種只知道殺人的蠢材,早晚會有這種下場……賤人,你不想趁這個機會把那兩個人除掉嗎?”
聲音又變得柔和,小女孩玩弄着一頭洋娃娃樣的頭髮:“不想,打架什麼的我最討厭啦!再說我和他們屬性不同,殺死也沒有意義!”
“變!”一聲厲喝打斷了小女孩古怪的自言自語,黑暗裡的一個方向突然伸出幾條滑膩膩的脂狀觸鬚,把她纏住,拖離了樹枝。
“啊!”
一聲慘叫,她摔在地上,正要掙扎的時候後背卻被人踩住了,擡頭一看,是個叼着煙的乾瘦老頭。
“哇,不要殺我,我只是來看熱鬧的!”
“丫頭,你是誰?”
“我叫風小螢,老爺爺別殺我,我會做飯,還會洗衣服!”
“哼,誰稀罕!”老頭冷笑一聲,“起來吧,你是陰屬性,我殺你也沒有用!”
“謝謝老爺爺!”風小螢從地上爬了起來。
“娃娃,這種地方危險的要命,你一個小女孩……”老頭正在教育她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背後有個人,似乎是瞬間出現,他還未反應過來,後腰已經被捅了一刀。
老頭本能地跳開,捂住傷口,倒吸起冷氣來,他皺着眉頭向那個方向看見,那裡居然有一個和風小螢一模一樣的女孩,只是臉上的表情很陰森,她的手裡握着一把帶血的刀。
“你居然敢偷襲我!”
“老東西,你敢踩我的後背!”拿刀的小女孩面色陰森地說。
“老爺爺快跑,我管不住冷小螢,她會殺人的!”風小螢焦急地叫起來。
老頭一時糊塗了,這個古怪的女孩到底是什麼妖技,爲什麼會變成兩個人,而且性格的反差還這麼大。
不過對方既然構成了危險,也就不能置之不理,他深吸一口煙,吞出來,單手結印:“變!”
……
“哇,我的衣服!”醒過來的錦斷抱住身體,大叫起來。
陸蘇長長鬆了一口氣,錦斷醒了,這說明他的猜想是對的,那東西並非是妖力暴走……沒想到居然撿回了一條命。
“別動!”陸蘇把手放到錦斷的肩頭,妖力已經恢復了一點點,再發動一次掌中倒轉不成問題。
她被撕成破布條的連衣裙一下子又變得完好如初,錦斷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動了動手腳,驚喜地說:“好像傷都好了呢!”
“剛纔那個是什麼,你的妖技嗎?”
“那個啊……”陸蘇以爲她會說不記得剛纔的事情了,沒想到錦斷突然笑嘻嘻地說,“是啊,厲害吧!”
“原來你當時是清醒的啊?”
“恩,那感覺非常奇妙,不但清醒,而且非常清醒,四周的一切都變得像水一樣透明,什麼都看的清,什麼都聽的見!就好像連一片樹葉掉在地上,都能立即找到聲音的源頭。我當時嚇壞了,我以爲自己要死了,但是打死仇牢之後發現身體還有點力氣,就朝着鄭元衝了過去……”錦斷的右拳打在左手手掌中,“喂,你是不是嚇呆了呢?”
“你覺得我當時還能冷靜嗎……沒想到你的妖技居然是這個樣子,想不到,實在想不到。”不但可以瞬間爆發,之後還可以修復身體,這樣的妖技簡直太可怕了!
“我也想不到!”
錦斷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堆碎成碎片的骨頭,中間埋着一具赤紅色的鎧甲。錦斷站起來,她的鞋早就不知去哪了,赤着腳的錦斷走過去,把那具鎧甲從碎骨片裡拎了出來,上面已經被打壞了很多地方。
“原來這就是仇牢的原型啊!”錦斷高舉着它,感嘆道,“是一具鎧甲!”
妖螺大獄是個堅不可摧的異空間,原來仇牢的原型也是個防禦型的東西,似乎本體和妖技之間,有種某隱約的聯繫。
“吃掉它吧!”陸蘇說,“這東西也能吃掉嗎?不會把牙咬壞!”
“我早就說過嘛,妖的吞噬和吃飯不一樣,與其說是吃,不如說是吸收到身體裡去,融爲一體……”錦斷一邊說一邊扔下鎧甲,開始脫衣服,陸蘇知道她是準備變成原型來吞噬仇牢的屍體,連忙轉過身去。
四下裡一片靜謐,這場大戰幾乎毀掉了三分之一的森林,還好是森林,如果放在城市裡不知要死多少人。
也不知道四周有沒有被響動吸引過來的同類,實際上妖類經常發生打死對方之後屍體被搶奪的事情,他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要馬上把那東西吞噬掉。
“錦斷,我很好奇,妖力暴走和一般的現出原型有什麼區別?”
“其實妖維持人類的外表是需要妖力的控制的,這種控制幾乎不易察覺,就像人不會刻意去關心自己走路的動作一樣。現出原型是主動地解除這種控制,是可以變回來的,就像你有意識地屏住呼吸一樣。妖力暴走不同,當一隻妖的生命到了最後的關頭,他可以把妖力的本源瞬間爆發出來,那時就沒有多餘的妖力可以維繫人類的外形了……現在,別和我說話!”
妖力的本源,陸蘇想到老頭那個火和柴的比喻,難道說在妖的身體裡存在着這樣一種本源的能量體,那到底是什麼?
這時背後傳來喀嚓喀嚓的響動,看樣子錦斷現出原型,正在吞噬掉仇牢。因爲和錦斷是融魂狀態,所以她吞吃的時候,他也能感覺到一股暖流在涌進身體。這時肚子上的傷開始修復,速度很快。
合攏的傷口最後完全長出了新的皮膚,摸上去像根本沒有受過傷一樣,吞吃妖屍是可以立即修復傷口的,效率遠高於使用自己的妖力主動修復。
他能感覺到那股能量充盈他的四肢百骸,冰涼的四肢開始溫暖起來。
然後有很多的記憶信息,一起涌進他的大腦,零零碎碎,殘缺不齊,有圖像和聲音,一起涌進大腦。這些是仇牢的記憶,他一時間無法接受這些信息,頭腦變得疼痛起來,他捂着腦袋叫了一聲,有一種腦袋越變越大快要裂開的錯覺,鼻子里居然流出了鼻血。
眼睛一黑,大量的聲音和圖像漸漸遠去,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的雙手正緊緊抓起地面,深陷到泥土中去了。
“喂,好點了嗎?”錦斷已經穿好了衣服,站在他旁邊。
“每一次都會發生這種事嗎?”
“恩,妖的身體被吞噬,記憶和能量也會進入新的身體,而且吞噬者也會獲得一起特性。”
“爲什麼你吞噬牛力的時候,我沒有感覺到……”
“那個啊,當時你纔剛再生幾分鐘,身體還沒有完全變成妖,所以感覺不到!以後你會經常體驗到這種感覺的,跟姐混,有肉吃哦!”
陸蘇苦笑一聲:“要不是爲了變強,誰會願意吃一副鎧甲!”
“嘿!”
“對了,仇牢之前應該吞吃了很多妖吧!”陸蘇握了握手掌,能感覺到身體變得輕盈了,“不知道我們獲得了什麼樣的特性!”
吞吃一隻妖,除了同時吞吃了被吞噬者身上的妖類總數,還會直接獲得這隻妖的部分特性。上一次他們吞吃掉牛力,得到的是力量的增長,那麼這一次……
陸蘇發動掌中倒轉,複製出一把刀,然後把一隻手放在地上,用刀紮下去。皮膚似乎變得堅硬起來了,這一刀居然只刺破了一個小小的傷口,血只流了幾滴。
“是防禦!”他看了看錦斷,笑着說。
這時這片林間空地的邊緣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兩人一看,居然是老頭。他的臉色很難看:“我晚來了一步,你們已經吃掉了?”
陸蘇一驚,聽這口氣不像是要祝賀,難道這老頭還想撿便宜?
老頭突然跺着腳叫起來,連鬍子都哆嗦了起來,“兩個小蠢貨,你們犯了一個最致命的錯誤!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