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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正、邪、兼顧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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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彥略一猶豫,道:“假如你們行動快的話,或者可以。”

關孤冷然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幫裡的人馬乃是平行配置,分別卡住各處要道?設若其他各處的人馬得到你這裡的訊息較晚,他們便來不及趕到溪濱對我阻截?你是這個意思麼?想你在發覺我們的同時,也已派出快騎分別求援去了?”

石彥默默無語,關孤又緊迫一句:“是不是這樣?”

石彥咬咬牙道:“我不知道。”

雙目神光冷澄,關孤又道:“‘悟生院’除了通知你們展開行動之外,還召集了些什麼邪魔外道來對付我?把你曉得的說出來。”

石彥艱澀的道:“據我所知,還有‘白衣教’、‘三人妖’、‘火珠門’等同道,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思索着,關孤道:“‘白衣教’遠在蘇兒,等他們趕上來恐怕不一定追得上我們,但‘三人妖’卻也在燕境,很可能會遇上,而‘火珠門’的碼頭就在‘古北口’附近,他們恐會出兵攔截我們了……石彥,別的什麼爪牙你真不知道?”

石彥搖搖頭,道:“我是知無不言!……”

關孤接問:“‘悟生院’中的行動怎樣!”

石彥吶吶的道:“我只曉得一個大概情形……”

關孤冷沉的道:“說!”

舐舐乾裂的嘴脣,石彥道:“聽說,‘悟生院’在獲悉你叛離的消息之後,全院震動,人人驚恐,禹院主更是怒不可遏……‘悟生院’的‘前執殺手’羣全部出動了,他們分路齊進,兼程趕往你們可能前去的地方,當然,‘悟生院’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們推測你們極可能正在朝關外的路上走,因此,大部份人馬也都往這邊趕來了……”

關孤道:“在這一方面,‘悟生院’的判斷往往都是十分正確的,你知道朝這邊趕來的是些什麼人物?”

石彥想了想,道:“禹院主,二夫人,‘紅旗執刑’竇啓元,‘真龍九子’,以及幾名頭領,好像是分成兩路、禹院主、二大人,竇啓元及幾名頭領是一路,‘真龍九子’兒位‘前執殺手’又是一路,另外,‘雙環首’夏摩伽自成一路,領着百名手下往豫境順着‘三定府’你們突圍的路線朝前追……”

關孤心裡冷笑,暗忖:“禹偉行果然好險,他偏把和我相交最厚的夏摩伽調到遠處去兜圈了,如此看來,禹偉行也早就不信任摩伽了……”

石彥吁了口氣,續道:“關於禹偉行調動人馬,追捕你的這些訊息,乃異常機密的,全由道次飛鴿傳遞的信件中告知了馮幫主,一邊交待幫主如何行動,一邊說明‘悟生院’方面的大略措施,以便各方面能夠配合緊湊,不讓你們漏網,……詳情幫主比我更清楚,我之所以也曉得一個概略,亦是幫主口頭上透露給我聽的……”

關孤問:“他們追到這裡來的兩路人馬行走路線如何?”

石彥擊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不管他們怎麼走法,目的全是一樣——兼程趕到這裡或關口攔截你們……”

關孤哼了哼,道:“他們何時動手?”

石彥低啞的道:“三大前,就在得到你叛離的消息後便立即動身趕來了……”

關孤盤算了一下,道:“那麼,假如他們日夜兼程,也就是至遲明大凌晨即可抵達此處……嗯,比我預計中快了許多,我以爲他們最早亦要到兩天之後才能抵達這裡,不錯,他們行事確有效率!”

石彥低喟道:“你們被那輛篷車拖累着,比起人家快馬奔馳自然緩慢得多,再說,‘悟生院’的判斷精確,也是將中間的距離與時分拉近了的原因,你們固然機警,‘悟生院’卻也反應快速啊……”

淡淡一笑,關孤道:“聽你口氣,似是還有點替我擔心?”

青白的臉孔浮現出極度的疲憊,石彥嘆道:“老實說,我是有這麼點意思……關孤,恐怕你們沒有什麼機會,形勢對你們也太不利了,而且,這一次‘悟生院’是動了真怒,他們若不將你及舒家母女擒殺,是決不會放手的

關孤冷冷的道:“你以爲我怎麼想呢?”

石彥愕然道:“你還能怎麼想呢!”

關孤笑笑,道:“當然,我也不希望‘悟生院’,以及‘悟生院’的任何一撥幫兇追上我,否則,固然是我的不幸,但相對的,亦是他們的不幸,石彥,你認爲是不是這樣?”

全身痙攣了一下,石彥艱苦的道:“這是無庸置疑的……但關孤,依我的看法,你強是夠強了,可是,你的力量太單薄,‘悟生院’這邊乃是傾巢而出,加上還有很多他們的盟幫相助,聲勢之壯,只怕就是你也無法抗衡到底!”

關孤點點頭,道:“形勢對我的險惡我十分清楚,石彥,因此我也早就打定了主意。”

石彥忐忑的問:“什麼主意?”

關孤悲壯的一笑,道:“最完美也最簡單的主意——能拼到什麼地步是什麼地步,所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石彥心頭一震,脫口道:“關孤你是何苦?”

關孤凜然道:“你不懂的,石彥,人總是爲了一個理想,一個目標活着,而不管爲了這個理想與目標將要付出何等代價,他也只好付出了,否則,人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又有什麼趣味?!”

頓了頓,他又道:“況且,如今勢成騎虎,欲罷也不能了,但我要特別聲明,我絕對沒有絲毫後悔之意!”

石彥閉閉眼,道:“我知道你沒有!”

關孤抹去臉上的汗水,道:“你的傷勢會使你暫時失去行動的能力,但不會太長久,休養一個時期可痊癒的,現在傷口已經凝結了,沒有血再流出來,你身上的其他創傷更無大礙,僅是些表皮之損而已!”

石彥咬咬牙,道:“我不願說,但卻不得不說,關孤,多謝你不殺之恩,在你的一貫習性來說,這是異數!”

關孤笑笑道:“不然——”

站直了身子,他沉穩的道:“我之不殺你,最主要的原固只有一個,我想,這個原因你約摸可以猜出點輪廓來?”

石彥茫然搖頭道:“哪一方面的?”

凝視着躺在地下的石彥慘無血色的憔悴面孔,灑滿衣襟的發屑,混身上下斑斑的血跡,和破碎支離的衫袍……

關孤悲憫的道:“我告訴你,石彥,我所以沒有殺你,只因爲你還有人性,還有點正義感,就是如此而已!”

石彥悠悠嘆息,喃喃的道:“我……有麼?”

關孤簡潔的道:“有,否則,你早已不能開口講話了。”

退後,他又道:“希望日後相會——如果還有這個機緣的話,我與你之間的情勢和立場不再像現在這樣的窘迫……”

石彥顫抖了一下,苦澀的道:“我也這樣希望……”

關孤淡淡笑道:“抱歉我不能留在此地照應你了。”

脣角浮起一抹痛楚的笑意,石彥道:“你是不能,我十分諒解。”

喘了口氣,他義道:“但不勞費神,關孤,用不了多久,幫裡的人馬即會趕到的,我勸你快走,越快越好……”

關孤一仰頭,道:“再見了。”

石彥孱弱的,道:“保……重!”

於是,關孤翻身上馬,抖繮挾鐙,“黑雲”馱着他,就真像一朵平地而起的黑雲一樣,那麼迅速滾雷般奔上了前程。

日頭仍是那麼火毒,空氣仍是那麼炙熱,沒有風,沒有云,關孤騎坐如飛,塵上彌揚,加緊往前猛趕,很快的、就在盞茶時分之後,他已經追上了前行不遠的篷車,而現在,這條崎嶇難行的廢道就要走完了。

聽到後面擂鼓似的蹄聲,駕車的南宮豪與護行的豐子俊急忙回首探視,一見來騎是關孤,兩個人俱不禁鬆了口氣,南宮豪轉向車身裡叫道:“甭慌啦,銀心,是關壯士趕來了。”

沉重的車簾這才捲起,銀心伸出頭外埋怨:“這一路來,大爺,可嚇死人了……”

哈哈大笑,南宮豪側首向來到車旁並轡而行的關孤道:“就這短短的十八里路,少兄,我哥倆業已不知回頭巴望了多少次嘍!”

關孤搖頭道:“不會這麼快又有情況的,至少,在渡溪之前不會,那邊我一問完,馬上就追上來了,南宮兄,我們要緊趕一程!”

南宮豪揮汗如雨,問道:“怎麼樣?少兄,那姓石的小子可吐露了什麼。”

關孤馬身靠近了點道:“有點不妙。”

南宮豪吃了一驚忙道:“不妙?是怎麼個不妙法?”

關孤低沉的道:“‘悟生院’方面早已上下沸騰,雞飛狗跳了,禹偉行以飛鴿傳書,命他的外圍爪牙幫兇們分頭攔截我等,據現在已經知道的,就有‘綠影幫’、‘白衣教’、‘三妖人’、‘火珠門’這些邪魔外道業已展開行動,而‘悟生院’所屬更是傾巢而出,分兵三路日夜兼程的追趕過來……”

南宮豪驚叫:“乖乖,可真是如臨大敵,一付趕盡殺絕的架勢呢!”

關孤憂慮的道:“最叫人擔心的是,‘悟生院’判斷之準確,他們就料到我們會朝關外的方向去,所以重點也就全放在這邊了,他們的主力俱往這一帶快速集中,而‘悟生院’本身的三路追兵也有兩路是指向此處的,看樣子我們若想突脫這個龐大的包圍圈,多少是要費上點功夫才行了!”

南宮豪恨恨的問:“‘悟生院’追到這裡的兩路人馬都是些什麼角色?”

關孤戚然一笑道:“禹偉行本人及他的二姨太‘玉魔女’程如姬,加上‘紅旗執刑’‘雙面人’寶啓元,另外幾名頭領爲一路,‘真龍九子’是一路,我的執友夏摩伽那一路被派到‘三定府’那邊繞圈子兜風去了……”

南宮豪用力一揮馬鞭,恨道:“如此一來,‘悟生院’豈不是精英盡出,全力而爲了?好傢伙,我們還這麼受人重視呀?”

關孤平靜的道:“不錯,‘悟生院’的‘前執殺手’們可以說全部都派上用場了,禹偉行是不除掉我們誓不干休的!”

南宮豪一咬牙,道:“只怕沒有他想的那樣便宜!”

關孤冷悽悽的一笑道:“的確,不會似他想像中那麼便宜!”

臉孔漲得紅通通的,南宮豪氣憤的道:“我們有什麼對策呢,少兄?”

關孤鎮定逾恆的道:“很簡單,能走則走,走不脫便只有一戰,哪裡碰上哪裡算,他們業已橫了心,我們還有什麼舍不下的?”

沉默了一會,南宮豪道:“少兄,禹偉行的功夫,可是真的厲害?”

關孤緩緩頷酋道:“爲我所僅見!”

心絃猛震,南宮豪不禁有些發愣了,須知關孤本領之強,修爲之深,在天下武林道上乃是煊赫無雙,人所公認的,他那一身能耐,幾乎已超出人類所可以負荷的體能極限了。

而今,這位鼎鼎大名的“果報神”,黑煞手,對於禹偉行的武學猶如此推崇——稱爲他生平所僅見,那麼,禹偉行的藝業精絕到了個什麼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僵木了一陣,南宮豪嘆口氣道:“真有那麼個行法?”

關孤靜靜的道:“這並非替對方誇大渲染的時候,南宮兄,我們雖說與禹偉行誓不兩立,但對於他本身所據有的功力,仍須做客觀的分析!”

南宮豪連連點頭道:“當然,當然,只不過,唉,經你這樣一說,我的心就有點涼了,想不到這老小子還真是有兩下!”

關孤點點道:“否則,光憑他一張口怎麼能創下眼前這麼大的局面?”

南宮豪憂心忡忡的道:“我是在想———旦和禹偉行照上面,是非打不可的,他的功夫這麼好,我們豈不是有虧要吃了?”

關孤深沉的道:“只要有信心有毅力,不怕危難,不畏艱困,拼死而爲,不計存亡;南宮兄,天下便沒有可懼之敵,沒有不達之事!”

南宮豪立覺老臉郝然,他乾笑道:“是,是的,少兄說對對……”

頓了頓,他又訕訕的道:“少兄,有句話,我想問。”

關孤道:“請說。”

南宮豪舐舐嘴脣,道:“若以你的本領,與禹偉行來一次較量,少兄,你有沒有把握可以制服這個老魔頭?”

關孤沉默了片刻,道:“我不能說,因爲我們從來未曾比劃過。”

南宮豪忙道:“估量着呢,少兄?”

怪異的看了南宮豪一眼,關孤冷悠悠的道:“很難估量,我知道他出手卓越,他也曉得我功力不差,如果我們兩個對上手,誰也不敢保準能贏了誰!”

南宮豪苦笑着,道:“恐怕只有到了時候才能見真章了……少兄,那‘真龍九子’的本領大約也相當強悍吧?”

南孤點點頭,道:“是的,俱爲頂尖之流,上上之選——這只是指他們的技藝而言,若是論及他們的人品,這九個人只配做垃圾!”

輕輕用綢氅拭去眉梢的汗水,他又道:“他們九個各有專長,每人都有一套獨特的本事,這一點,兄臺與豐兄二位卻須小心提防!”

南宮豪道:“有關他們備入的特長,我與子俊也聽說過不少,放心,我們會加意防範的!”

關孤微眯着眼,又道:“如今,我門所能做的,就是祈告蒼天保佑,一佑我們最好能有驚無險的脫出重圍,二佑敵方人馬不要全部齊集又不幸堵上我們——如若分開遇着了,我們的勝算之機要大得多!”

南宮豪乾澀澀的道:“還有,請上天再佑我們一佑——三佑車如加翼馬如騰雲,使我們一路像飛,快快到達關東……”

關孤忍不住失笑道:“這樣一來,前面的兩佑便不重要了,麻煩的卻是,只怕你這願望不會有什麼奇蹟出現……”

南宮豪泄氣的道:“心裡有依託,無形中就會有點活力了……”

這時——

前行的豐子俊忽然回頭叫道:“大哥,前面就要下坡了!”

斗然精神一震,南宮豪嚷道:“好極了,這條路到頭啦,下坡之後,即達那條流溪之旁,涉過流溪,就是坦蕩大道,一路順風!”

關孤仔細的道:“這地方兄臺你是曾經走過一遭,我卻當是初次來到,南宮兄,那條流溪有多深,有多寬?”

南宮豪想了想,道:“深約尺許,寬卻有兩丈多點,篷車正可涉水而過!”

點點頭,關孤移目前視,邊問:“斜坡的傾斜度可大?

要不要車上人下來?”

南宮豪道:“斜度不大,就是地面起伏不平,我看,車上的人用不着下來,只要涉水而過,穿過一片疏林子,即可轉上大路!”

關孤沉吟着道:“流溪對面還有片疏林子?”

放緩了車速,南宮豪道:“不錯,有什麼不對麼?”

關孤立即道:“南宮豪,車到坡頂之際你且莫下去,等我與豐兄先過溪搜查一遍,若無敵蹤再行涉水!”

南宮豪吶吶的道:“我看不會有問題吧?”

拍馬而去,關孤丟下了一句話:“小心點好!”

前頭,豐子俊業已駐騎坡頂,他見關孤奔馬過來,隨即揚聲問道:“有麻煩?!”

關孤招招手,叫:“走,我們先過溪搜查一下!”

於是,豐子俊緊緊跟上,兩匹鐵騎順着那片佈滿雜草亂石的斜坡往下奔馳,就在坡下,一條水色清碧的婉蜒流溪已經橫在眼前。

略略緩了一下奔速,關孤低促的問後頭的豐子俊道:“豐兄,一到溪邊我們任馬兒自行衝刺,我們兩個分開左右,撲向林子裡。”

豐子俊點頭道:“我省得。”

眨眼間,兩匹馬已經來到溪前,卻仍然毫不停勢的踏濺着水花“嘩啦”“嘩啦”的衝向流溪對岸,鞍上,關孤與豐子俊卻已凌空而起,又快又疾的搶先飛撲了過去。

望着西門朝午一笑,項真與西門朝午兩個人全將左右手伸出,重重的與何向月連擊了三下;鐵獨行感喟的道:“今日一別,又不知何時方纔再見三位,江湖風雲變幻無常,三位又萍蹤不定,老實說,獨行與三位驟此相離衷心之內,大也悵然。”

項真低沉的道:“大掌門何須如此?俗語說得好,山高水長,後會必能有期。”

“急忙打了個哈哈,西門朝午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橫馬跨刀的白鬚眉男兒,怎的就如此粘纏不清效起娘們之態來啦?

既已約了後會,眼前最重要的不是攪那剪不斷的離情,而是,呃,肚皮早就餓慌了……”

於是,廳中各人聞言之下俱不由鬨然大笑,這一陣笑聲來得及時,把剛下布起的惆悵氣氛乾乾淨淨的一掃而空。

“青魔君”長孫奇轉頭道:“尚元乾,吩咐他們就在這裡擺席,記得酒要多拿幾缸來!”

“赤銅手”尚元乾立即領命離去,而西門朝午卻迫着叫道:“可要越快越好,可憐我早已餓得前心貼後牆……”

大家又忍不住笑,在笑聲裡,項真對鐵獨行道:“大掌門,今晚在下想去探視一下正在養息的商尊主,鹿尊主,及荊忍荊兄他們;大掌門或者也有些事務待理,進膳之後,在下即使前往,待明朝再與各位相見。”

微微頷首,鐵獨行道:“也好,獨行派尚元乾爲老弟帶路。”

項真謝了,這時尉遲寒波正交待了兩名弟子幾句話,那兩名弟於似是怔了怔,但已不敢多問的返身快步走開,這時,尉遲寒波才衝着項真一笑道:“我叫他們到地窖裡把那姓梅的丫頭擡到後面的石室中去看起來,找個時間老弟你再去爲她解開脈穴請這位小姐上道吧。”

吁了口氣,項真道:“當然。”

鐵獨行又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道:“是了,項老弟,尉遲師弟,你們兩位受不了輕的內傷,卻又一直折騰支持了這麼久,如今可得立即治療,否則,一個壓制不住傷就翻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來人呀!”

青葉子羅柴急步走上,道:“弟子在。”

鐵獨行迅速的道:“在我的坐騎鞍囊之內,有一方兩指長寬的雕花翟盒,另外還有一卷鹿皮小包,快快給我拿來!”

看着羅柴走了,鐵獨行才舒了口氣道:“項老弟,獨行那雕花翠盒中,盛有六顆龍眼大小的‘白丹’,這白丹是在三十五年以前,關東一位最有名的醫中聖手馬老頭贈送的,馬老頭已在十幾年前過世了,窮他一生之力,也不過只提煉了十二顆這種‘白丹,功能治血潤肺,順氣保脈,其效之大,實在令人驚異,只要受傷的人還能有一口氣,幾乎俱可起死回生,藥到病除,馬老頭當時告訴獨行,制煉這十二顆‘白丹’,一共用掉了二十九頭罕異的“年角鹿’心肝,四付‘靈蛇’蛇膽,十對‘斑冠鷹’之目,另加‘黃靈芝’,‘秋菊露’‘黑首烏,等等珍奇藥材,薦菁去蕪,費了他前後九年之長的時間才得製成,馬老頭送了獨行一半計六顆,他還說過,這‘白丹’配上五百年以上的‘老參’煨湯。

則功效更巨,連原來的身子也就一迸滋補壯實了……”

尉遲寒波呵呵笑道:“所以說,我就一直拖着不肯治,爲的便是揩揩大師兄的油,趁着這個機會沾項老弟的光,也來上顆大師兄禮若拱壁的‘白丹’,喝兩碗五百年以上的‘老蔘湯’,一遭兒補補氣,養養身……”

抱着拳,項真感激的道:“多謝了,大掌門!”

微微笑着,鐵獨行道:“有何可謝之處?這是應該的;晚間老弟你去探視荊大俠傷情之時,也就便爲他帶上一粒……”

他們正說到這裡,廳門外,十幾名無雙派弟子已在尚元乾領導下魚貫而入。嗯,每個人的雙手上都捧着那種精美的食盒,最後三個人還各抗着一缸美酒,廳中的弟子門也立刻忙着將原有的幾張桌子並湊了起來……

總壇大護主何向月對着西門朝午眨眨眼,笑道:“西門當家,酒也來了,仍是凜烈的燒刀子!”

“吞了口唾液,西門朝午哈哈笑道:“好極了,今天我一個人就可以喝下半缸!”

一邊,“青魔君”長孫奇接着道:“當家的,你儘管喝,有的是:雖則我與老何、老尉遲都帶了傷不宜痛飲,但我也一定陪着你過了癮!”

於是,鐵獨行已含笑用手讓客,十幾只雅緻的食盒都已併成花式圖案擺在桌上,每一隻食盒中是一道名菜,別看無雙派廝殺於外,對飲食之一道卻仍極講求,食盒中的菜餚非但珍貴罕見,色香俱全,而且,更是熱騰騰的呢……

現在,近初更了。

如意府內外,一座座的帳蓬密密搭起,燈火閃耀,而布樁放哨的無雙弟子也早就層層重重的開始了司值服勤,看上去像是十分平和,實則防衛緊密,乃鬥森嚴,這裡與大河鎮那邊的燈火互映,更鼓相聞,夜,濃重而寒冷,沒有事的無雙豪士們,早就鑽進他們的帳幕裡尋夢去了

三匹健騎潑刺刺自大河鎮的方向奔了過來,直到進入如意府大門才紛紛下成,他們,是項真,西門朝午,以及“赤銅手”尚元乾!

幾個幾雙弟子上來接過了繮繩,尚元乾朝雙手哈了口熱氣,喃喃的道:“怕是又要落雪了……”

擡頭看看天色,西門朝午點頭道:“天是陰的,連顆星星都看不見……”

說着,他側首問項真道:“怎麼樣?項兄,感覺如何?”

項真笑了笑,道:“你是問我的傷?好得多了,那粒‘白丹’加上一碗‘老蔘湯’,到如今胸腹間還是暖洋洋,熨帖帖的……”

三人一邊向裡走着,西門朝午又低笑道:“另外,你這條龍的底子也厚。”

腳步踏在溼軟的地面上,沙沙地,西門朝午環目向四周打量,無聲的一笑,有些感慨的道:“這裡多安祥,多平靜,一點也不緊張;假如我們現在纔到達這裡,設若沒有人說,我們將不會相信只是今天白晝才結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看看,如今任什麼痕跡也不容易找出來了……”

項真笑着道:“那是夜色掩飾了大多,黑暗往往能遮蓋住許多東西,有形的,或着無形的,善良的,或是邪惡的,明朝天光,你將又會發覺這裡仍有些干戈後的狼籍,血腥後的淒涼……”

吁了口氣,西門朝午又道:“但是,至少在目前的感觸上動與前兩天完全迥異了,沒有一點急促,也沒有一點疑慮……

一邊笑着,項真頷首道:“這點不錯。”

這時,尚元乾才插上道:“項師叔,荊大俠在本門大夫的悉心療治下,雖然僅有一天的功夫,但看他老人家好似復原了不少……”

項真笑道:“是的,無論是精神或體質上都有進展;如果情形一直好下去,我看他用不了年餘就可恢復正常了

西門朝午也道:“今天上午老荊的情形卻頗爲嚇人,我看他那面青脣白的模樣,再加上那位大夫的搖頭嘆氣,我還以爲至少他也要三年下不了牀呢,可真謝天謝地;老荊捱揍的本事恩不到卻也十分了得……方纔我們去看他,他竟能開口談笑了,而且,臉色也紅潤得多,那顆“白丹”再服下,只怕就痊癒得更快了……

此刻,三人已踏上金瓶殿的石階,但他們卻不進入殿內,向右一折,順着迴廊繞了過去。

緩緩走着,項真道:“高尊主與鹿尊主他們五位也稍稍稍恢復了一些,聽那位負責主治的陳大夫說,他們五位主要的是身子太過虛弱,元氣也伐傷至巨,甚且還多少染了些痼疾,醫起來需要的時日極長,除了需要飲食間加意調配外,尚得多進補品,安靜休養;至於他們的外傷卻還無甚要緊,敷藥包紮之後用不了多久時間使可以收口復原了

哧哧一笑,西門朝午道:“項兄,他們五位可能是在傷痛之中吧,情感竟恁的脆弱,你一去,五位中除了商先青商尊主還可以忍住之外,其他四位招子裡竟然全現了淚光,連說話的嗓音都變了……”

項真沉肅的道:“這不叫感情脆弱,當家的這叫豐富。”

連連點頭,尚元乾接口道:“對,對,項師叔,鹿,商二位尊主及提師兄,展師兄,邱師弟他們最重交情,休莫論他五位性命皆由師叔你老人家救出,便是非你老所救,在此等悽風冷霧之夜,師叔你老人家當與西門當家並騎冒寒前往探視,這份關切之意,也足使他們五位感懷了啊……”

舐舐嘴脣,西門朝午笑罵道:“孃的,尚老弟,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心情一激動,自然招子裡就會表示出來,此是乃像徵我等相知相依之深,卻用得着你小子幫着老項來掩飾了?

真是一對愣頭青!”

尚元乾陪笑道:“弟子不敢……”

又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項真道:“好了,這些事何值一爭?……我想起他們暫時養傷的那幢房子……”

西門朝午笑道:“對,可真不錯,也雅巧得緊,不知他們是怎麼接到的?”

一側,尚元乾道:“回稟二位,那棟房舍乃是大河鎮的首富呂百萬所撥借,完全是自願的,我們並沒有絲毫強迫於他;大河鎮原來等於是如意府與赤衫隊的天下,當地官家可以說發生不了什麼作用,行事之間,也得仰承如意府的鼻息,看赤衫隊的臉色,因而作奸犯科視同家常便飯,罪惡叢生,梟霧橫行,將這地方弄得烏煙瘴氣,幹善良百姓大多他遷,留下少數根生土長的也只有忍氣吞聲,瑟縮退避,正當的生意買賣根本就無法做,這些老民們對如意府赤衫隊這兩幫匪徒簡直恨透了,我們一旦攻佔此鎮,這些老民們就差一點掛彩鳴炮,歡迎都來不及,是以那呂百萬借出那棟房子給尊主,三位師兄弟及荊大俠等治傷養病,也就不算是一回事了……”

項真點着道:“在攻臨大河鎮之前,那一陣重轟擊也只怕也毀了不少民舍吧?”

尚元乾低聲道:“不錯,關於此點,大掌門已下令清查,凡是真正屬於當地善良百姓的房舍或牲畜有被毀壞及殺傷的,一律比照其最高價錢賠償,‘三眼童子,曹生便負責此項工作……”

呵呵一笑,西門朝午道:“怪不得我們尊主到達大河鎮時,看見曹生這小子帶着十幾個人東奔西跑的,那十幾個人還牽着五匹馬,馬身上全馱着緊緊皮囊,曹生那一張孩兒臉就在這大冷天也全淌滿了汗……”

尚元乾解釋道:“稟當家的,那些馬匹所駝的皮囊中,全是滿盛的金錠及銀元寶,合起來在兩萬兩上下……”

讚賞的“嗯”了兩聲,項真道:“所以說正邪兩派,仁師惡匪之分也就全在於此了,無雙傳統,果然堪欽堪佩,不同尋常!”

尚元乾受用十分的謙虛道:“項師叔過譽了……”

現在,他們已走盡了迴廊,直朝後面一幢巨樓之前行去,自迴廊空頭連着那棟房閣,有一條窄窄的碎白石小道。

搓搓臉,西門朝午又開了腔。

“這一次,你們的隨車大夫都忙得不可開交了吧?尚老弟。”

尚元乾點頭道:“傷患大多了,他們已有兩天兩夜未曾合過眼,忙得連飯都來不及吃,只有大量的喝參湯提着精神。

西門朝午哧哧笑道:“這卻是因禍得福,大大的滋養了,嗯?”

有些哭笑不得,尚元乾只好含糊的道:“呃,哦……”

項真連忙岔道:“尚兄,什麼時候火焚如意府?”

尚元乾忙道:“明日午時,燒掉如意府後,本派即將班師返回關外大草原!”

打着渾,西門朝午又道:“抱虎山莊卻不用燒了,早已被貴派的強弩烈焰彈轟得精光烏盡!”

項真笑道:“當家的,你這張尊口,可真是葷素全能來得啊……”

哈哈笑着,西門朝午道:“好說,好說——”

他還沒有講完話,黑暗裡四名無雙弟子已閃了出來,其中一個冷厲的道:“誰?站住!”

一側,尚元乾挺身上前沉聲道:“我是‘獅字門’尚元乾,項師叔與西門當家蒞臨!”

四名無雙弟子立即躬身退到一邊,於是,項真與西門朝午在尚元乾領路之下,三個人繞過了那棟高樓,直朝樓後行去,樓後,嗯,便是一座全由巨大的青石砌造而成的方形石室。

那些造屋的大青石,每一塊都在五尺寬厚,只留着一方面盆大的小窗,看上去堅固異常,嚴密無比,就有如一座堡壘也似!

他們還沒來到小屋面前,突然從房邊四周的陰影裡又躍出來六名無雙弟子,這一次不待他們開口,那六名無雙弟子己然看清了來人是誰,爲首的一個朝天鼻急忙叱住了手下弟兄,快步上前施禮。

“項師叔,西門盟主,尚師兄,可是前來提人?”

項真淡淡一笑,道:“如今有誰還關在裡面?”

這名無雙弟子恭敬的道:“有嚴婕,梅蕊,還有下手自大河鎮解押過來的嚴章……”

點點頭,項真又道:“七河會的章桓可已釋放?”

那無雙弟子道:“已經放了,另外大刀教的教頭羅申與青松山莊武師趙春則已奉諭處決!”

略一沉吟,項真道:“那梅蕊,可已醒轉?”

這弟子笑着道:“上午擡來的時候還和個死人一樣,臉色雪白,雙目緊閉,看上去像連口氣也沒有,不是擡來的兩個弟兄說明,弟子等還在納悶怎的將其女屍擡了過來呢……”

舐舐嘴巴,他又道:“中午送飯進去的時候她還躺着,此刻大約已經清醒了吧?”

於是,項真朝前走去,邊道:“還請將室門啓開。”

那名爲首的無雙弟子答應一聲,迅速偕同另一個弟兄前去門邊,掏出鑰匙,唏哩嘩啦一陣碰響之後已取平了門栓上的巨嚎鋼鎖,又“吱”的一聲,將栓槓拉開,沉重的把那扇鐵門緩緩推啓。

這座石室約有兩丈方圓,僅有一間從門外,可以看見裡面一燈如豆,四壁蕭條,除了地下鋪着的草屑,一張石桌,幾隻木椅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現在,室中正有三條人影模糊的晃動着,那種情景,顯得有些兒孤寂,有些兒冷清,也有些兒悲涼……

就在他們兩人身形騰空的一剎,驟聞對面疏林中一聲梆子響,立刻就像飛蝗般射起了無數利矢,矢尖閃閃有如毒蛇的藍色眸瞳,那麼密集的一片,猛的便將關孤與豐子俊捲了進去!

黑色的大憋驀地飛翻,關孤淬然似一頭豹子般彈躍滾動,同時,“渡心指”的寒芒暴閃,映幻出無數的光圈,大圈套着小圈,小連着大圈,宛如千百個光環一下子接合在一起了,而光圈旋轉似大海的漩渦,帶着那麼刺耳的尖嘯回舞着——好一付摘自西大虹芒的奇景!

幾乎不分先後,一道匹練也似的刀光亦環繞翻掠,形成一的,透明的光之波濤,頓時,只聞“叮咚”脆聲串成一片,箭矢紛飛,鐵屑四灑,射來的尖矢全部都被削碎磕飛!

在空中一個斜側,關孤暴撲而落,那種快法就像是他原本已落在那裡了一樣,流電似的寒芒飛閃,七八個隱藏在雜草中的,身着深青勁裝的弩箭手已經慘號同聲的倒仰也收刀退後。回看——每個人的咽喉全多了個血洞!

旋身,關孤長射向前,人劍所經,光芒炫目,人頭飛拋,又有十凡個青衣大漢翻仆地下!

豐子俊也適時而至,他的“龍頭雙刃刀”劈掠得疾似狂飈,銳不可當,甫一照面,三個撲過來的彪形漢子全吃開了膛,三人手中的武器也都脫掌墜落!

現在——

關孤頭也不回,手臂倏翻,反手劍,“噗”“噗”“噗”,以迅速絕頂的手法連續插進了四個人的肚腹又抽了出來,動作之快,至多隻能看出他揮了一劍!

斜刺裡,一聲厲叱,兩隻“赤銅人”已“呼”的左右砸來,關孤冷笑,微微側身,反手一百一十劍,滿天紫電金芒迸射裡,直將那手使“赤銅人”的仁兄驚得鬼叫連連,沒命的後退!

就在這時,一個轟雷也似的嗓門石破天驚的響起:“通通住手!”

“渡心指”灑起一抹冷芒,“嗖”的回鞘,關孤斜坡黑氅,冷然卓立,那邊豐子俊也收刀退後。

吼叫的人,乖乖,竟是一個肥壯得像一頭大公牛般的禿頭人物,他高有八尺,腰粗若桶,四肢又圓又大,活似象腿,粗短的脖頸上頂着顆光溜溜的大腦袋,面色紅裡泛油,濃眉虎目,隆準海口,形容好不威猛。

使“赤銅人”的仁兄卻是個瘦長獨眼的中年人物,滿面精焊之氣,如今,他正又驚又怒的用他那隻僅存的獨眼兇光閃閃的瞪視着關孤!

四周,約有五六名青衣大漢圍立着,有的執弩,有的握刀,一副殺氣騰騰,如臨大敵之狀……

冷冷的打量了對方一會,關孤不禁皺起眉來,奇怪,對方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怎的他卻連一個也不認識!

顯然,那個粗壯如牛的朋友也陷入迷惘了,他楞楞的端詳着關孤,又愣楞的注視着豐子俊,表情上露出極大的困惑來……

終於,這人濃眉一豎,語聲宏亮的道:“奶奶的,這是怎麼碼幹事?”

關孤陰森森的道:“這恐怕要問你!”

禿頭大漢怒道:“問我?我怎麼知道?你們可是那奸商陳金財所請的保鏢?”

關孤微微一怔,道:“什麼陳金財?我們根本不認識此人,哪一個去做他的保鏢?”

對方似是消了點火氣,但突然又咆哮道:“對了,你們是綠影幫的?”

關孤暴烈的道:“胡說八道,‘綠影幫’算什麼東西,我們豈會承屬於它?朋友,你大小看我們了!”

大大的一呆,那人似乎越發迷糊了,他想了一會,才道:“奇怪,你們既非陳金財的保鏢,又非‘綠影幫’的爪牙,你們爲什麼跑到這裡來和我們瞎幹一通?”

“嗤”了一聲,關孤道:“你暈頭了,誰跑來這裡和你門瞎幹一通?我們路經於此,正想入林一探,你們卻沒頭沒腦的給我們來了一陣箭雨,若非我二人還有點防身之技,方纔不就被你們射成兩個大刺蝟了?其咎在你,你卻還反倒責怪起我們來了?”

禿頭壯漢舒了口氣,和緩多了的道:“後面是條廢道,又有流溪阻路,你們幹嗎不走大路,反而吃盡苦頭的要繞着彎行經那裡?”

關孤冰冰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又不是你的私有產業,我們愛怎麼走就怎麼走,誰也管不着!”

那人勃然大怒,吼道:“利口小子,你言談之間最好放老實點,你可知道你如今正在和誰說話?”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你是誰?”

禿頭壯漢暴辣的道:“我是誰?‘九命羅漢’洪賢就是我,這些人全是我‘洪家幫’的兒郎,小子,你現在明白了?”

關孤,聽對方報了字號,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對洪賢此人,可說久仰其名了,洪賢是“燕”境江湖上巨擘之一,算是黑道上的人物。

此人豪邁磊落,卻又粗魯暴躁,更加帶上三分憨氣,凡是道上同源提起他來,莫不又敬又畏,又好氣又好笑。

他有一身絕佳的外家至剛至陽功大——就和他的個性一樣寧折不彎,他自己帶着一幫人專門做傳統的黑道生意。

但他卻是一個重義氣,講公理的好漢,也是一個濟弱扶危的草莽壯士,在“燕”境地面上,只有他獨樹一幟,不與“綠影幫”

及“悟生院”的同路人打交道,也只有他不屑與同在燕境稱雄的“綠影幫”談斤兩。

他在這一帶的力量是不及“綠影幫”雄厚的,但他從未低頭,從未屈服,更從未阿諛過“綠影幫”,他只管在自己的地盤裡生存,在自己的碼頭上討生活,他沒有正面去招惹過“綠影幫”,可是“綠影綠”亦不願正面招惹他。

因爲“綠影幫”的勢力固然較強,但他“洪家幫”也差不了大多,何況,洪賢手下還有幾個甘爲效死的義子義女!他這幾個義子女的功夫異常高強,與洪賢搭配,更是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綠影幫”的馮孝三自是極端憎厭洪賢這顆眼中釘,但洪賢卻更鄙夷馮孝三這根肉中刺,只爲了雙方旗鼓相當,彼此全不願爲了某些瑣碎衝突而鬧個兩敗俱傷互損實力,這才相安無事的過了下來,但他們雙方卻是仇視的,對立的。

一山往往不能存二虎,而基於上述理由,這二虎一直便未翻臉爭鬥過而已,彼此間的一股暗流,卻澎湃已久了……

關孤之所以對這段隱情十分熟捻,也是他早日在“悟生院”

當差的時候聽說的,爲了對洪賢的嫉恨,馮孝三業已向“悟生院”

提起過多少次心中的憤意了,競欲獲得“悟生院”的支持來剷除他的腹生脾肉,但“悟生院”方面卻認爲這件事所付出的代價太大,收到的實惠大小,才一直遲遲未曾同意下手,馮孝三沒有“悟生院”主子的支持,自也不敢,也無能向這同山的另一頭虎開刀,事情便一直拖延了下來,在這其中,關孤亦不覺對於洪賢此人有了相當的瞭解,下意識裡,他竟暗暗的欣賞起這位不屈不撓,帶有三分憨愣氣的磊落漢子來了……

關孤上下打量着洪賢,慢吞吞的道:“原來你就是‘九命羅漢’……”

洪賢得意洋洋的大馬金刀的道:“你可得站穩着點,小子,別嚇癱了!”

關孤笑了笑,道:“不過,你知道我又是誰?”

巨目暴睜,洪賢猙獰的道:“你是誰?你他奶奶,還能是準?

就算你是大皇老子,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也得給我老實點!”

關孤冷然道:“只怕你唬不住我!”

洪賢惡狠狠的道:“試試看,奶奶的,我這十幾二十條手下兒郎的性命就定要你與你那混帳同夥承擔賠償!”

關孤道:“如何承擔?又如何賠償?”

洪賢額際青筋浮起,咬牙道:“簡單得很,用你們兩人的一雙狗命!”

豐子俊首先忍不住叱道:“姓洪的,你是做夢!”

這時,那手使“赤銅人”的瘦削漢子也冒火道:“二叔,和他們多說無益,手底下才能見真章!”

洪賢大吼一聲,氣涌如山的叫道:“好,我們便將這一對畜生活剁了!”

四周,數十名青衣大漢立即往內圍攏,個個磨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狠樣子,看情形,方纔那一陣,還真沒嚇着他們哩!

當然,除非必要,關孤是不願再繼續與洪賢及他的手下拼殺下去的,一則他對洪賢此人印象良佳,再則,他亦實不甘去替“綠影和”作刀手,令他們得漁翁之利,二則如今情勢險惡,“悟生院”及“綠影幫”方面的追兵逼在眉睫。

他若能迅速避開還是迅速避開的好,時間一旦拖長,對他來說,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何況,打這一場仗,又有什麼目的呢?

但是,豐子俊卻不明白這裡面的微妙因素,他一見對方聲勢洶洶,氣焰凌人,不由也動了真火,他道:“關兄,我們還等什麼?”

關孤搖搖頭,提高了聲音,道:“洪賢,你且慢,我有話說。”

洪賢狂笑一聲,道:“你寒了?”

關孤幽寂的道:“我會寒麼?”

洪賢獰猛又暴烈的道:“那你還羅嗦什麼?”

關孤平靜的道:“老實說,洪賢,你這個人還不錯,在江湖上也頗得人譽,我對你的印象一直都很好,誠不願再度與你發生流血爭端,不過,這是我的一片善意,你就不要以爲我是畏懼於你纔好!”

洪賢略一猶豫,大聲道:“這幾句話倒還像樣,如果沒有你們方纔的那陣殺戮,我也會考慮罷了,但事情業已發生,我的手下孩兒亦已流血斷命,任憑你們說什麼好話,死了的人也再活不過來,難道我就只聽你這小子‘過門’便放手罷休不成?”

關孤耐着性子道:“洪賢,剛纔所發生的事,只是一場誤會,而且是你們的人先啓釁,首開攻擊之端,否則,我兩個亦不會貿然出手,這件事又怎能全怪到我們頭上?希望你多少也講點道理纔好!”

洪賢怒道:“你是說我蠻不講理?”

關孤一下子也沉下臉來,道:“不要大力你自找麻煩,洪賢!”

洪賢哇哇怪叫道:“莫不成我洪太爺還含糊你了?”

輕輕踏前一步,關孤溫和的道:“洪賢,我非常誠懇的告訴你,不要與我動手,非常坦誠的奉勸你,你們切莫逼我動手,因爲,只要我一旦起了性子,你們一個一個就要遭到天大的浩劫,你們一個一個便鐵定斷命橫屍……”他頓了頓又道:“洪賢,我這些話完全言自肺腑,一片摯誠,你不要以爲我是在恐嚇你,我是從來付諸行動而厭惡虛聲恫嚇的,現在,我已經破了例,話說得太多了……”

險些氣炸了肺,這位“九命羅漢”猛的瞪目咧嘴,筋浮拳握,他咬牙切齒,聲如霹靂般叱吼:“滾你奶奶,那個蛋,老子吃你這一套?老子要剝了你……”

他尚未吼罵完,林子外,一條青碧色的人影倏閃,嗯,跟着飄進來一陣淡幽幽的,桂花馨香,洪賢身邊,已經多了一位體態輕盈,身段窈窕美得像畫一樣的青衣少女,這少女的鬢間插着一朵雕工細膩的薄片金荷花,左右皓腕上套着兩隻翠綠晶瑩的玉鐲,那襲緊身衣裙,卻青碧得閃閃發光,似是真絲織成,裹在她玲瓏的嬌軀上,就好像一條蛇———條青竹絲!

她甫一出現,立即吸引了關孤與豐子俊的注意,這少女以一雙水盈盈的,俏生生的,卻冷森寒酷的眼睛凝視了關孤和豐子俊一會,然後,她以一種叫人血液凍結的峭厲語聲道:“爹,他們兩人是準?”

洪賢張了張口,卻驀地呆住了,他急忙打了個哈哈,尷尬的道:“順,我還沒有問——”

青衣少女橫了洪賢一眼,洪賢忙道:“乖囡,這兩個小畜生方纔闖入林中,把我們的人——”

青衣少女冷冷的道:“我知道,爹,但至少我們也要搞清楚對方的姓名來歷,然後纔好定奪,否則,這不是一場糊塗仗嗎?”

洪賢似是對這少女十分寵愛,甚至寵愛得連他自己也矮了一頭了,此刻,他連連點頭,一疊聲道:“有理,有理,我這就問!”

洪賢臉孔一扳,大聲道:“喂!那小子,報名!”

關孤微微一笑,道:“報名之後呢?”

洪賢大吼:“報名之後你就受死!”

青衣少女那雙柳眉兒一挑,冷峭的道:“沒有那麼多俏皮話說了,你!”

關孤漠然道:“我姓關,叫孤。”

驟然間,由洪賢、青衣少女開始,周遭的人全像傻啦!

一樣都睜大了眼,微張開嘴,幾乎不敢相信他們的耳朵似的,怔愣的呆瞧着關孤,好一陣子,竟沒有一個人能吭出聲來!

片刻後。

那青衣少女第一個如夢初醒,她用力摔摔頭,吶吶的道:“關孤?”

洪賢也深深吸了口氣,呆呆的看着關孤:“果報神?”

關孤微微頷首道:“難得你也知道。”

艱辛的嚥了口唾沫,洪賢期期艾艾的道:“關孤,你可是……

呃,有計劃……來對付我們的?”

關孤搖搖頭道:“不,就像我先前所說,這純是一場誤會。”

洪賢迷惑的道:“但,呃,怎會這樣湊巧?”

忽然,那青衣少女像是記起了一件什麼大事,她匆忙的道:“爹,他說的是真話!”

洪賢愕然道:“你怎知道?”

青衣少女急得美眸圓睜,埋怨道:“昨天傍晚我們聽到的外間傳說,爹,你忘了?”

洪賢恍然醒悟,連連點點頭,道:“不錯,不錯,乖囡,看來果然是這麼回子事了!”

接着,這位“洪家幫”的老爺子的表情做了一個大大的轉變,他笑吟吟的看着關孤,顯得十分熱情的道:“關呃,少兄,你可真是反了‘悟生院’啦?”

關孤冷冷的道:“這並不叫‘反’,洪賢。”

頓了頓,他又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散了夥而已,癥結在於我採取主動罷了。”

一拍手,洪賢喝彩道:“好小子,我佩服你!”

哈哈一笑,他續道:“說真的,要脫離‘悟生院’的控制,沒有過人的膽識及超凡的決心是辦不到的,尤其不能缺少一顆公正仁義又明辨是非的良心,少兄,你果然是這樣的人,毅然拋棄了你在‘悟生院’的莫大權位,這就越發不簡單了,佩服佩服!”

冷寂寂的一笑,關孤道:“難得閣下如此謬譽,說穿了,我也只不過是個生活在夢魘中若干年,而又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的小人物而已。”

洪賢忙道:“你是太客氣了,少兄,老實說,你這樣做固然是絕對正確又絕對值人讚賞的,可是,這卻也是件玩命的事哪,要掙脫‘悟生院’的掌握談何容易?一個弄不巧,就連老命也玩進去啦………

他頓了頓接道:“何況在‘悟生院’裡,你又有那麼多的年歲,立了無比的汗馬功勞,辛苦掙下如此焰赫的聲威,權力之大,僅在一人之下,可以說是‘悟生院’的二皇上了,乖乖了不起,你卻能拋開一切,毅然決然的將這個閻王組合踢開,就憑這一下,業已是多少人望塵莫及了的!”

關孤淡淡的道:“洪賢,你們的消息也怎麼這般快法?”

洪賢哈哈大笑,道:“少兄啊,這卻並非是我們的消息快,耳目靈,這全是江湖中的傳言謠訊傳展得遠呀,你是知道的,只要一丁點小事,便會因些微蛛絲馬跡而傳遍兩道,人人轉說,衆口紛雜,還有什麼秘密會守得長久的?更何況是像你這樣的驚大大事,豈有不沸騰宣揚出來的道理?”

關孤皺皺眉道:“這麼說,如今道上同源大多知道了?”

洪賢點點頭,道:“差不多都曉得了,休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就算小小不言的糾葛,那些閒人還會繪影繪形,誇大附會的亂渲染呢……”

他笑了笑,又道:“再說,‘悟生院’的指令滿天飛,鐵騎分頭跑,高手紛紛出動,人馬連夜兼程,完全是一片焦惶激盪,山雨欲來的情狀,那種緊張急躁,混亂不安的樣子,便算他們不開口說話,人家明眼人還不立即可以看出他們是出了紕漏了?如今證實,‘悟生院’這紕漏可還出得真不小啊!”

關孤嘆了一聲,道:“不過,如此一來,我們的前途就更難辛了。”

洪賢忙問:“難道已經發現有人追上來了?”

關孤靜靜的道:“就在剛纔一會,我們已和‘綠影幫”

的人馬乾過一場了,他們就在那條廢道中間伏襲我們!”

洪賢吃了一驚,道:“沒有吃虧吧?”

關孤笑笑道:“還好,否則我們也來不了此地了。”

洪賢搓搓手,道:“‘綠影幫’的伏兵一定被你殺得人仰馬翻嘍?”

關孤淡淡的道:“總之,他們是潰散了。”

說着,他左右一看,道:“洪賢,很抱歉,也很遺憾,方纔的那場誤會,是否可以放過,現在,我們想離開這裡了?”

窘迫的打了個哈哈,洪賢親熱又豪邁的道:“別提,別提啦,剛纔的那檔子事,說句真心話,也是我們的不對哪,要不是因我們這邊冒冒失失的先行動開了手,少兄你二位又怎會無端傷人呢?

奶奶的,自找的,我們全是自找的,絲毫也怨不得二位了,算了,少兄,我們別再談這樁事啦,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關孤微微躬身,道:“多謝閣下貴手高擡!”

洪賢連連躲讓,忙嚷道:“噯,噯,少兄,你是要窘死我呀?

我他奶奶就算不擡手,能阻得了旁人,還能攔得下關孤你?我說,你就甭給我貼金在臉啦!”

關孤一笑道:“如此,我們就借道趕路了。”

洪賢尚未回答,一邊,那青衣少女已插嘴道:“不過,我卻勸你再琢磨一下,關——壯士。”

關孤怔了怔,道:“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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