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河堤走入街道之中,果然就見轉角處出來兩人。
煙落知道是她與路瑾瑜出手相助,遂朝她們行禮,“方纔多謝你們了。”
季朝尹連忙迎上前,她仔細打量着面前的煙落,心中困惑不已,“師姐,你怎會在鄴水郡?”
煙落嘆了口氣,目光悠長,直直盯着遠方的山脈,“此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我說不清楚。”
她從未想過會在此處遭逢劫難,差點就要被推進河中淹死。
平復下心緒,她又問二人,“你們是外出歷煉麼?怎麼來了西州?”
季朝尹連忙罷手,“不是,我是來找伊梓重的,他失蹤快半年了。”
說到此處,她低下頭顱,顯得十分失落,聲音也低了下去,“不知道,他究竟去哪兒了。”
煙落聽她這麼說,又想起當日在妖界發生的種種。
她見季朝尹如此憂鬱,多少也猜到了她的心思。
可她很清楚,伊梓重是不會回來的。
“季師妹,你不要再找伊梓重了,他不會再回流雲仙宗的。”
聞言,季朝尹猛得擡頭,眼神有些驚駭,“究竟,究竟是怎麼回事?煙落師姐,你知道他在哪兒對麼?”
煙落冷着臉回答她,“你別問了,伊梓重已不在人界,他本就是妖界重臣,如今自然不會回來。”
煙落接下來簡單的把有關六界的基本設定與他們聽。
季朝尹聽罷,眼中的光徹底暗淡下去,她垂下眼眸,不再說話。
原來,梓重不是凡人。
原來他來流雲仙宗,是爲了妖皇。
那他之前說要和她一起歷煉又算怎麼回事?
他爲什麼要對她這麼溫柔,爲什麼要和她糾纏不清?
煙落見她如此失魂落魄,不禁搖頭,可是長痛不如短痛,總有一天她能走出來的。
一旁的路瑾瑜聽了她的說辭,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原來,除了仙人鬼三界,竟然還有妖魔邪靈另外三界。
“路師弟,那麼你呢?你也是爲了找伊梓重麼?”
煙落這時打斷他的思緒。
路瑾瑜緩緩搖頭,“不是,我是爲了越師妹。”
聞言,煙落心下詫異,她急忙追問,“越綺央怎麼了?對了,我還沒問你們,宗主是不是已經替她祛除了邪氣?”
路瑾瑜二人聽她這麼說,不由得面面相覷。
季朝尹遂沉聲告訴她,“煙落師姐,你也許還不知道,越綺央逃跑了……”
於是接下來,季朝尹將越綺央殘害宗門十餘名弟子,出逃宗門,遭到修仙界追捕一事說與煙落聽。
煙落聽罷,心中更是驚駭不已。
越綺央若是沒有魂牽引幫她鎮壓傀岐,她繼續受傀岐蠱惑,修煉邪術怎麼辦?
“她怎麼會呢?那宗主如今又在何處?”
路瑾瑜爲她解釋,“師姐,宗主他已暫時辭去職務,出宗去尋找越師妹了。”
聞言,煙落更加心急如焚,她仔細想了想,“你們是不是知道越綺央的行蹤?”
季朝尹這纔將消息說與她聽,“就是最近幾日,她在西州城外又打傷了奉虛宗好些弟子,路師兄也是擔心她,所以才一路追至了鄴水郡。”
看來,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加複雜。
只是如今她也幫不上忙,還是先去朝霧山纔好。
————
煙落三人在城中找了一間客棧住下。
她準備休息一日,準備好一切再出發。
誰知過了一夜,氣溫驟降,直至凌晨時刻,天幕上竟飄飄紛紛下起雪來。
第二日,季朝尹推開窗門,就見整個天地白茫茫一片。
她不禁伸手接過一片雪花,任憑它化作水滴。
她思緒萬千,自離家來流雲仙宗修煉,已經過去兩年了啊。
好久沒看見雪了。
————
這邊,煙落已經收拾好一切。
她敲響季朝尹的房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一句,“進來吧。”
遂推門而入,此刻季朝尹已經整理好牀鋪,正站在窗前發愣。
煙落語氣有些沉重,“季師妹,今日,我就要走了。”
季朝尹這時纔回神,趕忙叫住她,“師姐,這麼冷的天,你一定要進山麼?”
她知道煙落師姐已經沒了修爲,可她卻說要去朝霧山。
要知道那之中兇險萬分,傳說那處是某位修仙大能的遺冢,裡面珍寶數不勝數,遍佈詭異陣法,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煙落卻朝她鄭重點頭,眼中是不容拒絕的堅定,“我一定要去。”
她尚有殷墟印,憑着青銅神枝自然能破開一切陣法。
季朝尹見狀,便去隔壁屋叫來了路瑾瑜。
他們二人說什麼也要送煙落出城,她也不再推拒,反而請求二人去吳家村給吳大娘母子報平安。
二人自然欣然接受,臨走時,三人又去鋪子裡買了些冬衣。
煙落披了鮮紅錦衾,絲毫不覺冷意,心中反而燃起一股血熱。
過了鄴水郡,便算出了西州,接下來,她要進入綿延上千裡的十萬大山之中,去朝霧山。
此刻天下飄着紛紛白雪,下了一夜,山路上也堆着至腳裸的積雪。
可是這絲毫不能阻擋她去朝霧山的步伐。
“路師弟,季師妹,就送到此處吧。”
她的聲音比平日更加冰冷,卻帶了一絲急切。
她對二人說完,便轉身,朝着前方山路進發。
無須多做告別,三人心知肚明。
季朝尹與路瑾瑜只是遠遠望着她。
見她緩緩踏入紛紛白雪之中,背影有種說不出的孤寂,卻又帶着無比的堅定。
那抹紅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山路盡頭……
————
不知過了多久,煙落終於徹底沒了蹤影。
季朝尹看着茫茫雪山,不禁有些迷茫,她接下來該幹什麼?
二人一同踏上返回鄴水郡的路程。
“路師兄,接下來你想去哪兒找越師妹?以後我也不再找伊梓重了,反正時間還長,多個人多份力吧。”
“既然鄴水郡沒她的蹤跡,便南下吧。”
打定主意,二人決定一路南下。
此刻,他們卻不知,這一眼,會是未來數年的最後一別。
而在未來,人界即將迎來一場鉅變。
————
妖界,遵月古城之中。
南榮依聽了侍從的消息,立刻奔至雲霧臺。
卻見白氣蒸騰的巨型池沼中央,正盤臥着一條巨型黑龍,原本晶亮剔透的鱗片已大面積脫落,遍佈血跡斑斑的傷口,尾脊處露出鮮紅結痂的血肉。
池沼中溢散出陣陣紅光,一陣一陣被黑龍的身體吸收,它顯然是在爲自己療傷。
南榮依心中是無以復加的心疼,梓重大人竟斷掉了他的尾脊。
他究竟去了何處?
“大人,您這是何苦呢?”
黑龍聽見她的聲音,略微晃動頭顱,一雙狹長的紅瞳望向她,下一刻化身做一黑衣青年。
只是他衣袍破爛不堪,身上傷口深可見骨,面色更是前所未有的的蒼白無力。
這時,他纔拿出一朵閃着紅光的五瓣花。
簡單爲她解釋一番,此花乃極西之地的血靈花,集萬間靈氣,十萬年才能孕育出一朵,能使六界任一生靈忘卻前塵,不管是妖是神,若是喝了它化作的湯,便不會再記得從前,服用者只會愛上第一眼見到的生靈。
他斷斷續續囑咐她,顯然是強忍着傷口疼痛,緊緊皺起眉頭。
“帝姬,你咳拿血靈花,化與陛下喝。”
南榮依不敢去接那血靈花,甚至後退幾步。
梓重見她如此,神色更是哀慼,他低聲哀求着她,“南榮依,算我求你,把陛下關於煙落的所有記憶抽出來,絕對不能讓他再記起煙落。”
南榮依驚懼着眸子,眼中淌出股股淚花,她紅着眼睛怯懦道,“可是,可是這樣對陛下……”
伊梓重不斷哀求她,“南榮依,算我求你了,讓陛下忘了她吧。”
他的話一直迴盪在她耳邊,久久不能散去。
“你若是將化與陛下喝,他一定會愛上你的,帝姬,你難道不想陛下愛你麼?”
愛我?
她自嘲一笑。陛下怎麼可能會愛我?
可是,可是這要是真的呢?
她連做夢也未敢想,陛下有一天也能愛上她,那該有多好啊。
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她哭着點頭,“好,大人,你放心,我會照做的,你安心養傷吧。”
對不起,陛下。
我實在不能看您這樣頹廢下去。
我一定會把你所有關於煙落的記憶剝離。
這樣,你就只會記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