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懷抱着張玄,緩緩離去,離開這個讓她師傅傷心的地方,離開這些無知的人類,他開始懷疑,懷疑上天對他張氏一族的安排,懷疑自己最終的使命。
“阿彌佗佛!”忽然,先前那個長眉老和尚,也就是靈隱寺的智空方丈,站立在這個院子的院門前,擋住了張世懷的去路。輕風拂起他白色的袈裟,和他的長眉,陽光在他的身周,形成一圈七彩的光暈。
張世懷聽師傅說過,這是一位高僧,他壓下所有的怒火,恭敬地對智空方丈說道:“大師請讓路。”
智空方丈笑了,笑得很慈祥:“你上山的時候,沒人告訴施主,這路,是有來無回的嗎?”
張世懷心中一驚,原來師傅沒說錯,這位果然是高僧,他痛苦低下頭,看着毫無血色的師傅,眼淚掉了下來:“可是……師傅……氣死了!”
氣死了!如果這話讓張玄聽見,非跳起來打人不可。
“呵呵……”智空方丈眼睛越發眯了起來,僅有的目光消失在他的長眉之下,“所以就讓你師傅在此歇息吧……”
“謝大師……”張世懷破涕爲笑,愁雲一掃而空。
可就在這時,他身後的席老夫婦大聲拒絕起來:“不行啊,方丈大師,她是妖精啊,您是得到高僧,難道看不出來嗎?”
張世懷平息的怒火再次燃燒起來,剛想還擊,卻被智空方丈搶在了前面,只見他依舊掛着佛陀般的笑容,那是寬容的笑容:“阿彌佗佛,二位老施主看她像妖,怎麼老衲眼中反而覺得她像仙,老衲的眼睛莫非欺騙了老衲?哎呀呀,這眼,要不得啊要不得……”
智空大師一邊搖着頭,一邊矇住自己的眼睛,轉身帶着張世懷離去,只留下還在揣測他話中玄機的席老夫婦。而他們卻沒發現,席風,神情恍惚地,追隨那身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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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片霧一般的森林,迷茫而詭異,張玄站在這片森林之中,擡頭看見的,卻依舊是張牙舞爪的枝幹,處處都是綠色而充滿殺氣的眼睛,處處都是充滿怨氣的乖戾。
這是哪兒?張玄在樹林中探索着,腳下一絆,“抨”地摔倒,面前,卻是一顆頭骨,一顆血淋淋,纏着爬蟲的頭骨,她驚駭地倒退着,手下按到一條軟軟的,蠕動的物體,全身寒毛戰慄,不敢觀看。
她驚恐地縮到一邊,看着面前滿地的人骨,和纏繞在腳間的蛇蟲,淚水不斷涌出,她好怕,真的好怕,這裡究竟是哪兒?誰來救救她,她是被遺棄了嗎?她不要,她不要一個人在這兒,不要!
“小玄?”耳邊傳來熟悉而溫暖的聲音,張玄擡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見了自己期盼的臉。
“冰冰!”她一下子撲入馬天行的懷中,“冰冰不要我了嗎?爲什麼離開我,爲什麼?”
“小玄!”馬天行立刻從自己的懷中拉出張玄,緊張地說道,“你怎麼來了?你不能來這兒!”
“這兒?”張玄收住了眼淚,“這兒是哪兒?”
“鬼獸森林啊,你怎麼?難道……”馬天行的臉上立刻變得驚喜,漸漸地,他安心地笑了,輕輕撫去張玄眼角的淚滴,將她擁入懷中,“原來是夢,太好了……”
“夢?”張玄越發疑惑了,擡眼看着面前這個有點不一樣的馬天行,怎麼他的頭髮比席風還長,而且……怎麼更帥了……
“小玄,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張玄從馬天行的懷中鑽出,惱怒地看着馬天行,“這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
“都怪我輕敵了,總知,我一定能回去!”馬天行擰着眉,咬着下脣,“沒想到我們能在夢中相見,應該是上次力量儲存在你體內的效果。”
“你是說,我們的力量產生了感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恩,應該是如此,所以,你別擔心,我會回來的!你等我!”馬天行緊緊擁住張玄,覆上自己的脣……
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張玄的眼角滑落,她緩緩睜開雙眼,幽幽地喊道:“冰冰……”
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捧在掌心,輕輕的話語如同清晨的東風:“你真的不是清飛?”
“不是啊……”張玄嘆着氣,在席風的攙扶下,起身,靠在席風放在她身後的靠枕上,“你也不是天行……”她淡淡地笑了,冷靜下來,也後悔自己不該對席老夫婦如此,實在不怎麼尊敬老人。
“那……你能告訴我事實嗎?”
“好啊……”張玄淡然地笑了,笑得釋然,笑得恬靜。
就在張玄準備告訴席風一切的時候,張世懷端着茶水進來了,他一看見席風坐在張玄牀邊,就氣地扔下茶盤,衝到張玄牀邊,緊緊抱住張玄,把張玄嚇一跳,就見張世懷鼓着臉,怒道:“師傅是天行師傅的,不許你靠近她!”
“。。。。。”張玄徹底無語,將張世懷像拎小雞一樣,拎開,“你呀,態度好點,我剛剛還覺得你像個男人了,怎麼又像個孩子了?”
“像男人?”張世懷笑了,“什麼時候?”
“就在你阻止我打席家老夫婦的時候啊,好了,席風也不知道內情,我已經不氣了。”
“真的?”張世懷看看席風茫然的臉,看來他的確不知情,他咧嘴一笑,“我已經通知小菊和墨涵上山了,人多好辦事。我先去給您倒杯茶。”
張玄欣慰地笑了,小懷長大了,而且,他現在已經比自己高了吧。
“那……張玄姑娘,能告訴在下到底怎麼回事嗎?”
張玄回過神,神情變得嚴肅,她轉眼望向門外,冷笑道:“我想,這件事,有個人比我更清楚。”說着,她朝門外冷聲喊道,“不進來喝茶嗎?夢茹姐姐?”
在倒茶的張世懷,立刻冷冷盯着門口,看着席夢茹,和席家老夫婦,一個接着一個地進來。
席夢茹一接到消息,就上了山,她知道,這件事,終歸是瞞不住的。
她緩緩走到張玄的牀邊,咬着脣,忍着淚,聲音哽咽:“對不起……我……我沒能阻止……”
“是你阻止不了?還是你根本不想阻止?”張玄冰冷的聲音,像一把把利劍,刺進席夢茹的心,對於席夢茹,張玄不會像馬天行一般心慈手軟。
“我……我真的阻止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張姑娘,你一定要信我,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哦?是嗎?”張玄揚起了一根眉毛,不屑地冷笑着,“你認爲我還會相信你嗎?我要眼見爲實!”
“眼見爲實?”席夢茹愣愣地看着張玄,忽然,張玄一把拉下席夢茹,擡掌就按在席夢茹的額頭,看得旁人都心驚肉跳。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席夢茹的彷徨,她的無助,她的猶豫,她的痛苦,黃衣道士,靜坐的方丈,神秘的黑衣人,和那一股決定一切的黑氣,原來,是換了魂……
再次經歷這一切的席夢茹,在張玄的掌下,揭開了自己心底最深的傷疤,淚水,沿着她的臉龐滑下,一臉的絕望,如同死人,看得一邊的席老夫婦心如刀絞。
爲什麼,爲什麼席家會發生這樣的事?爲什麼要讓自己的女兒承受這樣的痛苦?是因爲他們,是因爲他們的自私,才讓這些痛苦,降臨在自己的兒女身上!
從席夢茹那裡,他們已經知道被席夢茹刻意隱瞞的部分,終於知道張玄和馬天行的真正身份,就連智空大師都說這張玄是仙,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他們居然算計謀害神仙,簡直是天地不容!
“張姑娘……”席老爺忍不住老淚縱橫,難以啓齒,“求您放過夢茹吧,她阻止過,她真的阻止過啊。”席老爺說着,就要下跪,張玄驚地收掌,立刻下牀,卻因爲力量不穩而差點倒下,被身邊的席風,穩穩扶住。
倒是張世懷,趕緊扶住要下跪的席老爺,他此刻也怒氣已消,心中無非是對這件事的鬱悶,就像張玄說的,做他們這一行,什麼生生死死,人人鬼鬼,都已看開,不過是換一種活法,而且,他也堅信,師傅一定有辦法救天行師傅。
而且,讓老人跪他們年輕人,豈不天打雷劈?他不自在地咳了兩聲,說道:“我們剛纔也只是一時氣氛,事情沒這麼嚴重。”
“還不嚴重?我們可是害死了馬天行法師啊。”席老爺痛心疾首,一旁的席老夫人已是淚流滿面,她輕聲解釋:“夢茹在風兒還陽後,曾想讓席風回去,是我們不肯,我們要求那孩子讓風兒留下來,是我們自私啊。”
看着面前老淚縱橫的兩位老人,張玄心如刀割,兩位老人家的心,她怎能不理解?她無力地靠在席風身邊,百感交集,自己雖恨,但卻能救回馬天行,可面前的兩位老人家,能再次接受席風的離去,能再次承受住那樣的打擊嗎?
天行啊天行,我到底該怎麼做啊……她閉上雙眼,嚥下所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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