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語菸頭有點懵，但腦子卻很清楚，腦瘤是怎麼回事，作爲醫學院的優等生，她一點也不陌生。如果能手術治療的話，顧蔓林早就應該能接受手術的治療。如果一直這樣保持着，只能說明腫瘤的部位很特殊，無法接受手術。
而這樣的保持，又能堅持多久，是一個並不樂觀的未知數。
但起碼現在，童語煙知道的是，因爲喝酒的緣故，使顧蔓林一直保持平穩的狀態，出現了非常危險的動盪，如果自己當時沒有想要去，而是拉着她離開的話，這樣的情況是不會發生的。
東方焰仍舊沒有看她，那捱過一拳的左頰已經顯出了一點微腫。他只是擺擺手，對李卓道，“送她回去。”
童語煙心口好像被什麼狠狠攥了一把，有點喘不上氣來。
東方焰這也是在責怪她嗎？
好吧，無論如何，自己待在這裡，顯得那麼多餘，那麼無足輕重。
童語煙吸吸鼻尖的酸澀，轉身離開，腳步有些急，有些亂。
“等等。”東方焰卻叫住了剛跟上幾步的李卓，然後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扔給了他手裡。
李卓明白，拿着西裝外套就追了上去。
“煙小姐。”一直到出了醫院大樓，李卓才趕了上來，將外套披在了童語煙luo露的肩頭。
一團溫暖還帶着東方焰身上淡淡的菸草香，將她包裹住。童語煙低頭看了看，心裡卻更堵得慌。
有些負氣地偏要將那外套甩落下去，李卓忙又給她披上，還誠惶誠恐地用手託着，“煙小姐，你要是凍着了，焰少爺又得多責罰我了。”
“爲什麼要責罰你？”
“我今天就應該攔着你們。”
“是啊……還是怪我纔對。”明明是自己的倔強，不但引起了這樣嚴重的後果，還要讓李卓受牽連被責罰。
她不再反對，而是伸手拉緊了寬大的西裝外套，這確實可以讓她暖和，只是心裡，卻只覺得越來越冷。
坐在汽車的後座，童語煙思緒萬千。
她開始有點想不通自己爲什麼會變得這麼糾結起來。過往的一切，她都可以無所謂地去面對，好像所有的事情她都能做一個旁觀者，冷靜，不沾染一絲不必要的煩心。
爲什麼，現在就困在這樣那樣說不清道不明的結界中，連呼吸都這麼吃力。
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可是，又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擺脫。
闔上眼眸，想要讓自己安靜下來，可是，腦海裡卻煩亂複雜的盡是這一晚他的影子……他憤怒的眸子……他緊繃的脣……他被她突然吻住時，那一閃而過的驚詫……他那倉惶的背影……
好亂……頭痛……
童語煙甩甩腦袋，睜開眼睛，看着午夜之後車窗外的燈火蕭瑟，心裡空得厲害……
鬼使神差地，她開口道：“小李……你，喜歡過什麼人嗎？”
前面開車的李卓執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似乎想了想，纔回答：
“小時候，焰少爺送我去國外學了很多東西，這幾年回來一直跟着他，沒見過什麼別人。”
“那你一定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頓了頓，才又悠悠地道：“是啊……我也不知道。”
車子平穩地一路滑行，直至那條通向芷園的路口。
“小李放我在這裡下來吧，我想走走。”
“這……天太晚了。”
“也沒有幾步路了。”
那倒是。李卓還是就這樣將車子停在了路邊，看童語煙裹着肩頭的西裝外套下了車，他便遠遠地在後面跟着。
冷風一吹，頭腦清醒多了。
童語煙開始覺得這條小路也不是那麼黑不是那麼不好走，而且，誰能想到，這裡的盡頭有那麼一個意想不到的小園子呢？
這樣想着，就連腳步也變得輕鬆起來，身上也不覺得那麼冷了。
然而，就在距離芷園不過百步，某一個黑暗的角落突然竄出來一個黑影，那黑影似乎早就在這裡暗藏了許久，看到童語煙，就像是看到守候多時的獵物，直衝過來。
手裡拿着一個什麼樣的瓶子，在路燈的照耀下，寒光一閃，就直朝她的臉上潑灑上來。
待李卓看到這一突然的襲擊，疾奔而至時，沒來得及將那黑影踹出去，也沒來得及將童語煙拉開，只來得及將她肩上的西裝外套拽了一把，正好遮擋住了她的頭臉身體，那閃着寒光的液體完全潑濺在了他的手臂上。
一股刺鼻的氣味伴着灼燙的熱氣騰地一下瀰漫開來，李卓沒顧得上管，已經朝那個迅速逃竄的黑影追了過去。
童語煙驚魂普定，再看身上東方焰的西裝外套，竟然被燒出了焦黑的幾個洞，那刺鼻的氣味非強硫酸莫屬。
東方焰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是李卓已經制服住了那個歹徒，而自己手臂被嚴重灼傷去了醫院治療，那時候，已經凌晨了。
他急躁地一路狂飆，直衝進芷園，這裡一片靜謐，好似一捧清泉絲絲將他幾乎要着火的心就那樣慢慢滲透着。
客廳還是亮着那盞落地燈，童語煙就那樣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還是那件沒有換下來的白色禮服裙，鞋子在沙發腳下，她赤着白嫩的兩隻腳丫，睡得竟是安穩。
黑色的西裝外套就搭在一邊的沙發背上。東方焰執起看看，上面的腐蝕看得很清楚，還有那焦糊的味道。好在，他的煙兒毫髮無損。
沙發上，童語煙髮絲微亂着，幾綹低垂下來，鬆散在粉白的頰邊，微弱的燈光籠罩着，竟美得出奇。
東方焰蹲下身子就那樣看了許久，這樣安靜，這樣暖軟的她，他甚至不想去打擾。如果她驚醒了……他就不能這樣看着了。
擡手，將那幾綹散落的髮絲小心翼翼地撥弄到耳後，或許是感覺有點癢，她動了動腦袋。東方焰忙收回手，直到看她悠悠出了一口氣，沒有醒，繼續睡着，似乎睡得更沉了，他才又放下心來。
雖然暖氣很足，可是，
她爲什麼睡在這兒？
終於，還是不忍心任她這樣，東方焰試着輕手輕腳地一手托起了她的腰，一手抱起了她的腿……慢慢將她攬在了懷裡。
童語煙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挪了挪身子，往他臂彎裡更貼近了過來。
東方焰輕輕擡身，將她抱了起來，向樓上臥室走去，直到放她在寬大的牀中央，她還沒有醒，只是連臉頰也緊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睡得很舒服。
這小女人……爲什麼總是讓他這樣心裡發疼的呢？
忍不住心疼的感覺，東方焰微微低下頭，一個輕而又輕的吻，落在了她的臉頰上。再輕輕離開，想要就這樣放她躺下去，一擡眼，卻正撞上她微啓的眼眸。
童語煙的眼神還有些渙散，迷迷離離地看過來，近在咫尺的，移也移不開。
東方焰深呼吸一口氣，知道自己該放下她了，不然，自己也是要被推到一邊去。
於是，抽回自己的手臂，想要直起身子，一股力量卻直將他死死拉住了——是她拽着他胸口的衣服。
東方焰略略驚了一下，再看她，只見童語煙眼眸中的迷離已經散了，有的，是一股子執拗。
他沒說話，事實上，他並不知道這時候要說什麼，只是看着。
童語煙也沒說話，她回到芷園思想一片空白，連上樓也忘了，便一直坐在客廳沙發上，怎麼睡着的連自己也不知道，似乎冥冥中，想着這樣的自己，會不會有人來管呢？
再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他——正要鬆開她的他。
這樣的情形有點詭異，東方焰終是輕咳了聲，再想要擡起身體，可是，她還是揪着。
“煙兒……”他不得不開口，聲音竟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楚。
童語煙吸吸酸澀的鼻尖，“東方焰……我不許你再去書房睡。”
東方焰發誓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什麼，或者，是理解錯了，他動了動嘴脣，想說什麼，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童語煙的眼眸就在那一瞬間泛起了騰騰霧氣，“你要是不打算再繼續我們的約定，你就不要再讓我住在這裡……好吧我承認，那些……那些我說過的，什麼約定結束的話，那是我錯怪你了，我說你如果再碰我，我就死給你看……那些話……可是、可是我在君豪酒店那一晚，腦子裡全是都你……東方焰是你說的，你說過的——你說如果遇到任何危險，讓我要想着你，我做到了……我沒有想任何別的什麼，我只想到你……可是，我不知道後來我爲什麼被伊萬帶走了，我只知道……從那以後，你就很討厭我，你就不願意再管我。你可以不管我，你不管我爲什麼還不放了我？你不管我爲什麼還要讓我天天待在這裡哪裡都不許去？你不管我……爲什麼又回過頭來管我跟誰去喝酒……東方焰你要是不管我，你就徹底讓我消失好不好，你就別再讓我看見你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一連串顛三倒四的控訴，像是一錘一錘的重擊，正正砸在他的胸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