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因爲，她太直率了，太莽撞了，鬧了不少笑話。”說到這裡，卡婭只是笑，“那時候才十五六歲，就口口聲聲喊着要給東方焰做女朋友，追了他好幾年，還被語煙誤會了呢。”
“啊？還有這樣的事啊？”
“東方當然是避之不及，但小丫頭是越挫越勇，連被顧松林使着手段強硬地送到國外留學，也能偷偷溜回來。”
“那後來呢？”
“後來……要不說是小丫頭呢。後來啊，一轉身，她又喜歡上別人了。”
“別人？誰啊？”
卡婭眸光閃閃，一字一頓地說了兩個字：“李、卓。”
景佳琪心裡豁然開朗，似乎本就也猜到了什麼，只是，一下子尋到了肯定的答案，讓那開朗中，反多了幾分悵然若失。
但她來不及想那是什麼，壓抑着心裡的小急切，裝作純好奇地繼續再問：“李卓啊？那個人好像很木訥呢，他會有什麼反應？”
“這個過程呢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蔓林最後的日子裡，李卓天天陪在她身邊，從早到晚寸步不離。也幸虧有李卓，我可以感受得到，蔓林最後是滿足的，是幸福的。所以啊，我相信他們是彼此相愛的。只可惜……要是小蔓林還能順利從手術室裡出來，他們一定會繼續幸福下去……”
“哦……真的……好可惜……”景佳琪喃喃着，心裡的失落，更加嚴重了。
“要說事情也真的是巧了。昨天我生下的寶寶，而今天呢，就是蔓林的生日呢。我想這一定就是天意了。往年啊，顧松林跟我都會在這一天去看看她，看來今年是得過些天再補上了。”
“卡婭姐姐我代你們去吧！”
“嗯？”
“蔓林在哪裡，我去看看她吧，就是送一束花也好啊。”
“這、這怎麼好意思。這怎麼能讓你去……”
“哎呀卡婭姐姐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景佳琪人已經起了身，重重握着卡婭的手，“既然我阿姐都當蔓林是她的妹妹了，那我和蔓林也就是姐妹咯，我去看看她也沒什麼啊。而且，我真的很閒啊，真的！卡婭姐姐你就告訴我她在哪裡吧。”
“這……鳳棲公墓。”
景佳琪一刻也不停地從醫院出來之後，便去了鳳棲公墓。
覺得菊花太喪氣，路上，她特意去買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到達鳳棲公墓的時候，已經下午了。
也說不清自己是爲什麼，可能，就是想來看看。那個叫做“顧蔓林”的，都說她這樣那樣的好，還說她像她，那，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墓碑上，總是會有照片的吧，她很想看看清楚。
鳳棲公墓依山傍水，視野遼闊，這讓她去找顧蔓林的墓址也頗費了一番功夫，直到遠遠地看到了一級一級的臺階深處，竟矗立着一個挺熟悉的背影時，才心下一驚，反射性地收了腳步，躲進了路邊的行道樹背後。
李卓！
他竟然在這裡！
這麼巧！
哦，不對。今天是顧蔓林的生日，那麼，李卓肯定至少每年這一天都會來的吧。怎麼自己就沒想到呢？
景佳琪從樹幹後面悄悄探出頭，偷偷瞄過去，雖然看不清楚那個男人的表情，但是，還是能從側影上看得出，他一瞬不瞬的專注。
許久許久，他就那麼站了許久，她就那麼偷偷看了許久，然後……
他動了，她以爲他要準備走了，卻見他彎下腰，伸出手去，指尖一直拂在了墓碑上，那個小心翼翼，似乎怕稍微手重了點，就能把什麼弄碎了似的。
景佳琪心裡憋了好久好久的氣，此刻開始翻騰，汩汩地冒着不知名的酸氣。
她甚至開始覺得自己來這兒幹嘛？不如一走了之，可是，卻又忍不住探出頭再看一眼。
這一眼，竟看到那個男人依着墓碑，坐下了！
天哪！坐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竟然也可以像坐在家裡的沙發上一樣，隨意而舒服。景佳琪心裡的酸氣更有甚之。
索性，她也一屁股靠着樹坐下來，到底想看看，這個男人下來，還想做些什麼，還想坐着多久。
天邊的太陽已經西斜，在初冬的天空裡，只露着慘白的光。
已經半山的高度，讓冷風直透腳底。
景佳琪裹緊身上的大衣，人已經有點瑟瑟發抖。腳邊的百合花似乎也被凍僵了般，不再水靈和生動了，景佳琪心裡越發地憋悶。
果然，男人是不能看表面的。
以爲真的有多木頭，多笨，多不近人情呢。誰知道多少年前跟個十七八歲的小丫頭都能這麼不清不楚。
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很神聖啊？很偉大啊？人都死了四年多了，還這麼放不下，你是有多愛啊？
那滿腹的酸氣上下翻騰、膨脹，如火山般急劇上涌，終於衝破了胸口，衝出了喉嚨，頭腦一熱，人已經拔地而起，三步並作兩步直向那墓碑跑了過去。
“喂！你有完沒完啊！”
清脆的嗓音，帶着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顫音，響徹了靜謐的墓園，更顯然是讓還席地而坐的李卓吃了一驚。
再看時，景佳琪就像是一隻小老虎似的，喘着粗氣，鼻頭也被凍得發紅，滿臉的憤懣難平，“我說你呢，人死都死了，你有完沒完啊？大冬天的，你不冷，我都要被凍死了！”
李卓的眉心緊緊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冷冷道：“你來，幹什麼？”
“我？我爲什麼就不能來？”景佳琪大咧咧地道，然後，纔想起來急急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墓碑上。
果然，墓碑的正中，便嵌着一張精緻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小巧可愛的臉，笑得格外開心。
景佳琪卻不開心了，非常的不開心。
李卓人也站起了身，挺拔的身材，只需要垂目便能睨着她，那居高臨下的角度，自帶不屑，“你來，幹什麼？”他再問。
景佳琪撇撇嘴，“我就是來看看，
她長什麼樣。她們說我跟她像，我就奇怪了，哪兒像了？瞧她乾乾瘦瘦的醜模樣，我纔不像她呢！”
景佳琪只顧着發泄心中怨氣，眼看着李卓一步擋住了她看向墓碑的目光，而那一張臉上，全是冷漠甚至隱隱的怒氣，“確實不像，她有多單純多善良，你？半點都沾不上。”
這下子，景佳琪登時就像是被點着火的炮仗，手裡攥着的那束百合花就那樣被她狠狠地砸在了李卓的身上，花瓣灑落一地，而她更是提高了嗓門大叫出聲：“單純？善良？那又怎麼樣？死都死了四年了，再單純再善良有屁用啊？”
“滾。”只消一個字，便急凍了她所有的叫囂，李卓的眼神裡，攢動着的，全是駭人的火光。
這火光，讓因爲激動而已經不覺得冷的景佳琪，冷不丁地又打了個冷顫，可是，她纔不想服軟，“憑什麼叫我滾我就得滾啊？腳長在我自己身上，我偏就在這兒不走了，怎麼樣？”
他瞪着她，恨不得一把捏死她的樣子。
她也瞪着他，就不信他能把自己怎麼樣。
直到，李卓終是甩頭，側身跨步而走，帶起一陣冷風，讓景佳琪從頭涼到了腳。
天已經越來越暗了，本就沒有幾個人的墓園裡剎那像是被拋棄的角落，陰森到薄涼。景佳琪心裡簡直恨得抓狂，看不清腳下的路，只管跌跌撞撞跟着他的背影跑，可是，還是被他越來越遠地落在了後面。
“李卓你站住！”她出聲喊，也叫不住他的腳步，直到衝下了公墓長長的石階，跑上了遼闊的廣場，景佳琪才卯足了勁，好不容易追了上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
“李卓你給我站住！”景佳琪上氣不接下氣，雖看不清他的臉，但，也能感覺出他澎湃的瘟怒，但，她纔不是個會怕的主，更何況，自己還在氣頭上呢，“我叫你站住你聽見了沒有？”
李卓一把甩開她，那力量差點讓她摔倒。可她仍舊氣呼呼地攔在了他前面，偏不讓他走，“李卓我問你——你昨天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李卓沒搭理，更像是完全忘了她說的是什麼事，何況，根本不想理她。
景佳琪纔不管那麼多，死死揪住他，“你說的——娶我，算不算數？”
明顯感覺到他肌肉的倏然緊繃，景佳琪說出口，就不打算放過，“我沒逼你，是你自己說的——你娶我！說了就要算數！”
昏暗的廣場燈下，他不可思議的眼神，也能感受得那麼明顯，好像根本無法理解她剛剛還在衝他憤恨叫囂，下一秒就又說出這樣的話。
其實景佳琪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的，越是看他對着一個墓碑深情款款，她這樣的念頭就越是堅定而透徹，“李卓你就是得娶我，不然我就跟你沒完！”
幾乎是棄之如敝履般的，他終是拋給她冷漠的一個眼神，人已經走到了自己車子旁，景佳琪還想去欄，那一腳油門的轟鳴，已經讓車子如離弦之箭，刺破了初降的夜幕，只留給她一串轟熱的尾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