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噎聲,久久迴盪在昏暗的房間內,她死死咬着脣,咬出血來,也無法剋制得了。那胸口的痛,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直到身後的門輕輕的一個響動,傳來突兀的詢問聲:“語煙?”
紅腫的淚眼,讓她一時之間看不清楚任何,直到那搖着輪椅靠近過來的張楠。
她想要隱藏自己悽慘的狼狽,全無可能,只能努力抹着自己朦朧的淚。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童語煙搖頭,跪在地上,她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直到張楠再靠近,伸手握住了她顫抖的胳膊。
“到底怎麼了?你知道嗎,小焰從昨天到今天,已經來找過我三次了,表情一次比一次可怕。真的,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失態的他。是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嗎?”
童語煙搖頭,她不是想象不到那樣發瘋了的東方焰,可是,只是一想到這個名字,那眼淚就再一次奔涌而下。她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
“如果、如果是可以解決的問題,聽張姨的,回去找他吧。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小焰做了什麼,他都是要了命地在乎你——這一點,我完全可以肯定。”
“不……不是……”童語煙仍舊搖頭,哽咽不止,“不是他,不是他……是我,是我……”
“你?”
“是我……是我們不可以。張姨,是我們不可以……”
“這……你剛剛說的什麼……‘表哥’?”張楠以爲是自己在門外聽錯了什麼,可難道,不是聽錯了?
童語煙的眼淚再落下一行,“張姨……不是說,蘭芷……我的媽媽,是東方爺爺的養女嗎?爲什麼不是……爲什麼不是啊?”
張楠有些糊塗了,但也意識到了什麼嚴重的問題,“語煙你知道了什麼嗎?這……這是怎麼回事?”
“不是養女,是爺爺的親生女兒,我的媽媽,和東方焰的父親,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
張楠訝然,事實上,她的確不知道。曾經作爲蘭芷最貼心的朋友,她竟都不知道這些事情,那麼,更不會有別人知道的吧。
“語煙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有鑑定書的,二十年前……東方伯伯和我媽媽的親權鑑定書。昨天,我也取了爺爺的血液樣本做了鑑定的,沒有錯,我就是東方爺爺的外孫女兒,沒有錯。”
這次,換做張楠一時之間,說不出一句話了。
眼前的人兒啊,早就蕭瑟如一片要凋零的葉,如果、如果這是真的,那她和東方焰……
不對……不應該的……這事情不該是這樣啊……
“爺爺、爺爺他知道這一切,他早要我發誓說絕不可以和東方焰在一起,甚至賭咒說如果我食言了,就要他……暴斃而亡……”顫抖的聲音每說出一個字,都好像一把尖刀在刺着心口,可她已然不知道這些話還能對誰說,“我沒做到……我最終騙了爺爺,我今天才知道,爲什麼爺爺會這樣讓我發毒誓,可是我竟然欺騙了他。是我害爺爺躺在這
裡再也醒不來了……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事情會是這樣的……我也不想這樣的……”
“語煙、語煙你先冷靜點,你不能這麼一直跪在這裡哭啊……語煙你還要照顧自己的身體,還有肚子裡的孩子……”
“不……怎麼可以有孩子,我們這樣……怎麼可以有孩子……”
隆起的腹內,那麼明顯的胎動,就在這個時候,差點讓她崩潰。這是寶寶在難過嗎?寶寶也在向她哭訴着,這原本不是他的錯……
張楠也着實被觸動了,那作爲母親的本能,讓她太有體會,此刻的童語煙面臨的,不僅是對東方焰的感情,還有這個孩子的難以割捨。可是……事情不該是這樣啊!
“語煙你別衝動,相信張姨,任何事情都有辦法,但是你千萬別衝動知道嗎?這件事……小焰他……”
“不,不能讓他知道,求你張姨,一定不要告訴他,一定不要。”
意思是,這痛苦,讓她一個人承受就夠了?張楠此刻的心也是無以復加地痛。這個傻孩子啊,從來不會將自己真實的感情輕易表露出的傻孩子,其實,真正愛一個男人,竟也可以愛得這樣深沉。可是,她知不知道,就算東方焰不瞭解真相,這樣莫名地失去她,他也會痛得要瘋掉。
可是,事情不該是這樣啊!
童語煙哭得幾乎已經沒有力氣了,目光沉沉地看着病牀上一動不動的老人的臉,也許,自己將是最後一次這樣看着這位老人了——自己的外公。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顏面站在這裡。爺爺……最後的最後,我甚至連一句“對不起”也再說不出口了。該是我要承受的懲罰,我會默默承受的,用自己餘下的一生。
童語煙走了,甚至張楠追問她準備去哪裡,她也沒有迴應。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怎麼迴應。
去哪裡,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唯一知道的,是那個地方,沒有那個男人吧。
孤寂的身影,飄飄零零地走出大樓,步入空曠的廣場裡,雙腿發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敢更快的,沉重的身體就被接入了一句寬大的懷裡。
童語煙幾乎是直覺性地想要抗拒,擡眼間,卻是伊萬。
事實上,從她離開研究所,伊萬就遠遠地,一直在跟着。讓她一個人就那麼走了,他怎麼可能放心?
伊萬再一次將她橫抱起身,童語煙已經連掙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一次,他走得更加堅定不移。
“女人,你必須跟我走。離開這裡。我不想看你連命都丟在這個鬼地方了。”
童語煙閉上了眼睛,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說抗議。沒力氣了,真的,沒力氣。
沒有人注意到,那黑暗的迴廊盡頭,暗滅了燃盡的菸蒂,就是那同樣隱入暗夜裡的背影。
東方焰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開始有點漫無目的,迷茫中又來到了療養院,心緒紛亂的他,沒有立刻上樓,而是不得不在這處角落,藉助尼古丁來稍適麻痹。
也不知道吸到了第幾支,決定再
去看一眼爺爺。就那樣起身走入了大樓,乘電梯來到長長的走廊,向房間處走去。
然而就在距離數米的地方,他分明聽到了從爺爺房間內傳出的開門聲!
他心口猛地一提,擡步幾乎是衝了過去。
可看到的,卻是坐在輪椅上出來的張楠。
眼中的洶涌光彩一瞬間變爲死灰,再明顯不過。
張楠也被他嚇了一跳,側目看去,走廊裡,除了他們,再空無一人——童語煙剛剛離開,他,卻沒有碰到。
收斂濃重的失魂落魄,東方焰總在這位長輩面前,少了很多掩飾,“我、我以爲……是她。”
“語煙她……你還沒找到?”
東方焰頹喪搖頭,有些無力地靠在走廊的牆壁,“她是在故意躲着的,否則,我不可能找不到。可是……爲什麼?”
“小焰你、如果……如果你再也找不到語煙……”
“不可能!”東方焰斬釘截鐵,“東方焰這輩子,必須有童語煙。”那眼中堅定得如蓄勢待發的火山般的光芒,卻讓張楠的心又刺痛了。
語煙不讓她告訴他,也許是對的。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和語煙是……這孩子,會毀滅一切的吧。
“小焰。”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張楠最後叫住了東方焰,“我看到了你和……澄玉的新聞,你們……”
“沒有。”東方焰對此,不需要猶豫。
張楠點點頭,心中的疑惑,只需要“沒有”這兩個字,就可以消解了,更有甚之,她還可以想象到更多的原委,此刻,她只能重重看着東方焰:“小焰,答應張姨一件事——無論到最後,澄玉會怎麼樣,請你——原諒她,並保她周全。”
“張姨?”
“我們除了澄玉,沒別人了。”一位母親,說出這樣絕望的話,讓人如何拒絕?
東方焰咬咬牙根,重重點點頭。
張楠眼中閃過一抹欣慰,“小焰啊,你和語煙……會好的,一定。”
是的,事情本不該是這樣的。
這樣的念頭,不止一次地糾結在張楠的心口,那深深埋葬起的從未再觸碰過的二三十年的記憶,一股腦兒的,都回來了。
她拿起電話,撥出去了那個從來沒有打過的號碼,許久之後,才被接起。
“你……張楠啊,大半夜的……”
“來療養院見我。容霜,有些事情,我必須跟你談談。”
療養院隸屬於市中心醫院,作爲中心醫院院長的容霜卻很少來這裡,更何況是這樣的凌晨時分,站在一間連大燈都沒開的病人房間裡。
容霜心裡打鼓,但面子上輕鬆依舊,“張楠啊,我們要說也很久沒有見面聊聊了,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太好,這大半夜的……”
“容霜,夠了吧,這樣下去,小焰就真的毀了。”
突然冒出的這句話,讓容霜措手不及,面色怔了怔,僵硬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看你是長年待在這裡,外面的事情你不清楚。不清楚就不要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