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仁和江百果相隔半臂的距離,四目相對,而二人的穿着雙雙漏洞百出。池仁一整天窩在家裡,蓬頭垢面倒也無可厚非,可他分明也爲了過年而在白色襯衫外穿了件暗紅色的雞心領針織衫。
難得穿鮮豔的顏色,卻不是不適合,不過是因爲之前的十五年師出無名罷了。
只是,眼下那白色襯衫的兩襟一邊掖在褲腰裡,一邊垂頭喪氣地散在外面,而他渾然不覺。
江百果身上的淡粉色兔毛毛衣也是她爲了過年新買的,雖說池仁打心眼兒裡不喜歡她這些掉毛掉個沒完沒了的獸皮,可她任性地喜歡。只是眼下,前襟被她抹了水,僞劣的兔毛拉幫結派,怎麼看,怎麼有礙觀瞻,還不如渾然不覺。
池仁的手機被握在江百果的手裡,卻始終沒有掛斷。
隔了好一會兒,趙大允的聲音傳來,終止了池仁和江百果無聲的對峙。
“過年好!”趙大允聲如洪鐘。
反倒將池仁和江百果這廂映襯得死氣沉沉,愈發地。
等不到池仁的迴應,趙大允也有他的職業病,當即嚴陣以待:“池先生?”
池仁從江百果手裡將手機拿回來,一開始,江百果還不鬆手,他也是用了把力氣,纔拿回來的。接着,他有樣學樣地對那廂的趙大允說了句“過年好”,即刻掛斷了電話。而從始至終,他的目光硬生生地就沒從江百果的臉上別開過。
他照她說的做了,讓楊智郴過年,讓趙大允過年,讓舉國上下都不管不顧地過這個破年。但無疑,他在惱火。
“來吧。”池仁誇大其詞地搓搓手,走向了廚房。
換言之,來吧,我們也來過年吧。
江百果自然也不是善茬,伸腳將池仁一絆,可惜,言語上卻又被他搶先一步:“江百果,我妥協了。”
“你這是妥協嗎?”江百果一副吃人不吐骨頭的架勢,“眼睛長到頭頂上,拿鼻孔看人,從頭到腳把胸脯拍得啪啪響,明擺着說道理你全有,不過是發揚風格罷了,所以,你這根本是看似妥
協,實則挑釁的把戲,小兒科,下三濫,不入流。”
池仁嗤笑一聲:“所以,我還得做到看似口服,實則心服的程度嗎?另外,你倒是給我做做看,什麼叫從頭到腳地拍胸脯?”
這時,今夜的第一朵煙花在窗外一鳴驚人。
江百果不由得縮了一下脖子,而池仁出於本能,一伸手,將她拉入了懷中。
儘管他仍覺得一向理智的她,這一次太感情用事了些。仗打到一半,哪來的什麼年年有餘?解決了曲振文,他們將來有的是花好月圓,何況是隻有解決了曲振文,他們纔有將來可言。而這,不是他們一言爲定的嗎?
與此同時,儘管江百果也覺得一向感情用事的池仁,這一次太理智了些。他的終點是什麼?是她,還是與曲振文的勝負?一時間,她被他害得小肚雞腸。假如是她,此時此刻的良辰美景難道不值得好好珍惜?而假如不是她,他們這又是何苦來哉?
但那一刻,他還是將她拉入了懷中,而她的雙臂也圈住了他的腰,明明都快氣炸了,卻管不住上揚的嘴角,氣勢蕩然無存。
誰都知道這是出於愛情。
是愛情將他們的理智和感情用事混爲一談,令他們時而像自己,時而像對方,能爲對方赴湯蹈火,卻又偏偏從不認爲錯在自己。
可同樣誰都知道,愛情也有它的力不從心。
它可以藏污納垢,卻消化不掉哪怕小小的一粒灰塵,又何況是矛盾之本。
於是乎,池仁在和江百果貌合神離地共進了晚餐,並急不可耐地迎來了新年的鐘聲後,就帶上包括證件在內的隨身物品,以及兩件換洗的衣物,匆匆地離開了江百果。那時候,窗外的爆竹聲正漸漸推向高潮。
池仁很慶幸這一次江百果沒有再阻攔他。
他很慶幸她沒有再做那傷人傷己的無用功。
相反,她把他送到玄關,心平氣和地交代了一句:“早點回來。”
如此一來,池仁反倒沉甸甸地:“你這也是表面上的妥協嗎?”
“妥協就是妥協,哪來的那麼多花花
腸子。”江百果自相矛盾,理全讓她佔了。
池仁苦笑,最後握了握江百果的手臂:“這幾天我會派人跟着你,不是我小題大做,是對你我真的不能出一點點的差錯。我會讓他們儘量不要干涉你,你也不要太有負擔了。”
沒來由地,江百果鼻子一酸,卻打趣道:“那我豈不是連紅杏出牆的機會都沒有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而妥協到底還是有口服與心服之分。江百果從上風到下風,靠的無非是失而復得的理智。生死較量,箭在弦上,池仁沒有錯,錯的是她的置身事外。而從口服到心服,她憑的也不過是“擔心”二字,他說不能讓她出一點點的差錯,她卻只能由着他風雨飄搖。
那麼,除了等他毫髮無傷地回來,她又還有什麼好斤斤計較的。
另一廂,池仁和趙大允連夜驅車前往太原。
在此之前,池仁查到這是楊智郴在舉家定居北京後,近十年來第一次回老家太原過年。至於消息是否確鑿,在他親眼所見之前,暫時還要打個問號。
車子行駛在京港澳高速上,駕車的池仁將醜話說在前頭:“你會不會也覺得我這次太過敏感了?”
“我相信池先生的嗅覺。”趙大允毫不猶豫。
“嗅覺?”池仁瞥了趙大允一眼,“聽上去有點像……狗?”
趙大允正襟危坐:“我相信池先生的判斷。”
“可這次,我但願我是錯的。”
稍後,除夕夜的京港澳高速,蕭條得即便是全副武裝的池仁,也微微有些打盹。趙大允忙不迭說換他來駕車,池仁卻在瞠了瞠眼眶後,找了個話題:“給我拜年的時候,你好像有什麼好事兒。”
趙大允心服口服:“哇,要麼說您嗅覺……不是,是鼻子真靈呢。”
“聽上去還是像狗。”池仁無可奈何。
趙大允卻顧不上那麼多了,不管主僕之分,也無論新仇舊恨,像是一瓶被搖晃了整晚的碳酸飲料,要壓,倒也能壓得住,可一旦給了他可乘之機,他不吐不快:“那會兒,我在和唐小姐吃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