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將林婉兒、寶玉和玉寶從草叢裡牽出來,伸手摘掉林婉兒頭上的乾草,撲打一下兩個孩子身上的塵土,又將三人扶上馬匹,正準備自己也翻身上馬。
林婉兒皺着眉頭問道:“你也要上馬?”
“當然了!”趙乾理直氣壯的說道,他想寶玉和玉寶坐在前面,婉兒坐在中間,自己坐在最後,嗯,場面還是挺和諧,挺溫馨的。
“但是四個人騎在馬上,這麼重,你有沒有考慮過馬的感受?可能還沒有到上京城,馬就已經累死了。”林婉兒也理直氣壯的說道,意思是趙乾你就不要上馬了。
趙乾被氣笑了,摸摸鼻子說道:“我沒有考慮馬的感受,但是婉兒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好歹我也是來救你的,結果連上馬的權利都沒有了。
林婉兒誠實的搖搖頭。
趙乾也沒有過多糾纏,反正已經找到人了,說起來也算是讓人高興的事情。他伸手牽起繮繩,趨步前行,順帶着看身邊景物也優美不少。
林婉兒想着自己的心事,有些的疑惑的問道:“趙乾,你到底有沒有辦法不讓寶玉走?”
寶玉也豎起了耳朵,在他所讀書籍中,血濃於水不假,但是在他心裡有另一種想法:情感濃於血水。他不想離開大姐,離開兄弟幾個,因爲那是他所習慣的、喜歡的、依戀的、堅持的、守護的。
趙乾淺淺一笑,扭頭望向馬上的三個人:“當然沒問題,寶玉走不了。”
林婉兒對於趙乾有一種難以名狀的信任感,在澶州時候就如此了,她點點頭。將心裡的煩惱和不快都拋到腦後,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
三人走了幾天才走出上京城六十里,而御林軍前鋒已經到了澶州,有一兩匹馬已經到了南疆,看到了瘴氣和蚊蟲齊飛的西雙版納。
回去的過程中,每到一處集市,馬匹都會駐足。林婉兒和寶玉、玉寶三人就會從馬匹上跳下來。然後擠進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將那些想買但是沒買的吃食和玩具都買下來。
趙乾無奈的搖搖頭,跟在身後。從荷包裡掏出銀錢遞上去。
等到了上京城,又過去了三天。
趙乾牽着馬匹,林婉兒三人坐着高頭大馬,一同入了林家小院。
衆人看到三人安然無恙。都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林婉兒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將沿途多買的兩份玩具送給大寶和大壯。
此時。西涼王徐驍陰沉着臉走進林家小院。
林婉兒趕忙將寶玉護在身後,像是護住小雞仔的母雞一般,誰敢動雞寶寶一下,她馬上就跟他拼命
。啄死他。
寶玉怯怯的,但是臉色剛毅的扯住大姐的衣角,冷冷看着自己的父親西涼王徐驍。
趙乾又站在林婉兒身前。開口說道:“趙乾拜見西涼王。”
“喲,三皇子啊。”徐驍依舊以往那種語氣。但是眼睛卻微微眯起:“按道理來說,該是我這個王爺給皇子下跪請安,怎麼能讓皇子殿下屈尊。”雖然這樣說,但是徐驍的身板依舊挺立。
趙乾不在意,笑着說道:“西涼王功勳卓著,小子趙乾行禮也是應該的,再說素姨當年很照顧趙乾,按道理來說,趙乾還應該稱呼西涼王一聲‘叔叔’。”
現在的趙乾和白素只有寥寥數面之緣,隨後便發生了朱雀門事變,但是當年溺死在小荷塘的趙乾卻對白素敬佩的很。魂魄進入趙乾身體後,其他人都沒有發現,只有白素看到趙乾之後會微微皺眉,好像發現了什麼。
“叔叔?哈哈,不敢當,不敢當。本王只想說,寶玉是我徐家的種,必然應該認祖歸宗,跟我回西涼,這就是天經地義,天底下最大的理,就是皇帝陛下來了也是如此。”徐驍一手放在西涼刀柄上,一邊語氣淡淡的說道。
趙乾點點頭,說道:“徐叔說的有理,只是不知道徐叔能不能和我一同到裡屋一敘。”
魏鬆站出身來,說道:“有什麼話在大廳內說就行。”
李慕白也適時的站出來,和魏松針鋒相對,氣勢絲毫不弱。
徐驍伸手拍了拍魏鬆的肩膀:“你先退下。”一馬當先去了裡屋。
趙乾吩咐青竹娘準備好一壺茶,然後親自端着進了裡屋。
房門砰地一聲輕輕關上,像是一聲驚雷在林婉兒心間炸開。
她曾經聽說過西涼王的霸道,當年先帝爲天下蒼生黎明起兵,前朝有位大儒寫《討趙檄文》辱罵先帝,以“僞帝趙氏者,性非和順,地實寒微”開篇,以“秦王近狎邪僻,夏侯包藏禍心,徐驍兇殘暴虐,其妻素者低賤淫邪”結束,當時讀到這篇檄文的陛下和夏侯襄陽微笑不語,都還覺得文筆不錯,徐驍聽不懂,但是將“其妻素者低賤淫邪”記在心裡,後來這位大儒被俘,徐驍當場質問,大儒將茶杯摔在徐驍腳下:“所言句句屬實。”
話還沒說完,就被徐驍用涼刀打斷了手臂,一口濃痰吐在對方身上:“都說讀書人筆筆如刀,今天我就讓你見識什麼叫作真正的刀
。”隨後又打斷了大儒的另一隻手,搗碎了對方滿嘴的牙齒。
後來天下大定,王妃白素不知去向,徐驍漸漸恢復理智,封王西涼,徐家軍起寨行軍,浩浩蕩蕩去了西涼,又有禮部尚書背後對徐驍議論紛紛,說是徐驍之子徐雲楓行爲不端,是奸佞之人。被已經走出上京城五百里之外的徐驍知道,快馬加鞭回到上京城,直接衝進尚書府。
那位尚書自覺地是朝廷從二品官員,你徐家軍已經離京遠矣,你徐驍還真能動手不成,摔茶杯于徐驍身前,徐驍冷笑一聲。打斷了對方一條腿。禮部尚書不服,去陛下面前告狀,被陛下好生訓斥了一頓。後來這位尚書有了瘸腿尚書的稱呼。
三省六部中,禮部彈劾徐驍最多,就是因爲當年的這出官司。
此次徐驍入京,看到這位瘸腿尚書,伸腳踢了踢對方那條瘸腿。笑問道:“陰天下雨天。腿疼不疼?”
那位已到陰天下雨,腿就疼的鑽心鬧肺的禮部尚書咬牙切齒的說道:“不疼!”
徐驍仰頭大笑:“不疼就好啊!”
上京城曾經有人總結道,和西涼王“過招”。可以直接衝着他本身去,不管打他罵他多厲害,都是無所謂的,但是千萬要注意。嘴下積德,別“沾”西涼王的家人。不然西涼王會發瘋殺人的。
還有就是別在西涼王面前摔杯子,不然後果也會很嚴重。
林婉兒回想着道聽途說的消息,緊緊抱住寶玉,擡頭看看裡屋。一點聲音也沒有,她心裡總是惴惴不安,寶玉和徐驍有着抹除不了的血緣關係。而且西涼王性格執拗,在兒子寶玉的事情不可能妥協。趙乾會有辦法將寶玉留下嗎?
正在林婉兒胡思亂想的過程中,突然聽到房間內傳出“咣噹”一聲茶杯落地的聲音,十分清脆,然後房間內出現長時間的沉默,但是林婉兒的眼前卻出現了一副極爲慘烈的場景,
西涼王徐驍暴怒,竟然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摔茶杯,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皇子殿下,他抽出手中的涼刀,連意思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趙乾,一二三,三刀刀刀插在了他的心窩子上,西涼王還不解氣,又砍斷趙乾的手腳,最後連腦袋都削成了兩半,地上都是血啊。她跑進屋裡去,想將趙乾拼接起來,但是到頭來卻只能將趙乾腿腳胳膊堆成一堆,像是一個小山丘。
林婉兒沉浸在自己豐富的想象中,結果被自己嚇了一大跳,“吱呀”一聲,裡屋的房間門被人從裡面拉開了。
西涼王徐驍滿臉笑意的走出來,擡頭看了看林婉兒,又看了看躲在她背後、似乎有些害怕自己的寶玉,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寶玉,我不帶你回西涼了。”
林婉兒和寶玉眼睛同時一亮,異口同聲的問道:“真的?”
“真的
。”徐驍含笑說道,像是想通了某些事情,心情變得格外高興,他結下腰間的涼刀,緩緩走到寶玉身前,半蹲下身子,雙手遞了出去:“喏,這是帶來上京城最後一把涼刀了,送給你。”
寶玉將信將疑接過涼刀,擡頭看了看這位和自己有着血緣關係的父親,兩鬢白髮,花白觸目,身體微微發福,但是雙眼依舊有神,臉龐魁梧有力,張力十足。
寶玉小小的內心中某根弦猛的被碰觸到了,他伸開小手臂將西涼王抱在懷裡,白嫩的小臉頰在對方長滿鬍鬚的臉上蹭了蹭,緩緩閉上眼睛,開口說道:“謝謝!”
戎馬半生、縱橫沙場的西涼王徐驍渾身戰慄,反手小心翼翼將寶玉抱在懷裡,眼神深處有星光照耀,咧咧嘴角:“趙乾那小子說的對,你開心最重要。”
林婉兒看不得這種場面,眼淚嘩嘩向下流,父子相見很感人,最能揪心。她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要不讓寶玉去西涼得了,何況自己還有玉寶,少寶玉一個也不算少,多一個也不算多。但是這個想法稍縱即逝,她還是心疼自己的,如果寶玉走了,她漂亮話能夠說不少,但是心裡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趙乾笑眯眯遞上去一塊手帕,林婉兒車過來無聲哭泣,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趙乾的存在,而且發現趙乾的雙手有些紅腫。她開口問道:“你的手怎麼了?”
趙乾苦瓜着臉,有些赧然的說道:“剛剛想耍一下英雄,在西涼王面前摔一下杯子,沒想到把自己的手給燙了,哎。”
林婉兒被趙乾的樣子逗樂了,又哭又笑,使勁兒錘了趙乾一下,說道:“討厭!”然後接着問道:“你們在裡屋都說什麼了,西涼王怎麼就改變主意了呢?”
趙乾笑着回答道:“聊聊家常,說說人生理想和社會報復,暢談一下大魏風俗人情。”
“別給我貧嘴,說正事呢。”林婉兒翻了翻白眼,有些不悅的說道。
趙乾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有些事情我知道就好,你不用知道,只需要好好的生活就好,一切有我呢。
徐驍抱着寶玉良久,才緩緩站起身來,低聲咳嗽兩聲,大步跨出林家小院,留給衆人一個背影,不魁梧,卻寬闊無比。
魏鬆看着義父的背影,沒由來嘆了一口氣,這是義父想哭,但是又怕別人看到,急着溜走呢。他回頭抱拳,快步跟上去。
一家從新團聚,林婉兒心裡很高興,忍不住雙手掐腰,仰天哈哈大笑,帶着寶玉和玉寶進了大廳,優哉遊哉坐下來,給自己倒杯水,還怪口渴的。
青竹娘和陳笑笑寒着臉坐在她的旁邊,等着林婉兒低頭認錯。
林婉兒被兩人看得發毛,開口問道:“你們這樣看着我幹什麼,我臉上又沒有長花。”
兩人一時氣結,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心急如焚,你竟然如同沒事人一般,優哉遊哉,渾然不覺,做出一派“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實在太氣人了
。
“婉兒,你一句話不說,就帶着寶玉和玉寶離家出走,這沒有出事情,如果出了事情,我看你怎麼給自己,給大家一個交代。”青竹娘恨恨的說道,他一直將寶玉和玉寶看作自己的孩子,十分惱火婉兒做的事情。
林婉兒呵呵一笑,學着趙乾的樣子,摸摸自己的鼻子:“青竹姐你都說了沒有出事情,何必小題大做呢?”
青竹娘還沒有說話,寶玉和玉寶就已經跳了出來:“青竹姨,這件事情和大姐沒有關係,都是我們慫恿大姐帶着我們離開的,要責罰就責罰我們吧。”
林婉兒雙手一攤,顯得很無辜,你看,寶玉和玉寶都這樣說了,其實是寶玉和玉寶帶着我離家出走的,我纔是最受傷的那一個,好不好?
青竹娘一時無語,哪裡會責罰兩個孩子,兩個孩子本來就很可憐了,更何況還有一個“不懂事”、讓人操心的大姐,更是不忍,但是她心中多有憤憤不平:“你們兩個寵她就行,會有你們倆後悔的一天。”
如今林家大人、小孩都開始“寵溺”林婉兒了,而且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