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誰都知道世子殿下徐雲楓的心情不太好,所以很少人去碰觸這個黴頭,殿下的心思如同天上的雲,地上的風,變幻莫測,說不定前一刻陽光普照,下一刻便是風雲突變,最恐怖的事情是也無風雨也無晴,任你是天羅神仙在殿下面前都討不到好果子吃。
所以小丫鬟們看到世子殿下,都繞道走,能繞多遠就繞多遠,免得城門失火,殃及魚池,沒有討到殿下的歡心和喜悅,反而討了一頓呵斥,而且殿下心思玲瓏,總能想到別開生面懲治人的方法,關在那座大院子、整日勤勉不拙的中原女刺客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而且大家都知道世子殿下是爲何事煩惱,雖然王府內亂突兀而且損失慘重,差點將整個西涼的最高權力機構折騰的分崩離析,橫插一槓子且逃之夭夭的劍閣幾人也是如鯁在喉,可是任誰都知道殿下的心中裝不下這些瑣碎事情。
殿下一直心煩的是鄭拓鄭姑娘,細細想來從澶州帶回鄭姑娘並且安置在王府內,已經是世子殿下再向外人表明一個顯而易見的態度。
西涼王府的門檻很高,高到比蜀山劍閣還要高,不是誰都能跨進來的,能跨進來走到映雪湖就已經算是福元深厚了,別談什麼入住西涼王府。
剛開始,涼州城不少大家閨秀或者風月女子聽說那鄭拓住進了王府,心中妒意驟然而生,眼淚頓流,風言風語口口相傳,說着鄭拓是狐狸精,迷惑了殿下。還聽說有人紮了鄭拓的小人,每天晚上臨睡之前必先在小人心口、眉心紮上幾下,方纔能安然入睡。
所幸殿下不是那種爲了一朵嬌豔花朵放棄整個花園的無聊人,雖然鄭拓住進了王府,殿下依舊是以前那位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留戀風花雪月之地不得反的世子殿下。
既然殿下只是好奇新鮮,那麼讓那位身份詭譎的鄭拓暫且領先一步也不是什麼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先胖不是胖,先贏不是贏,最後抱得殿下歸,成爲世子妃。進而成爲王妃,那都是不確定的事情。
若是世子殿下徐雲楓只是仗着殿下身份,那也俘獲不了這麼多女子的放心,殿下不但長得俊俏,而且風趣幽默。滿腹經綸,是個知冷知熱、溫柔體貼的可心人兒。
當初林婉兒入涼,涼州不少女子心中忐忑不安,爲啥?因爲殿下是《西廂記》和《石頭記》的頭號粉絲,爲此茶不思,飯不想,還特意去了一趟澶州拜訪,只是陰差陽錯,和林婉兒擦肩而過,不得見。說起來。那鄭拓不過是順手帶回來的。
萬一殿下對那林婉兒一見傾心,豈不是無故又多了一位實力雄厚的對手?想想都讓人心煩,再看那本《石頭記》,西涼女子的心涼涼的,還真是一本千年難遇的好書,想來寫書之人也是一位心思玲瓏,才貌雙絕的妙人。
嗚呼哀哉,殿下您可要堅持住啊。
再後來,聽說殿下對那林婉兒並不感冒,除了一開始稍有親近、逢面便跪之外。兩人此後的關係越發冷淡,而且有些兩看相厭。
幸甚,幸甚!
西涼民風彪悍,也相對開放。王府內亂並沒有被特意遮遮掩掩,所以前因後果在涼州城內傳播的沸沸揚揚,小姐們高興了,她們不關心李慕白和趙劍塵之間的天地一戰,也不關心魏鬆和地瓜橫掃八方的戰鬥,更不關心範鶴鳴的提劍翻書。她們只關心鄭拓的身份,原來那鄭拓狼子野心,想要刺殺王爺和殿下,這不明擺着斷絕了和殿下最後一絲可能性嘛!
小姐姑娘們迫不及待的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梳洗畫峨眉,照花前後鏡,按照《石頭記》中黛玉、晴雯、襲人、秦可卿的衣着相貌好生一頓打扮,然後出門在殿下經常出沒的地方溜達,一把中原輕羅小扇,顧盼生情,就盼着能夠來一出偶遇傾心的戲碼。
可是,殿下卻不出現了,好像從涼州消失了一般,在那熟悉的庭樓拐角或者大街小巷,再也見不到殿下風度翩翩的身影了,可是讓涼州小姐們牽腸掛肚。
王府內衆人卻知道殿下發生了什麼事情,殿下糾結了,每日在關押鄭拓的房間外,少則站上半個時辰,多則站上一天,什麼事情都不做,只是孤零零的站着,在進去和不進去之間猶豫不決。
誰都看得出殿下的心思,但是殿下卻不準人提。即使西涼王徐驍轉彎抹角的表達“上一輩的恩怨,年輕人可以放下,勇往直前”,徐雲楓都是一瞪眼,臉上升起火氣,甩甩袖子,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但是私下送進房間內的衣衫、被褥和飯食,都是世子殿下親手打理的,他還時不時帶着滿不在乎的表情問進出的小丫鬟:“那個誰,今早兒都吃了什麼啊?!”小丫鬟回道:“吃了幾塊紫薯糕。”徐雲楓惱火,前半句壓着嗓子,後半句扯着嗓子:“幾塊紫薯糕?幾塊啊?”小小丫鬟回道:“兩塊。”徐雲楓梗着脖子,氣勢洶洶的說道:“怎麼這麼少啊,是不是病了?快請郎中。她可不能死,本殿下還沒折磨夠呢,這麼快死了,一點樂趣都沒了。”他越是竭力掩飾,越是暴漏了心中所想。
矛盾的世子殿下那種欲說還休的情思,不足爲外人道也!
今天,嗯,是個不錯的天氣,挺風和日麗的,萬里無雲呀,也無風吶,陽光普照啊,萬物祥和呢,冷不丁一看,天空中飄着一朵朵悠閒的白雲,像是一隻只雪白的綿羊,隨着風起雲涌在藍天上不斷打滾。(景物描寫寫得好!)
林婉兒初來西涼,無端下起了一場大雪,寒冷一直延續到王府內亂,又過了幾天,天氣毫無徵兆的驟然熱了起來,這一熱讓林婉兒倍兒想吃西瓜。
上午十分,英俊瀟灑的世子殿下徐雲楓一身錦衣,頭上頂着一個搖搖晃晃的紫金冠,周圍頭髮束成小辮,身後梳着一條大辮。眉心處點着一滴硃砂,腳上蹬着一雙朝天靴,倒揹着雙手,獨身一人走到鄭拓的房間外。
看護鄭拓的守衛齊齊彎腰下跪。然後靜默起身,仿若根本就沒有看到世子殿下一般。這是殿下的規定,矛盾的他不想讓屋內的鄭拓知道他來過。守衛們知道多情但不濫情的殿下又要在房間外站上一整天了,着很好,也很不好。
徐雲楓倒揹着雙手。走到守衛面前,低聲咳嗽一聲,開口扯着嗓子喊道:“裡面怎麼樣?鄭拓鄭姑娘可吃飯了?身體好不好?”
守衛明顯一愣,這不科學啊,平日裡殿下都是悄悄來,悄悄走,一言不發,怎麼今天說上了,而且是扯着嗓子喊。
“問你們話呢,怎麼一個個都成啞巴了?”徐雲楓居高臨下大聲喊道。
“回稟殿下。鄭姑娘吃飯了,一切安好。”雖然疑問,但是守衛還是忙不迭回答道。
“嗯,安好就好!”徐雲楓重複道,又咳嗽兩聲,“今兒天氣這麼好,命人將鄭姑娘的被子取出來曬一曬,這樣晚上睡覺才軟和暖和。算了,算了,這種事情還是我來的好。”
在守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驚訝、不解、疑惑的眼光中。世子殿下徐雲楓伸手扶正了腦袋上有些歪的紫金冠,邁開腿,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日漸消瘦的鄭拓早就聽到了外面徐雲楓聲音。她不能否認心中升起的那一絲喜悅,但是瞬間便被她強行壓制下去,板正了臉色,低下了眼眉,站起身來,用一個防禦、隔離的姿態面對着進門的徐雲楓。
小丫鬟們都是懂事聽話的機靈人。知道什麼場合可以呆着,做些景上添花的討巧事情,什麼場合要趕快溜,免得不解風情,大煞風景。她們抱起牀上的棉被,踩着小碎步,靜悄悄離開了房間。
終於,房間內只剩下兩人,兩人終於相見,一個在門口,一個在桌後。
徐雲楓靜靜望着鄭拓,一雙眼睛如同秋水一般,盪漾着一圈一圈的漣漪,而他心裡尋思着開場措辭。
鄭拓看到徐雲楓第一眼,不知爲何,嘴角露出一絲無奈、苦澀的苦笑,伸伸手,開口說道:“坐吧!”語氣輕描淡寫,既不冷淡,也不熱情,帶着一絲別樣的意味。
徐雲楓嗯了一聲,自顧自的坐下,似乎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措辭,他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低頭滋溜喝了一口,這一低頭,頭上的紫金冠又歪了,他有些尷尬的扶正,坐好,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我想你!”
說完,他用眼角的餘光望向鄭拓,觀察着對方的反應。
鄭拓微微一愣,斷然沒有想到徐雲楓第一句話火力竟然如此兇猛,低頭,沉默,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你每天的飯食和衣衫都是我打點好的,你每天吃什麼,做什麼,我都過問,我就怕你受委屈,不高興。可是我還不敢來,怕你生氣。”徐雲楓說着又端起茶杯,低着頭,輕輕抿了一口,他似乎很緊張。
“我都知道。”
雖然徐雲楓不敢擡頭望鄭拓,但是鄭拓眼睛一直望着徐雲楓。
“我想你,真的,你有沒有想我?”徐雲楓又放出一個大招。
沉默了許久,鄭拓眼中淚光點點,委屈、無奈、悲傷、痛苦和掙扎一一俱全,她點點頭,聲如蚊吶:“想了。”
徐雲楓又嗯了一聲,開口說道:“老一輩的恩怨情仇,我們沒有參與,也改變不了。我不知道……”
“雲楓,你別說了。你還記得你將我從澶州帶回西涼的時候,在路上說過什麼話嗎?”鄭拓開口說道,語氣很是輕柔,暖柔柔的。
徐雲楓愣神,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神飄來飄去,好像在很辛苦的思索一般:“那個,最近我這個腦子啊,有些不好使,總愛忘事兒,而且這件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了,有些記得不太清楚了,呵呵,呵呵,回去之後我就多吃點核桃,補補腦子,呵呵呵。”乾笑的徐雲楓用喝茶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鄭拓笑了笑,開口說道:“父親說的很對,男人都是健忘靠不住的,雖然母親不同意這個說法,但是父親一直堅持,如今看來,父親和母親各自對了一半。”
“我只是最近腦子不太好使,有些話在嘴邊就是想不起來而已。”徐雲楓低聲狡辯道。
“雲楓,在來涼州的路上,是我這一生第二段美好的時光,第一段是在琉球島上,和父親母親過着平凡的生活,我不是昌平公主,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小女孩。第二便是來西涼的路途,我暫且放下了一切苦惱,一切恩怨,快樂的如同回到了小時候一般。而你也放下了心中包袱,磨平了總是皺着的眉頭,你曾經在大江邊上說過一句話,你還記得嗎?”鄭拓笑問道。
徐雲楓皺着眉頭敲了敲腦門,沉吟了半天:“你知道的,人每天都會說很多話,所以忘了一兩句也是可能的,呵呵。”
“當時你說,若是允許,我願意和你浪跡天下,死在春暖花開,面朝古寺的地方。”
徐雲楓一手撫摸着過於光潔的下巴,一邊說道:“還挺有詩意。”
鄭拓望着他微笑,仿若從新回到了那個時光,臉上有留戀,還有不捨,她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徐雲楓身邊,輕輕牽起對方的手,將眉頭頂在徐雲楓的肩膀上,淚水忍不住涌了出來。
徐雲楓有些尷尬的呆立在當場,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伸手拌住了鄭拓的肩膀,等着她哭完,發泄完,扳正了她的肩膀:“我已經知道你的心意了,只要你勇敢,我們就能在一起的。”
鄭拓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朵嬌羞。
“那好,你好好呆着,我先走了。”徐雲楓丟下一句話,快速離開了鄭拓的房間。
望着徐雲楓背影,鄭拓喃喃自語:“謝謝!”
(腦袋有點疼,沒寫盡興,差點火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