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諾一點也不惱火,語氣淡淡的說道:“兵不厭詐嘛。”
林婉兒扭頭冷哼一聲,懶得再搭理你,扭頭望向範蓉兒:“你這麼小的年齡,也讀過《石頭記》?”
範蓉兒沒有說話,範氏解釋道:“都是被他父親慣壞的,平日裡讀些亂七八糟的書籍,四書五經、經史子集倒是讀的不多,最喜歡那本《山海經》,再就是婉兒姑娘那本《西廂記》和《石頭記》,只是這後者更新有些慢了,丫頭經常叨嘮。”
範氏注意了用詞,將小丫頭那些老氣橫秋的問候語說成了“叨嘮”,若是讓林婉兒現場體會一下,肯定勃然大怒:“嘿,你這小丫頭片子,怎麼不學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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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的林婉兒並不知道範蓉兒對她的評價,不覺啞然失笑,沒想到其中還有如此故事,怪不得這小丫頭第一次見到自己說話就不客氣,原來是《石頭記》更新慢了,心裡有怨氣。
看着心思縝密、眼睛圓溜溜的範蓉兒,林婉兒笑着說道:“年輕的時候要少讀《石頭記》,能不讀就不讀,而小女孩呢,千萬不要看《西廂》。”
範蓉兒的小眉頭皺了皺,陳諾諾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隨後兩人同時舒展開來,同時點點頭,心有靈犀的看了林婉兒一眼。
《石頭記》多講男女之間的感情事情,又有些幽怨哀嘆,書中有寫雲雨之事,年少之人應該少讀,免得思想想歪了。《西廂記》寫的是才子佳人的私會、私奔之事,容易讓豆蔻年華的少女多有懷春心思。
範蓉兒將手腕上的鐲子取下來,用小大人的語氣說道:“本以爲這《石頭記》和《西廂記》是有人代寫的,聽你剛剛說的話,我確定這兩本書確實是你寫的。若不是你寫了這兩本書,而是他人如此評價,我早就和她拼了。”
說完,範蓉兒揮舞了一下小拳頭,看樣子這小丫頭對於《石頭記》和《西廂記》的喜愛程度很深啊。
患得患失的林婉兒又有些擔心,不知道等這範蓉兒長大了之後,寶玉還能不能壓得住她,我看啊,玄,很玄乎。
衆人還在說說笑笑,有小太監高聲說道:“太后、皇后駕到!”
衆人精神明顯一震,彎腰俯身:“叩見太后、皇后。”林婉兒慢了半拍,不過在寶玉和玉寶的生拉硬扯之下,她恍然曉得,忙跟着一同跪下。
衆人進宮都做了精心打扮,不過今日的太后和皇后穿着卻格外隨意,除了頭上戴着點翠金鳳冠,中間掛有一顆珍珠,左右鑲嵌了兩顆寶石,流蘇珠串點綴,身上只是象徵性的穿了一件繡有雙鳳的鳳尾裙,比之範氏多了些許威嚴。
皇后雙手攙扶着太后,在一旁引路,身後跟着柔嘉小公主和妍兒小郡主,再後面還吊着一個埋頭走路的趙廷,似乎趙廷今天的興致不高,像是受了誰的欺負,有點幽怨。
將身着淺黃色華貴纏枝蓮紋刺繡中衣的太后送到主座之上,笑着說道:“大家起身就好了,都是相熟的人,吃個便飯,隨意一些,不用這麼拘謹。”
一聽這話,林婉兒樂呵呵的站起身來,早說嘛,弄得我神經兮兮的,一擡頭才發現大家還都跪在地上,整齊劃一的齊呼:“謝皇后。”
林婉兒像是風中不斷搖擺的小樹苗,孤零零,衆人已經起身,她復又跪下,喊道:“謝皇后。”
和大家的動作總是相差半個節拍,場面略微尷尬,等她站起身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若是平日,她完全可以仗着臉皮矇混過去,可是今天在潘美美、歐陽小蘭和陳諾諾面前,她不想丟這個人,特別是在範蓉兒這個小丫頭面前,一定要樹立起威嚴的形象,這樣多年之後她進了俺林家門才知道誰是家裡的老大。
可是一個行禮之後,林婉兒頓時覺得顏面掃地,威嚴全無,以後不止是寶玉,就連自己這個做大姐的都要被範蓉兒低看一眼。 Www•ttκΛ n•co
一語成讖,多年之後範蓉兒以林家媳婦進入林家之後,老一代才女林婉兒和新一代才女範蓉兒之間的“婆媳關係”成了大家一直都很頭疼的事情,後來演變成大魏國人們飯後茶餘津津樂道的話題,兩人之間勾心鬥角,明槍暗箭,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太后坐在椅子上,眼神溫柔的望了望衆人,最後停留在寶玉身上,流露出些許複雜的情感,但是唯獨沒有恨。
自從在靖安王府之外,聽到徐驍那一番誅心的話,她就像是丟了魂魄一般,不過深夜做夢,再次看到渾身鮮血的趙建成和趙元吉,不再像是往常那般心驚痛苦了。
如同一朝頓悟的佛陀,太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每天燒香拜佛,寫寫《華南經》,日子過得輕鬆,可是沒了那股子支撐她活下去的心勁頭兒,身子骨卻越來越差了些,經常感到一些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陰冷寒意。
皇后從妍兒手裡取過一件披肩輕輕披在太后的身上:“母后,若是身子頂不住這屋外的風,咱們就先回屋去吧。”
太后搖搖頭,語氣中有些埋怨的說道:“這好不容易找個空閒的大日頭,剛剛出來就要回去,要回你回,哀家不回。”
皇后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以往太后和自己也算親近,但是也是點到即止,如同賓客,可是近些時日,太后主動跨過了兩人心照不宣的那條線,從骨子裡越發親密,還會叨嘮一些日常瑣事。
這是好事,皇后早就希望如此,但是她也明明白白的清楚,太后的身子已經在時光的侵蝕下慢慢變得蒼老,這位白髮蒼蒼、經歷過太多苦難的老人開始逐漸走向終點。
太后眼神落在林婉兒身上,開口問道:“林丫頭,你那本《石頭記》寫的如何了?”
準備玩上半年再寫三章《石頭記》的林婉兒嘿嘿一笑,撒謊道:“正在努力,日夜勤勉不拙。”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這書寫的妙,裡面那史老太君可是哀家學習的榜樣,不貪吃,不孤獨,不找煩,獨善其身,怡然自得。”
林婉兒馬上拍馬屁道:“太后可比史老太君厲害多了,她哪有您心胸博大啊。”
太后笑容滿面:“早就聽說你的嘴巴討巧,今天一見果真名不虛傳,萬壽節上一首《沁園春?雪》讓皇帝開懷,現在又在哀家面前討巧,也只有你這種人才能寫出勾人心魄的《石頭記》啊。”
太后又扭頭望向陳諾諾,開口問道:“陳丫頭,你母親親如今可好?”
當初朱雀門事變之前,朝廷文武大臣的妻室都在上京城,趙建成和趙元吉不讓閒雜人等靠近文武大臣妻室,對於太后也是半軟禁,都是陳諾諾那位沉默溫柔的母親在照料太后起居,陳諾諾母親沉睡不醒,太后雖然身在洛陽,但是每個節氣都會命人給大學士府送去些許褒獎賞賜。
陳諾諾站起身來,淺淺的回答道:“母親一切都好。”
“都好就好,都好就好。”太后點點頭,覺得身子有些涼,緊了緊披肩。
這也是太后的一個轉變,以往她是一個脾氣怪異,愛挑剔的老人,她看不慣林婉兒和陳諾諾,覺得林婉兒太過譁衆取寵,陳諾諾太過強勢,心中多有不喜,但是如今的太后在態度上多有轉變,眼中盡是他人的優點,就連看到潘美美和歐陽小蘭也沒有了以往的挑剔。
與此同時,寶玉和趙廷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綻放出電閃雷鳴,兩個孩子今天都做好了息事寧人的準備,而且要退一步海闊天空,但是兩人一相見,頓時火氣升騰,怒不可遏,因爲兩人除了衣服顏色略有不同之外,穿着竟然出氣的相似,都是連襟大褂,帶着一頂帽子,就連腳上的靴子都格外相似。
趙廷滿心厭惡,準備將帽子摘下來,自己纔不要和那個傢伙相似,沒想到寶玉也是如此想的,兩人同時摘下帽子,又是相互之間的一陣厭惡。
衆人落座,太后和皇后居中,趙廷依偎在太后身邊,柔嘉和妍兒分坐兩邊,依次向後,曹氏自己坐在最尾端,低頭看着茶杯中的茶水盪漾起絲絲漣漪,她自知長相不出衆,心中多有自卑。
宮裡的小宮女捧着銀製的餐盤緩緩而來,端放在中間的桌子上,一盤盤菜餚珍饈上桌,有色澤金黃的油酥小餅,還有軟綿的糕點,帶着露水的葡萄,各種沒見過的吃食一一擺上餐桌。
林婉兒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恨不得一口氣都吃乾淨,但是大家都沒動,她也不太好意思動。
看到林婉兒如此模樣,皇后微微一笑:“婉兒姑娘,隨便取就可以了,隨意一些就好。”
林婉兒收收口水,什麼隨便就好,宮裡的隨便就是不隨便,她纔不會再犯錯誤,不過她也看出來了,今天的宴會分明就是一出自助餐,等到了自助的時候,她林婉兒會讓大家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自助。
“哎呀!我桌子上的糕點怎麼沒了?”範蓉兒一手指着自己身前桌子上空空如也的餐盤,一般驚奇的問道。
林婉兒一陣赧然,剛剛來吃光了一盤糕點,偷偷和隔壁餐桌上的盤子換了,沒想到那餐桌竟然是範氏的,真是失策失策。
範蓉兒多有不悅,她最愛吃的糕點還沒吃就沒了,她站起身來,挺着小胸脯說道:“誰是第一個來的?誰是第一個來的就是誰偷吃了糕點。”
林婉兒眼觀鼻,鼻扣心,打死她,她也不會承認的。
範蓉兒的眼神在衆人身上轉悠了一圈,最後發現陳諾諾伸出食指指了指林婉兒的桌子,意思是這個人吃了你的糕點。
恨啊,林婉兒那是一個恨啊,恨不得吃了陳諾諾,不過她反應也快,站起身來,衝着寶玉和玉寶教訓道:“哼,讓你們貪嘴,不讓你們吃,你們偏要偷吃。”
寶玉和玉寶瞪大了眼睛。
“看,看什麼看,做錯了事情還覺得委屈?”林婉兒語氣中氣十足,還有一股恨鐵不成鋼的口氣,“還不趕快將糕點給人家換回來,真沒有禮貌。”
真的覺得委屈的寶玉和玉寶端着盤子換過來。
誰都沒有注意到,平日裡經常讓人忽略的玉寶看到範蓉兒之後,臉上也流露出些許興奮,像是第一次看到藍天的鳥兒,也像是第一次看到大海的孩童,還像第一次聽到聲音的聾啞人,原來世界還有如此色彩、如此形態,原來世界還能如此絢麗,他衝着範蓉兒淺淺一笑,笑容清淺,如同陽光一般和煦。
皇后看了一眼坐在尾端的曹氏,開口問道:“曹夫人,去御醫那看了嗎?”
“看了,御醫說一切都好,還特意抓了幾服藥,謝皇后關心。”曹氏自卑,不願多言,聽到皇后問話,馬上恭敬起身,眼睛看着地上,輕輕的回道。
曹氏嫁給曹魏多年,未能誕下一個子嗣,曹氏還不許曹魏娶妾,如今曹府聽不到孩童嬉笑苦鬧聲音,皇后特意下懿旨批准曹氏入宮診看御醫。曹氏也接到皇后的請帖,不過她準備看完御醫託病回府,沒想到正好碰到給大學士陳賢抓藥的陳諾諾,兩人便來到了此處。
“嗯。”皇后點點頭,“這種事情急不來的。”
等桌子上排滿之後,皇后親自給太后盛了一些軟口的食物,自己也取了一些水果。
隨後衆人呼啦啦的走上前去,林婉兒一馬當先,捏起筷子就向自己盤子裡扒拉吃食,光是雞腿就夾了兩根,不知是有意還是有心,林婉兒快陳諾諾一步夾起最後一塊珍妃魚糕,衝着對方耀武揚威了一番,陳諾諾不予理睬,淡淡一笑:“幼稚。”
林婉兒不管她的言語,又湊到歐陽小蘭面前,一邊夾炸得酥脆裡脊肉,一邊說道:“嘿,幸好我不是嬰兒肥,吃點肉也無妨,嘿,我要多吃點,再多吃點。”
歐陽小蘭看着酥脆的裡脊肉,嚥了咽口水,惡狠狠的回擊道:“林婉兒,算你狠。”
只是取了桌子邊角上一塊西瓜的曹氏看着場間幾人的鬥嘴,嘴角一笑,喃喃羨慕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