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邱晨倒是聽明白了,這些天,沒少聽蘭英和兩個婦人說道這些。
麥子返青的時候施一遍肥,是爲了促進麥苗返青茁壯的;等麥苗兒拔節的時候再追加一次,則是爲了麥子抽穗兒做準備。肥料足了,麥穗兒大,麥粒兒也實誠飽滿,產量自然也就高。
林家積攢了一冬天的肥料,前兩天都用到地裡去了。若是再追肥的時間短了,可沒辦法攢夠,若是時間充裕,如今林家添了五隻雞、三隻香獐子、一匹馬,這些動物或可都是糞肥製造者,一個月時間也就足夠把肥坑填滿了。
於是,邱晨開口問:“還要多少時候用追肥?一個月後用肥趕不趕趟兒?”
劉三河連連點頭,嘿嘿笑道:“趕趟兒趕趟兒,一個月剛剛好趕上麥苗拔節兒!”
邱晨心裡有了數,點點頭,打開柵欄門兒,示意劉三河:“把柴拿進來吧。”
劉三河雖然給林家做了半個多月的力工,第一天上門就被邱晨告訴他,以後不能來家裡。他知道林家大小都不待見自己,這次上門也不敢進院子,只隔了柵欄門說話。讓他很意外的是,林家娘子居然很平靜地讓他進院子,聽話裡意思,若是糞肥不夠,還會打發他去購買糞肥……這算不算,已經不再防備他了,開始相信他了?
略略驚訝着,劉三河蹭蹭鞋底沾的泥巴,將手在身側蹭了蹭,然後遲遲疑疑地走進了院子。
林家他並不陌生,那天盤竈、挖肥也待了小半天兒,所以,也不用邱晨示意,劉三河挑了柴禾進門,自動自發地送到柴堆上去。
“家裡柴水都有,你挑水砍柴的事兒也不急,等我商量過了,用你自會和你說。”邱晨淡淡地說了,打發劉三河走人。劉三河倒也沒多言,擠着笑點點頭,拎着扁擔,轉身拖拖拉拉地走了。
在他轉身出門的時候,邱晨注意到,天氣已經回暖了,劉三河還穿着破舊的棉襖棉褲,衣襬和褲腳的布料磨爛了,黑乎乎的棉絮露了出來,隨着他的腳步,一搖一晃的。
不多時,林旭牽了慄紅馬兒,挑了一擔水,揹着一捆草轉回來。現在地裡的草還沒長起來,割老半天割不了多少。
看着林旭連手臉都顧不得洗,把馬栓到屋後的一棵棗樹上後,就拿了剛割的草攤晾,忙忙碌碌的,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這孩子最是沉穩老成,每天只是努力學習,賣力幹活,這一回雖然還是分擔了家裡的活計,卻看得出來是真心喜歡馬兒,倒是顯出一些少年的活潑來。
將飯菜盛好,端上桌,邱晨笑着吆喝住又想去後院看慄紅馬兒的林旭:“二弟,時辰不早了,你還不趕緊洗洗吃飯,去學堂延誤了,小心徐先生的戒尺!”
林旭止住腳步,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咧咧嘴笑笑,趕快跑去洗了手臉,又跑回屋裡換了乾淨衣衫,又飛奔回來吃早飯。
只是半個多月的功夫,因爲不再捱餓,萬事有邱晨操持着,也不用總是擔心憂慮,小小的少年就如充滿生機的青竹,得了雨水營養和陽光的照耀,迅速地蓬勃起來。原本黑手發黃的臉,漸漸滋潤變得白皙紅潤起來,心情好,又每日讀書,眉眼神情都越發溫潤俊秀。身條更加挺拔端正,就連個子似乎也一夜間長高了似的。恍然間,一個土氣畏縮的鄉村孩子,就轉變成了一個佔了書卷氣又不是純樸美好的俊秀少年郎!
邱晨看着庭庭而立的少年,竟從心裡生出一種有兒初長成的歡喜和欣慰來。
盛了大半碗蛋羹放到林旭面前,邱晨笑道:“你別光吃饅頭,你正長個子呢,還要天天熬夜讀書,營養跟不上可不行。我多蒸的,你不用及留着阿福阿滿,夠他們吃的。”
林旭笑笑,挖了一勺蛋羹放進嘴裡,喉頭不知爲何有些微微的發哽,連忙垂了眼,將喉間的哽意連蛋羹一起吞下去。
邱晨端了疙瘩湯慢慢吹冷了,餵給阿滿吃,一邊兒道:“還有啊,昨天忙乎的都忘了,我昨兒去鎮子上淘換了幾本好書回來,這會兒來不及看了,等晚上我拿給你。”
林旭只有連連點頭,嘴巴不知不覺地就咧開了,喉間的哽意就如來時那樣,不知怎麼的消散不見了。
度量着林旭吃的差不多了,邱晨又道:“咱們現在日子好過些了,我有件事和二弟商量。”
林旭連忙放下碗筷,束手端坐道:“大嫂請說。”
“嗯,是這樣,之前咱們日子不好過,家裡挑水砍柴的都要你去辛苦,雖然你刻苦,卻到底影響課業。另一個,劉三河不管是不是我們願意僱用,到底算是我們林家的長工了。之前我不愛理會,一直吃住在三奶奶那裡……”
邱晨止住想要開口插話的林旭,繼續道:“你聽我說,我的意思不是讓劉三河到我們家吃,更不可能讓他來我們家住。前段時間,我也旁觀了他的作爲,對咱們林家的田地照料的還算盡心,不但鋤了一遍地,還挑水澆了一遍。我就合計着,雖說不敢從這麼短的日子就確定他真心悔改,改邪歸正了。但他這樣,我們也要做出主家的樣子來,不然村裡人就又該轉頭說我們林家的不是了。我打算每個月給三奶奶送一百斤糧食過去,三奶奶讓劉三河在她那裡吃住,是她老人家照顧後生的慈愛之意,但既然劉三河暫時算是我們林家的長工,那我們就沒有讓三奶奶受了累,還搭糧食的道理。”
林旭聽了若有所思,默默點頭。
邱晨又道:“呵呵,既然咱們供了他糧食吃喝,自然就不能僅讓他照顧那三畝田地……那麼,每日讓他挑擔水,砍捆柴,也就應當應分,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林旭垂着頭默然半晌,終起身恭敬向邱晨深施一禮:“多謝大嫂教誨,二弟我受教了,以後遇事一定會三思而行,決不會再莽撞衝動了。”
大哥死在邊關,如今林家就是大嫂主事,特別是病好了之後,搜腸刮肚地賣藥材、賣方子,爲一家老小操持,言談行事,哪怕是和回春堂的人談論買賣,也是果敢決斷,像劉三河這樣的小事情,大嫂根本不需要和他交待,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之所以如此不厭其煩,耐心有致地和他交待,一來是尊重他這個當弟弟,更多的卻是通過這件事在教導他,言談行事都要佔住一個理字。就像大嫂說的‘應當應分’,讓誰也說不出話來。
林旭還暗暗感嘆,大嫂這一番作爲下來,何止是讓人說不出話啊,如此大度寬容,寬嚴有度,稍稍有點兒眼力的人只怕都要豎一豎大姆指,讚一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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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昨天更新晚了,一個迴應的都木有……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