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哀順變。”
葬禮上,雨一直下。
來來往往弔唁的人,多數是時愛不認識的面孔。
時愛很疲憊,這樣溼噠噠的天氣裡,眼皮好像也被黏住了一樣,沉甸甸地張不開。
額頭上輕輕被人碰了一下,時愛微微撐開眼,對上方南關心的目光。
時愛有氣無力地眨眨眼。
這幾天的事情都是方南在幫忙處理,時愛的腦子好像生鏽了一樣,就像是這個時刻,方南緊緊挨着她站着,擡手摟住她的肩膀也沒有力氣推開。她甚至還有點慶幸方南此刻給了她支撐,否則她現在很有可能要倒下。
接受過程女士幫助的福利院幾乎都來了,有一個福利院的孩子幾乎都來了,每個人手上都帶了一隻手工製作的白玫瑰。
這是時愛參與過的,最熱鬧的葬禮。
小魚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眸光伸向遙遠的地方,眉宇間有幾分寥落。她總說程女士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人活着的時候總是吵架不想見面,人沒了,永遠沒人吵架的時候,又開始懷念。
玫瑰花蓋滿整個棺槨,牧師拿着聖經向上天禱告,希望主照亮天堂的路。
時愛蹲下去,細白的手抓起一捧土。
永別了,媽咪。
土落下的同時,伴隨着揪心的痛,滾落淚水。
葬禮結束,其他人都離開了。時愛也準備叫上小魚一起離開。程魚看上去很疲憊,離別是一件很耗費心力的事情。轉過身來,程魚忽然間驚訝道,“阿珏哥哥。”
皇甫珏手裡捧着一束白玫瑰,身穿黑色西裝,站在雨地裡。
“我來送送程女士。”
皇甫珏收斂着眸光,走上前,從時愛和方南身邊經過,像是沒有看見一樣,直接走到墓碑前。
“走吧。”
時愛低頭望着鞋尖和沾滿露水的草地。
方南側頭看了時愛一眼,將傘往她的方向傾了傾。
從墓園到停車的地方有一段路程。
“方南哥哥,你有沒有想過把你媽媽的墓遷出來?”
終於,時愛主動跟方南說了一次話。
“想過。”
他當然希望母親跟時家沒有牽扯上關係,或許現在還會活着。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車前,時愛又問,“那你爲什麼不這麼做?是想要掩人耳目,不想讓人知道你母親被我爹地殺了,也不想被人窺見你的報復心,落人口實?如果你怕打草驚蛇,那你得到時家的時候爲什麼不這麼做?外人的眼光對你那麼重要?”
方南本來很高興時愛跟自己主動說話,只是沒說幾句,她的語氣裡面就帶出熟悉的戾氣,好像不刺他幾句,就無法好好說話一樣。
章秘書來開門,方南擺手,章秘書很自覺地走到一邊去。
方南擡手撥了撥時愛肩頭不經意間滴落的雨水,帶着寒氣涼薄開口道,“你爲什麼把程女士葬在法國?”
“因爲,她的心願就是埋葬在這裡。”
方南的手指落到時愛的下頜上,摩挲着她的脣瓣,“我母親的心願就是葬入方家的陵園。”
時愛瞬間理解。方媽媽懷着時意的時候就不被承認,還是熬了很多年才最終進入時家。那麼一個女人,一直都希望能被時家認同,生是時家的人,死變成時家的鬼。
“小愛。我事後纔想明白一件事。”
方南欲言又止。
時愛靜靜地望着方南,等待着他往下繼續說。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呢,方大神還是事後纔想明白。這件事一定很重要。
可是方南卻沒有說,他的目光越過了時愛,看向她的身後。
程魚和皇甫珏站在三米外。
時愛回頭的時候,方南的手才緩緩從時愛的臉上離開。
皇甫珏的眸色陰沉地像巴黎的陰雨天。
“走吧。”
方南的手擁住時愛的肩膀,將她帶上車。
車子駛入巴黎市區的時候,小魚打來電話,等會一起用晚餐,請時愛邀請方南參加,感謝他這段時間的幫助。
時愛放下電話,看向在忙碌的方南,委婉地問他,想不想一起吃晚飯。
方南嘴角噙着笑意,“想啊,當然想。只要跟你在一起。”
又來了。
時愛也不知道是太累,還是已經習慣現在這個狀態,竟然沒有翻白眼。她點點頭,“等會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六點鐘開餐。”
下車的時候,方南抱住時愛在她額頭上親了親,“等會洗個熱水澡,我讓人給你熬薑湯,喝點,睡上一覺。”
“嗯。”
帶着鼻音,時愛垂頭,“你也是。”
能得一句時愛的關心,方南心裡涌動着莫名的情緒,很想把時愛抱到懷裡面深深得親下去。可是看到時愛疲憊的眸子,方南的心軟下去,攬着細腰的手緊了緊,鬆開時愛,“進去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他總是這樣說。
先前時愛還覺得方南虛僞,居然說有什麼事情都要打電話找他的廢話。結果這幾次時愛遇到事情,方南都是主動出現。雖然時愛不說,可心底裡還是因爲方南這些舉動融化了一些。
但也只是融化了一點點而已。
洗完澡,傭人來敲門,給她送來薑湯。
一碗熱騰騰的薑湯喝了小半碗下去,整個人都暖和不少。
“給伊麗莎白送了嗎?”
傭人點頭,“她已經睡了。”
時愛放心了不少,喝完薑湯之後,便在牀上躺下。整個人很累,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睡不着。
手機傳來輕微的震動聲,方南的電話來了。
低沉的男聲透過手機傳過來,“喝薑湯了嗎?”
“喝了。”
“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全身都不舒服。”
“找個按摩師來給你按按?”
“我不喜歡陌生人碰我。”
沉吟一會,方南小心翼翼得問,“那我來給你按按?”
時愛嗤笑,“你很閒哦?”
方南發出一陣低沉壓抑的笑,“不閒。我很忙。”
“忙着賺錢?”
“對。”
“呵……”時愛的眼皮子開始無力地耷拉,“你掉到錢眼裡了。”
方南的聲音有種催眠的魔力,睡意像是潮汐溫柔得將她包裹。
”沒有至少10億身家,不進福布斯排行榜,我將來怎麼娶老婆?”
時愛的聲音迷迷糊糊的,估計已經開始打瞌睡,“你最大的問題不是有沒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