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中死一樣寂靜片刻,敖鸞簫嘴脣動了動,率先開口,艱難道:“不,不用了!”
說着上前拉起敖鸞鏡,鐵青着臉,“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待這對兄妹匆匆離開後,盛惟喬再看徐抱墨,徐抱墨哆嗦了下,可憐巴巴的舉手:“世妹,我、我是冤枉的!”
“你爲什麼要在三更半夜跑去敲敖鸞鏡的門?!”雖然敖鸞簫說不用再查下去了,但盛惟喬尚有疑惑,這會見敖家兄妹已經去二樓敖鸞簫的艙房裡單獨談話,她自然要盤問徐抱墨,“別想糊弄我,說實話!”
徐抱墨哽咽道:“我其實真的對敖世妹她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世妹你信不信?”
盛惟喬冷笑着打量了他一會,方道:“本來看你方纔主動承認非禮敖鸞鏡,把錯處全部扛了下來,我還真有點相信!只不過剛剛敖表哥把那敖鸞鏡拖走時,你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一副‘完了誰來幫幫我’的模樣兒,擺明了只想到保全自己!這情況,你再說你對敖鸞鏡她一見鍾情再見傾心試試看!!!”
“那就是敖世妹她對我覬覦已久只不過世妹你也知道我祖父祖母早就認準了盛徐結親她數次暗示見我都無法給她個承諾急怒攻心之下趁世妹去她那邊住的時候設局陷害我好達成嫁入徐家的目的!”徐抱墨一口氣不停歇的說完,繼續可憐巴巴道,“世妹,這次你相信了嗎?畢竟這可是敖賢弟親口說的啊!”
“敖鸞鏡會看上你?”盛惟喬“呵呵”兩聲,掃向旁邊的盛睡鶴,卻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叫人新沏了一壺茶,這會正捧着祭紅釉白梅鬥雪圖葵口茶碗慢慢啜飲,一副看好戲的架勢,不禁怒火上涌,戟指道,“你方纔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查個水落石出,好給你那敖表妹一個交代?!怎麼現在又坐那兒什麼都不問了?”
盛睡鶴還沒回答,徐抱墨先不服道:“世妹,你說我其他也還罷了!爲什麼說敖世妹看不上我?我怎麼就不好了?”
“你有什麼好?”盛惟喬冷笑,心念轉了轉,到底沒說出來敖鸞鏡其實愛慕的是盛睡鶴這件事情,只不屑道,“敖鸞鏡是不可能愛慕你的,不然栽贓你也不會栽贓的那麼爽快了——你老實點,快點講你爲什麼大半夜的跑上去,再兜圈子扯謊話騙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徐抱墨向來自詡風流,雖然這兩年被徐老侯爺還有夏侯老夫人盯着,潔身自好到現在,但內心仍舊是充滿了丈母孃遍天下的野望,不然也不會爲不娶盛惟喬而努力奮鬥了。
而他平生最引以爲豪的,不是別的,正是他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才貌雙全,能說會道,允文允武……堪稱八到八十歲女子共同的夢中情人——正因爲覺得不能辜負了上天賜予自己這麼好的條件,務必將滿腔溫柔旖旎分享給普天下的美人們,他纔有着堅定的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理想!
所以哪怕非常畏懼盛惟喬,見她如此斷然的否決自己的魅力,徐抱墨還是忍不住反駁:“我容貌俊秀,才華橫溢,家世好,脾氣好,還文武雙全!爲什麼敖世妹不可能愛慕上我?!至於說她故意栽贓我,敖賢弟不是說了嗎?她是爲了以此事爲藉口,迫我對她負責、迎娶她過門!這正是她愛慕我的證據好不好!?”
本來他要是就說到這裡,盛惟喬還在組織語言駁回去,但今晚這位徐世子顯然註定命中必有一劫:哪怕敖鸞鏡的這一關因爲盛惟喬的分析暫時度過了,但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此刻到底還是再次作死了!
他憤然繼續,“像之前的沈小姐,可不就是見了我一面就喜歡上我了?還有世妹你也是!”
“……”聞言,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盛睡鶴果斷端起茶碗,茶壺都不管了,迅速後退十幾步,遠遠的躲到了艙房外!
下一刻,艙中彷彿燃起了實質的怒火,盛惟喬瞬間發飆:“混賬!!!你找死!!!”
與咆哮聲同時響起的,有碎瓷聲、繡凳、小几等傢俱傾倒聲、蜜餞果乾的摔落聲、丫鬟們的驚呼聲、徐抱墨的呼痛求饒聲……艙中儼然狂風暴雨,門外的盛睡鶴邊一臉悲憫的搖頭嘆息,邊看的津津有味,良久,見裡頭總算安定下來了,他才小心翼翼的跨進門,從壓根找不到一塊乾淨地方的氍毹上,蹭到盛惟喬身邊,關心道:“乖囡囡,你還好嗎?”
“死不了!!!”盛惟喬餘怒未消,實在是因爲腳上有傷,又是半夜被驚醒,折騰了這麼久累的不行了,不得不先行罷手,只是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一雙杏子眼依舊死死的盯住了徐抱墨,殺意沸騰,“你這個混賬!等我腳上傷好之後,我要親自吊你起來抽上一百遍!啊不,一千遍!!!”
本來她今晚的心情就很不好,徐抱墨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提起前年兩人之間的那段——可憐當時才十三歲的盛惟喬,原本情竇未開,被這位世兄硬生生的撩了個小鹿亂撞。
才迷迷糊糊的答應同他花前月下呢,徐抱墨轉身就回了蒼梧郡不說,回去之後居然就翻了臉,在徐老侯爺跟夏侯老夫人面前大倒苦水,將盛惟喬形容成母夜叉似的,簡直除了長的還行外一無是處!
這也幸虧徐家老夫婦對盛老太爺足夠信任,沒聽他的,不然盛惟喬想想都要氣死好不好?!
固然盛惟喬不是心胸狹窄的人,回頭聯合盛睡鶴揍了他一頓,也就放下了,沒打算繼續報復他什麼。
可這並不意味着她能寬容到允許徐抱墨當着她的面再提起這段往事——尤其還是以炫耀他的魅力爲目的!
畢竟這種提起往事的方式,等若是戳着盛惟喬的痛處、踩着她的臉面來證明徐抱墨始亂終棄的戰績!
而她盛惟喬就是這份戰績中的一員……
盛惟喬如何能不怒?
她現在沒當場打死徐抱墨,絕對是有傷在身有心無力!
饒是如此,這筆賬她也徹底記下來了,等痊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同徐抱墨清算!
“嗚嗚嗚……”遍體鱗傷的徐抱墨,捂着青了的眼眶,淚流滿面的控訴道,“就是因爲世妹你這麼兇悍,所以我當年纔不想跟你好的,不然衝着世妹你的月貌花容,我怎麼捨得放棄你?!”
“是嗎?”本來盛惟喬發泄過,也累了,擱下狠話,正打算讓丫鬟扶自己回房休憩——當然是回自己艙房,畢竟一來她剛纔跟敖鸞鏡鬧成那樣,怎麼都不可能再去對方房間借宿了;二來今晚出了這麼多的事情,天都快亮了,想來盛睡鶴也要補眠,總不可能再悄悄跑去找自己麻煩吧?!
這時候聽了徐抱墨的這番話,才消停點的怒火,再次高漲!
“小姐您冷靜點!”綠錦跟綠綺看着她面上的乏色,心驚膽戰的安撫,“小姐您本來就有傷在身,這大半夜的勞累到現在,可萬萬再也禁不起折騰了啊!”
說話間不無埋怨的看向徐抱墨,本來這倆大丫鬟就對始亂終棄過盛惟喬的徐抱墨暗藏不喜,這會見他再三撩撥盛惟喬發怒,越發有了敵意:大晚上的,我家小姐都打算走人了,你還來那麼一番話,非要找事是不是?!
徐抱墨見狀,也有點發憷,心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大喬這麼可怕,關鍵是她還有本世子的一對祖父祖母毫無原則的撐腰,本世子直接跟她對着幹,必然沒有好下場!
所以如何甩脫這個可怕的世妹,還是得從長計議——現在本世子就先吃點虧,好好的哄哄她吧!
於是抖擻了精神,正打算賠禮道歉再說番甜言蜜語,好讓盛惟喬消氣,就見這女孩兒陰沉沉的盯着他看了片刻,驀然脣角一彎,笑的毫無人氣:“真沒想到你不想娶我是因爲怕我揍你……我真是太高興了!!!”
徐抱墨聞言,只覺得全身毛骨悚然,心底狂叫:“不妙!不妙!本世子要完,要完啊!”
果然,盛惟喬從原本雙手握着帕子平放在膝頭的坐姿,換成斜依小几,一手托腮、一手在小几上輕敲的姿勢,好整以暇的端詳着他,慢條斯理道:“仔細看看,你方纔說的沒錯!不管你品行如何,至少這張臉,還是長的不錯的!又有爵位在身,做你的妻子,好歹一個世子婦的身份少不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生死存亡關頭,徐抱墨瘋狂搖頭,驚慌失措道,“世妹,我都是隨口說說的!您您您您您您千萬不要當真——我長的一點都不好看,所謂的英俊瀟灑都是我不要臉的自誇!您看旁邊恆殊弟!恆殊弟比我好看多了啊!”
轉念想到盛睡鶴是盛惟喬的親哥,忙又說,“而且咱們此行的目的地是長安,所謂‘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長安的俊俏少年最多不過,到時候世妹你喜歡什麼樣的,我保證給你每種買一打啊!!!”
“至於說爵位,以世妹的絕世姿容,去了長安之後,必將引得高門貴胄紛紛追逐,到時候世妹想嫁侯爵嫁侯爵,想嫁公爵嫁公爵,就是嫁進皇室做娘娘都有可能啊!!!”
“相比之下,我區區一個侯世子,將來繼承爵位頂多還只有伯爵,怎麼配得上世妹您?!”
“世妹您有如此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美,萬萬不可一時衝動,做出明珠投暗的事情來啊!!!”
這番話他說的簡直是聲淚俱下感人肺腑,只覺得平生從來沒有這樣虔誠過!
盛惟喬笑吟吟的欣賞完他的垂死掙扎,在几上輕敲的手頓了頓,語氣輕快道:“你說的很有道理——”
徐抱墨臉上狂喜、絕處逢生等表情才露到一半,她已殘忍的繼續,“不過爲了報復你,我情願低嫁——你等着吧姓徐的,到了長安之後,我一定會在你爹孃面前好好表現,讓他們都認可我這個準兒媳婦的!!!”
女孩兒露出天真美麗、在徐抱墨眼中卻不啻是恐怖猙獰的笑容,“相信我們成親的那天不會太遠,我!的!準!夫!君!”
“哐啷!”
艙中還在的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的面面相覷,綠錦跟綠綺面有焦急之色,想勸,看着此刻的盛惟喬卻不敢開口——就在此時,一聲茶碗墜地聲驀然傳來。
衆人下意識的循聲望去,卻見盛睡鶴手中空空,足前摔了幾塊碎瓷,正是他之前拿在手裡的祭紅釉白梅鬥雪圖葵口茶碗。
“好了,乖囡囡聽話,別再嚇唬徐世兄了。”他神情平淡,沒有解釋爲何會忽然打碎茶碗的意思,只從袖子裡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平靜道,“鬧了大半夜,都累了,且去安置吧!明早不定還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