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敖家兄妹的驚訝,盛睡鶴跟盛惟喬倒沒覺得什麼,還以爲是他們剛纔去後門接初五過來,一路上被人看見,消息傳到客院,方引來了訪客。
這會盛睡鶴招呼兩人入座奉茶,下人才沏上香茗,盛惟喬就笑問敖鸞鏡:“姐姐是來看初五的嗎?只可惜不巧,初五這會乏着,不好逗弄呢!”
她這麼說是擔心敖鸞鏡對初五好奇——這要擱初五好好的也還罷了,但現在她正覺得初五快不行了,自然要提前攔下,免得初五這“最後一段時光”還走的不安穩。
實際上盛惟喬這會有點不歡迎敖家兄妹的到來的,畢竟在她看來,這兄妹倆剛好打擾了盛睡鶴對初五的“最後陪伴”。
敖鸞鏡不知她心思,聞言茫然道:“初五?那是誰?”
“是頭豹子——姐姐不知道?”這下盛惟喬詫異了,“那姐姐來瀉珠軒是爲了……?”
“我方纔去朱嬴小築找你,結果撲了個空。”敖鸞鏡半真半假的解釋,“那邊的人說你去伯母那兒了,我不敢打擾伯母,故此就回了客院。結果沒多久,聽底下人隨口說你好像在盛表哥這裡,正好哥哥要來拜訪盛表哥,我橫豎也沒什麼事兒,就跟着一塊來了!”
盛惟喬道:“啊喲,槿籬她們真是不會做事!知道姐姐去找我,怎麼也不遣人去乘春臺喚我一聲?竟叫姐姐就這麼走了!回頭定要罰她們給姐姐賠罪!”
“她們就是要去找你我也不讓的!”敖鸞鏡心中冷嗤,誰不知道你是盛府的掌上明珠心頭肉,你要當真那麼重視我,那些丫鬟敢不殷勤?
分明就是你沒把我放在心上,服侍你的那些人最知道你態度,自然也跟着不把我當回事了!
但嘴上還是配合的幫忙求情,“你們母女說話,我哪裡好打擾?再者我也沒什麼要緊事,不過是想找你說說閒話罷了!你可不要當真怪她們,不然我以後都不敢去朱嬴小築找你了!”
她這個想法其實也沒冤枉盛惟喬,盛惟喬確實沒怎麼把敖鸞鏡放心上,畢竟她們到現在也才第二次相處,不像盛惟喬跟表姐沈九娘,自幼來往攢出來的感情——所以當初沈九娘愛慕上徐抱墨,設計盛惟喬做幌子,被盛睡鶴戳穿後,盛惟喬的不高興大抵是衝着盛睡鶴而去,對沈九娘,抱怨了句,也就算了。
甚至還反過來熱心的幫這表姐,希望她能夠如願以償。
同樣是在盛睡鶴的幫忙下看清了真面目,盛惟喬對敖鸞鏡就是徹底沒有好感了。
現在還一口一個“姐姐”,同她客客氣氣的說話,實在是看在了祖輩的面子上,不想撕破臉罷了——反正這敖鸞鏡只是隨敖老太爺來盛府做客的,做完客就回去了,就這麼幾天時間,犯不着爲了她讓盛老太爺跟敖老太爺鬧心!
這會說槿籬她們,也不過是場面話,見敖鸞鏡求情,乾脆順水推舟的點頭:“既然姐姐這麼說,那這次就記下!也虧得她們運氣好,趕上姐姐好說話,否則我非給她們苦頭吃不可!”
敖鸞鏡氣的要死,暗暗磨牙:我就知道這盛惟喬假惺惺,結果她還真不客氣!
但當着衆人的面,重點是盛睡鶴的面,她不能不忍了,還要露出個溫婉大度的笑:“你答應不罰她們我就放心了,原不是什麼大事。”
生怕盛惟喬再來個保證不罰丫鬟繼續氣自己,她趕緊轉開話題,“對了,妹妹方纔說豹子?這瀉珠軒怎麼會有豹子的?”
“是……”盛惟喬剛纔沒有多想,隨口說了初五的名字,這會見敖鸞鏡問起來歷,才察覺到疏忽,正想補救,旁邊與敖鸞簫說話的盛睡鶴轉過頭來,含笑道:“是之前養在讀書的莊子上的,我們去了之後發現很是投緣,就取了名字,這兩日妹妹想念,所以接了過來。不過因爲畢竟是猛獸,放去朱嬴小築怕誤傷了妹妹,便先養在我這兒。”
他顯然也是不欲敖鸞鏡去打擾初五的,所以又說,“想是路上顛簸的緣故,它這會乏的很。妹妹心疼的緊,不許人靠近呢,就在那邊屋子裡。等下表妹要是跟妹妹出去外面,可離遠點,雖然是馴養過的,卻還存了幾分野性,它對我跟妹妹還算熟悉,對其他人就陌生的很了,萬一撒野起來傷着了表妹,可是我們兄妹二人之罪了!”
敖鸞鏡聞言果然露出擔憂之色,道:“那我等會一定不靠近——不過,既然還有野性,怎麼能養在表哥這裡呢?我記得盛府的花園很大,裡頭也豢養了不少珍禽異獸,何不送到那裡去?既免得傷了表哥,那畜生也能有個更大點的地方待着。”
這女孩兒不知道盛睡鶴對初五的感情,那是當着知道的人的面都一口一個“五哥”的喊着的,這會無知無覺的一句“畜生”,登時就讓盛睡鶴目光寒了寒,語氣也淡了幾分:“正因爲花園裡養了不少珍禽異獸,怕它去了驚着嚇着了。再者,花園裡人來人往的,尤其這兩日正擺着流水席,賓客衆多,一旦它傷了誰,都是麻煩。”
“反正我也喜歡它,就留它在這裡挺好!”
他這時候已經很不高興了,不過是念在正扮演着“才貌雙全人品也好”的盛家大公子,方忍了下來罷了。
偏偏敖鸞鏡聞言想多了,心說:“我之前就擔心馮伯母有了身孕之後,會對盛表哥不利。這會可好了,連豹子都弄過來了!這擺明了就是想害盛表哥啊!偏偏盛表哥也不知道是沒察覺呢,還是察覺了卻礙於孝道不好反抗?”
她又心疼又憤懣,深覺不能讓這頭豹子繼續留在瀉珠軒,當下轉過頭,對盛惟喬道:“惟喬妹妹,說起來我也挺喜歡這類猛獸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割愛,把這叫‘初五’的豹子送給我?”
敖鸞鏡這也是關心則亂,生怕轉頭盛睡鶴就被初五給啃了,故此不顧臉面的當衆向盛惟喬索取——本來她以爲自己作爲盛家客人,這麼直接的開了口,盛惟喬就算不喜歡自己,場面上肯定會答應的。
然而且不說盛惟喬知道初五跟盛睡鶴之間的羈絆,就說初五根本不是她所有這點,她也沒法慷盛睡鶴之慨的答應下來,故而只好含糊道:“可是我也很喜歡它……”
這話說出來,敖鸞鏡固然臉色騰的漲的通紅,正想呵斥妹妹無禮的敖鸞簫也有點尷尬,畢竟敖鸞鏡貿然開口雖然冒失,但主家一口回絕同樣顯得不合禮儀了。
尤其對於豪富的盛家而言,一頭豹子真的算不了什麼。
索性這時候盛睡鶴出來圓場:“妹妹你也真是的,敖表妹都還沒見過五哥,只是喜歡豹子而已!既然如此,着人去另外弄頭豹子給表妹不就是了!非盯着五哥做什麼?”
說着朝敖鸞鏡笑了笑,只是眼中毫無笑意,“表妹你說是不是?”
敖鸞鏡沒看出來他笑容下的冰冷,被他這一笑笑的雙頰微紅,恍惚之間竟連那聲“五哥”的稱呼都忽略了,定了定神後,卻是越發覺得不能讓初五留下來,堅持道:“可我還是想要初五。”
她又不是真的喜歡豹子,她只是想給盛睡鶴解決隱患罷了!
但這下盛惟喬也有點惱了:“姐姐,正如我哥哥所言,你都沒見過初五,怎麼就非要它不可?我另外給你找頭豹子,不,找幾頭都可以,黑豹、花豹、雲豹……你喜歡什麼樣的,每樣給你弄一對,如何?”
見敖鸞鏡還要說什麼,盛惟喬臉色不太好的問,“還是姐姐根本不喜歡豹子,只不過非要搶我心頭所好?”
她這話就說的重了,幾近於當衆撕破臉了,兩個做哥哥的見狀連忙出言:“妹妹你在胡鬧什麼?!你平常連貓兒都不許近身,生怕它們野性上來抓着傷着你,怎麼忽然要起豹子來了?那樣的兇獸,連我都不敢貿然靠近,何況是你?!快別胡鬧,趕緊跟惟喬表妹賠禮!”
盛睡鶴也說盛惟喬:“敖表妹逗你一逗罷了,你怎麼還當真了?真是小孩子脾氣,還不快給表妹道歉?”
又向敖家兄妹歉意道,“乖囡被我們寵壞了,還請兩位多擔待些!”
這話看似替妹妹請求原宥,實際上卻暗含敲打:盛惟喬在盛府的得寵程度,從來不是秘密,敖家兄妹若不想壞了兩家情誼,使敖老太爺帶着他們尷尬離去的話,今日這番衝突最好還是絕口不提。
但聽在敖鸞鏡耳中,卻是心下一酸,暗道:“是了,我是不怕盛惟喬的,鬧翻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可盛表哥還在盛府,如今他又在場。萬一盛惟喬回頭遷怒到他頭上,又趕着馮伯母有喜,他在盛府,豈不是越發要舉步維艱了?”
這麼想着,她到底忍着氣,起身對盛惟喬福了福,努力作出笑色來:“我原想跟妹妹開個玩笑呢!沒想到妹妹對初五那畜生這樣喜愛,倒弄的我下不了臺了!還望妹妹別跟我計較,我哪裡會喜歡那樣兇的畜生呢?倒是妹妹平時也要注意,畜生就是畜生,倘若發起性子來,可不管妹妹是不是千金之軀啊!”
敖鸞鏡心裡到底有氣,所以說是說着和解的話,卻還是忍不住借說初五是“畜生”,指桑罵槐的出口氣。
卻不知道盛惟喬聽了這話臉色古怪,忍耐着沒去看盛睡鶴此刻的神情,也起身給她回禮,道:“是我小心眼纔是,多謝姐姐雅量!”
又說敖鸞鏡既然不喜歡猛獸,那自己也不另外送她其他豹子了,“萬一驚着了姐姐,卻是我的不是。不過我那朱嬴小築,這季節正開滿了菊花,內種好些名品,是南風郡都獨一份的,回頭搬幾盆去給姐姐賞玩,還望姐姐莫要嫌棄!”
敖鸞鏡假笑着答應下來,心頭越發慪了:剛纔也是這樣,裝模作樣的說要罰丫鬟,自己意思意思的求了個情,盛惟喬馬上說不罰了;現在自己才說了句不喜歡豹子,盛惟喬又把承諾收了回來!
可見這所謂的妹妹對自己半點誠意都沒有!!!
雖然敖鸞鏡確實不喜歡豹子,但現在怎麼想怎麼憋屈!
本來她還想用什麼方法回敬下,讓盛惟喬也不痛快的,然而薄臉皮的敖鸞簫卻自覺無顏再留下去,等她們互相說了一番客套話,就趕緊起身告辭——他要走了,盛惟喬又沒有挽留敖鸞鏡的意思,敖鸞鏡再不情願,這會到底沒好意思說要單獨留下來,只能怏怏而去!
送走敖家兄妹,盛睡鶴看着跟着自己回來落座的盛惟喬,感到十分無奈:那兄妹倆都走了,你怎麼還不走?!
盛惟喬不但沒有走,甚至還揮退左右,在盛睡鶴快要毛髮倒豎的緊張中,湊到他跟前,笑嘻嘻的問:“喂!被美人想方設法維護的感覺怎麼樣?”
前年盛睡鶴帶她聽壁腳時,那敖鸞鏡儘管對她這個盛家明珠非常不屑,對盛睡鶴卻是滿懷戀慕啊!
方纔敖鸞鏡那番做派圖的是什麼,她跟盛睡鶴哪裡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