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像皇太后、皇帝這種重要人物換住處,哪怕是皇城跟上林苑離的很近,幾乎就靠在一起了,也不是小事。
怎麼也得提前小半個月乃至於一兩個月開始準備,還得讓欽天監選個宜出行的黃道吉日什麼的。
但是高層之間的互相懷疑,皇后以及孟歸羽出自私心的挑撥,讓太后還有舒氏姐妹心中都是危機重重,一個個跟逃也似的要趕緊離開皇城,這會兒自是一切從簡……當然也只是相對於大動干戈的一切從簡,以這幾位的身份,單是日常用品收拾一下,那也是以車來衡量的。
固然有一羣人使喚,這會兒到底也是手忙腳亂。
聽說舒葶進宮來了,有要緊事情要說,貴妃就是惱怒:“就他那點兒本事,真有什麼要緊事情,八成也是最後聽到的!這會兒既然無人來報,可見不是被人騙了,就是自己杞人憂天……這會兒收拾箱籠都沒功夫呢,誰耐煩理他?叫他回去,過兩日等咱們在上林苑安頓好了再來!”
到底昭儀性情溫柔些,聞言勸住了她:“終歸是咱們爹爹,他親自來了,咱們見都不見就打發他走,彼此既難堪,說了出去,也肯定要全派咱們的不是。不如就讓他過來,說說到底怎麼回事,當面給他講清楚輕重緩急,免得他下次再犯!”
貴妃給昭儀面子,哼道:“那就這樣吧!”
想到此番急急忙忙離開皇城的緣故,少不得發幾句牢騷,“若是咱們這位爹爹有鄭侯一半的本事,你我何至於此!”
說是這麼說,等舒葶來了之後,姐妹倆還是和顏悅色的帶了他到旁邊偏殿裡說話:“爹爹說有要緊事情,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舒葶道:“你們如今這金尊玉貴的,除了一件之外,還有什麼要緊的呢?自然是子嗣了。”
姐妹倆聞言對望一眼,還以爲是宣景帝哪個侄子想做儲君,走門路走到舒葶跟前去了,就問:“爹爹想說什麼,就直接講吧,咱們乃是親生父女,難爲還兜圈子麼?”
“就是密貞啊!”舒葶也不覺得跟女兒們說話需要兜圈子,直截了當道,“這孩子什麼都好,偏生他親生的父親高密王是個沒眼力的,居然處處護着那個沒本事的世子,想方設法的要毀了他!這不,這次甚至連久不問世事的太妃都出動了,豁出性命的給他使絆子?這會兒他無計可施,只能通過馮老太爺求到咱們頭上。”
“我想着,左右你們之前就打算要他做兒子的。還不如趁這次機會,索性將他過繼到陛下膝下!”
“一來你們姐妹從此有了依靠,咱們舒家的富貴也能得以延續;二來密貞做了陛下的嗣子,那麼莫太妃這個親祖母,就算不得什麼了……太妃太妃,說的好聽,還不是先帝的妾?咱們大穆嫡庶分明,哪有嗣子給祖父小妾守孝的道理!如此密貞不需要爲莫太妃的死活操心,可以專心致志的在西疆鞏固根基,他日羽翼豐滿,咱們可不就是高枕無憂了?”
他越說越高興,渾然不覺兩個女兒臉色難看無比,“之前你們不是說,密貞極愛他那個正妃,所以不好將咱們家女孩兒給他做側妃,免得存下罅隙麼?但是這次他主動上門相求,咱們幫了他這麼大的忙,若是再給他推薦姬妾,他總不好意思再拒絕了吧?”
“……姬妾?”貴妃撐不住冷笑出聲,“您這會兒還有心思考慮這個?”
舒葶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貴妃,你這話是何意?”
舒貴妃懶得理他,神情凝重的轉頭跟昭儀說:“他這是在試探咱們!?”
她說的這個“他”,自然是指容睡鶴,不過舒葶不知就裡,還以爲是說自己,忙道:“這話說的,我好好的試探你們做什麼!”
“不好說。”舒昭儀沉着臉,說道,“這人心思深沉得緊,又非常會裝模作樣,否則當初怎麼會把咱們姐妹騙的團團轉?他在長安的時候,咱們尚且無法對他了如指掌,硬生生的叫他哄了那麼久,單是聖旨就要了好幾張!後來去了西疆,千里迢迢的,消息傳遞不便,咱們也缺人手,就更不清楚他的動靜了。如今到底是聽到了什麼告密,趁這機會故意試探咱們,還是真的希望咱們給他解決這一關……卻也說不準。”
又說,“其實他到底是不是試探,這會兒都不打緊!因爲咱們這會兒也是需要他的發展壯大,好牽制住高密王還有孟氏。尤其高密王最近頻露頹勢,這人就比陛下小兩歲,年紀也不小了,一旦撐不住,密貞又無法迅速繼承他的基業的話,孟氏獨攬大權,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不管他找不找上門來,這次的忙,咱們肯定要幫的!”
貴妃氣急敗壞道:“幫?怎麼幫?!打從莫太妃病危起,高密王妃就扮起了賢惠媳婦,幾乎吃住都在馨壽宮偏殿了!太醫院的太醫,除了專門給太后那老婦還有陛下請脈的人外,就是咱們倆常看的太醫,都被她請過去,一羣人守在莫太妃病榻前了!”
“就是這樣,這兩日的消息,還不是一路衰弱下來?!”
“高密王妃跟這個婆婆相看兩厭,她親自守着,必然是盯牢了莫太妃,不許她做任何對康復不好的事情,什麼吃藥、施針,也一定都是全部按照大夫的想法來,不讓太妃反抗的。”
“可是太妃若果一心一意想去死,咱們出手,能做的,跟高密王妃這些日子做的,能有什麼兩樣?!”
她深吸了口氣,“總不能當真把密貞過繼到膝下吧?!他還只是帝侄的名份,不過離開長安才幾天?就在西疆混的風生水起,連親爹都被他逼到幾近走投無路了!要是有了陛下子嗣的名份,東宮之位還能是其他人麼!”
“……莫太妃那邊,咱們等會兒就聯繫高密王妃,問個清楚。”昭儀咬脣道,“之前還以爲密貞自己會有對策,用不着咱們操心,誰知道麻煩最終還是找上門來了……唉!”
舒葶到這時候總算找到了插話的機會,詫異道:“你們在說什麼?難道不要密貞過繼了嗎?爲什麼?”
“他是桓觀瀾的弟子,還是最受重視的關門弟子!”舒貴妃沒好氣的說道,“讓他給我們做嗣子,將來別說住進馨壽宮了,不步上柔貴妃的後塵就該謝天謝地了!”
舒葶聞言嚇了一跳:“這怎麼可能!?桓觀瀾不是早就死在海上了麼!?”
“怎麼不可能?!”他不說這話還好,說了這話,貴妃更生氣了,忍不住數落道,“當初我們姐妹要在宮裡伺候陛下,所以把事情託付給你了,你是怎麼說的?信誓旦旦的保證會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結果呢?!”
“桓觀瀾失蹤的事情弄的天下皆知,要不是陛下下死勁的護着我們姐妹,他那些學生都恨不得衝進宮來撕了我們!!!”
“然後還讓他逃出生天不說,更在玳瑁島優哉遊哉的過了這些年!”
“我們不求你跟太后那老婦的孃家人一樣能幹,就這麼點兒差事你都不能做做好,你……我們怎麼就這麼命苦!!!”
舒葶聞言也不高興了,梗着脖子說道:“是啊!你親爹我沒本事,幫不了你們什麼不說,還總是拖你們後腿!可我是故意坑你們嗎?人笨,沒見識,沒能力……你當我樂意?!還不是咱們老舒家祖上福薄,飯都吃不上了,還顧得上其他?!”
“要不然,我捨得把親生骨肉賣進長公主府?!”“我再混賬,終歸也比高密王好!”
“至少我從來沒想過故意害你們不是麼!”
“當初你們姐妹顏色好,多少達官貴胄想買你們去做小,我都沒答應,之所以送進長公主府,還不是爲了給你們個好前程?!”
“我作爲親爹,是盡了力的!”
“……”舒貴妃跟舒昭儀對望一眼,都有點想吐血:當她們不知道?舞陽長公主豢養美貌歌舞伎人以討好宣景帝的事兒,當時的貴胄人家是全部心知肚明的。可是就舒家的門楣,舒葶怎麼可能曉得?!
那會兒舞陽長公主的駙馬陽武侯酈均則還在,普通人都認爲長公主買人,要麼爲了充當家伎招待賓客的,要麼就是爲了籠絡駙馬的!
誰會想到是給宣景帝準備的?
之所以舒葶會拒絕其他買家,把一雙女兒賣給舞陽長公主,原因不過是舞陽長公主府的採買給的銀子最多而已!
“天下當爹的那麼多,你偏偏要跟高密王比,我們這做女兒的還有什麼好說的?”貴妃定了定神,冷笑道,“你怎麼就不跟密貞郡王妃的孃家父親比?!”
她懶得跟這個爹爭論,正要繼續同昭儀商議對策,舒葶有點惱羞成怒的說道:“我有盛蘭辭的身家麼?我要是有南風郡盛家那麼多銀子,還能不讓你們成天過着呼奴使婢的日子!?”
又說,“反正你們如今得寵的很,陛下什麼都聽你們的!既然如此,密貞不好,換一個嗣子不就是了?那個馮理,我回去就給門子說,以後都不見他了,成了吧?”
貴妃怒道:“你說的輕鬆!!!換個嗣子,你說換誰?!沒有權勢實力的支持,回頭陛下一個三長兩短的,你真以爲一道遺詔就能決定帝位人選?!而且你這一路進宮來,難道沒聽說馨壽宮偏殿發生的事情?!”
舒氏姐妹不知道公孫喜乃是受盛惟喬之命前來,出發之前也壓根沒只會過西疆,只怕西疆的容睡鶴,也是此刻纔得到消息。
所以想當然的認爲,警告莫太妃,以及託馮老太爺去舒府找舒葶來做說客,都出自於容睡鶴之手!
這麼着,她們頓時就想到,“那邊莫太妃才被匕首劃破了臉,這邊馮老太爺就讓你來說服我們將密貞正式過繼到膝下!這是什麼意思?!顯然就是在委婉警告我們,倘若不依的話,莫太妃就是個例子!”
“那老婦左右是先帝的未亡人,也這把年紀了,一張老臉被劃爛也無所謂!”
“我們姐妹呢?!”
“雖然陛下對我們自來寵愛,然而男子總是好色的,若是我們這面容捱上幾刀……你說會怎麼樣?!”
舒葶嚇了一大跳:“你們可是天子寵妃!自來侍從如雲的,密貞想對你們動手怎麼可能?!”
昭儀嘆口氣:“爹爹,您忘記他是誰的弟子了嗎?桓觀瀾!那位乃是兩朝元老,當年手一度伸到周大將軍的左右,何況這皇宮?!而且莫太妃固然這些年來聲名不顯,到底是高密王的生身之母,高密王對他這親孃的安全還是很上心的,偏殿那邊的人手可也不少!就這樣,到現在都摸不着頭腦呢!可見這內奸隱藏之深!”
“要知道馨壽宮因爲住着一位太后一位太妃,乃是被孟氏還有高密王再三篦過的,尚且出了這樣的事情,何況咱們這樂宜宮還有安福宮?!”
“您沒看到,太后娘娘都在事發當天,就急急忙忙的要搬家,避去上林苑?!”
“就算咱們這兩宮的人,如今用的大抵都是桓觀瀾出事後才提拔上來的,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個萬一咱們承擔的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