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旦陷進感情的泥淖中,任何犯賤的事情你都會甘之如飴。
他貪戀這種偶爾鬥嘴的小日子,更貪戀有着依瞳氣息的空間。無論依瞳是不是真心想要幫他整垮顏氏,他都不計較。他只想讓她待在自己身邊而已,就這麼簡單。
因爲,就算沒有依瞳,顏洛辰也遲早敗在自己手上。
Z城的秋天這次似乎來得特別早,短袖都還沒有盛行多少時間,就逐漸有了降溫的意思。女孩子們紛紛抱怨這樣的天氣,因爲她們還沒有把她們衣櫃裡所有的衣服給穿遍,也沒有向別人展示夠她們傲人的身姿,和凹凸有致的身材。
街道兩旁的樹木開始由綠轉黃,稍微被猛烈一點的風一吹,就簌簌地掉下來,一片淒涼的景象。
夜晚的氣溫已經喪失了夏天應該有的特質,直接奔向了冬天。才一個晚上,就讓山腰上的公路鋪上了一層薄薄的樹葉屍體。顏洛辰開着他銀白色的跑車,如一陣風似的碾過樹葉,碎片爭先恐後地飛起來,然後又頹廢地落下。
顏氏的別墅就像一座空城,每一寸地方都充斥着寂寞空虛的味道。屋內裝修甚是豪華奢侈,明明是暖黃的光,卻依然照得整一座別墅猶如死城,冷得就像天山上沒有化開的雪。
顏洛辰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溫度,他隨手將包包扔在沙發上,扯了扯領帶,就往書房走去。這個時候,傭人和顏天榮應該是睡了的,但是顏洛辰卻在書房關着的門縫中看見了光亮。
書房有人。警惕的顏洛辰心中一驚,屏住呼吸,悄悄靠近書房,手腳很輕地推開了一條門縫,在看見裡面的人之後,他舒了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這麼晚還沒有睡。"並不是關心的語氣,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沒有一點感情。
顏天榮坐在椅子上,手撫一張照片,似乎沒有聽見顏洛辰的話,沉默不語。
顏洛辰走近他,看見了照片上的人,他的心像是被熱油狠狠地淋上,茲茲冒着泡。那是他們唯一一張全家福。顏天榮和母親,他們一人一個摟着他和洛夕,背景是碧綠的大樹,後面還有寬闊的一望無際的天空。顏天榮嘴巴抿成一條線,臉上依舊是嚴肅的表情,而母親笑得淡淡,柔和的眼望着鏡頭,只有他和洛夕笑得最是開心,嘴巴咧得很大,彷彿能夠將世界上所有的歡樂都吞到肚子裡。
這張全家福是顏洛辰一直襬在桌邊的,就算被顏天榮和顏洛夕背叛之後,他也沒有捨得將它扔掉。就算外人眼中的顏洛辰是多麼的冷酷無情,在他心底,他依舊渴望一個溫暖的圓滿的家,只是現在一切都已經成爲了泡影。
顏洛辰不明白,現在的顏天榮眼巴巴地看着這張照片是什麼意
思。他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精力去應付顏天榮了,反正顏氏是他的,顏天榮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個沒有任何威脅的的老人。就像被拔了牙的獅子,就算髮威又有誰會搭理呢?
見顏天榮沒有想要和他說話的意思,顏洛辰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他拿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便打算離開房間。轉過身,後面便傳來顏天榮特有的,蒼老的聲音:"洛辰,你是不是特別恨我?"
顏洛辰的身形頓住,就像被人悶頭打了一棒,他有些頭暈,喘不過氣。顏天榮背後的窗戶沒有關,夜晚的風呼呼地吹進來,將窗簾吹得很高,然後又打在顏天榮的背上。
顏洛辰沒有回頭,這種問題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就不回答了吧。畢竟,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
顏洛辰邁動腳步,往房門口走去。
顏洛辰看着自己兒子挺拔的背影,嘴脣嚅囁了幾下,還是出聲叫住了他:"洛辰,你媽媽她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那個就像冬日裡陽光的女人,她的笑不曾爲他綻放過。她的心從嫁給他開始就一直屬於另外一個男人,關鍵是她愛上的那個男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甚至於有些平庸,這讓叱吒商場,眼高於頂的顏天榮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顏洛辰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在他的記憶力,顏天榮從來都沒有提過這些往事。
"我的嫉妒心在看見你母親和那個男人睡在一起之後,徹底爆發。我讓那個男人變得一無所有,逼得他跳了樓。之後,你母親大病了一場,病好原本想要自殺,結果卻發現懷了你。"
顏天榮的聲音低沉地猶如外面的夜色,他完全沉浸在回憶往事的痛苦之中。
顏洛辰轉過身,暗綠的眼眸看不出一點感情色彩,聲線冰冷:"所以你認定我是那個男人的兒子,甚至不惜讓我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就算是現在,顏洛辰想起那個晚上顏天榮那句冷冷的話,都會覺得全身就像被螞蟻噬咬一般疼痛。那個傷口根本不會結痂,從傷口裡流出來的血每時每刻都在提醒着他,他的骯髒,他的罪孽。
"我根本不會想到,她會願意生下我的孩子,所以當她懷上洛夕的時候,我以爲,她只是對我心存愧疚,想要彌補你的存在。"顏天榮忽然急着想要解釋一些什麼。
"所以,洛夕纔是你的掌上明珠,而我,在你眼裡不過就是個野種而已。"顏洛辰一針見血地得出結論,並不在意顏天榮在那一刻的面如死灰。
顏洛辰面無表情,書房中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暈出一層寂寥的光影。"你覺得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嗎?我親愛的父親?"
顏天榮的臉痛苦地扭曲起來。"小夕已經死了,我……"
"你想說因爲你的心肝寶貝死了,所以只剩下我一個親人了是麼?"顏洛辰冷笑,像一根尖銳的刺,直直地扎進顏天榮的心裡,"真抱歉,我的親人
也只有小夕一個。"
風吹得窗簾獵獵直響,房間裡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許久之後,顏天榮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無奈地笑笑:"是啊,小夕是我和你唯一的親人,可惜死了。"他的聲音聽上去蒼老沒有力量,無法讓人聯想到這個疲憊的老人就是曾經叱吒Z城的傳奇人物。果然,人都是會老的。
"我大概是真的老了,所以容易想東想西的,"他的笑悲愴而又蒼涼,"我總是想起你和小夕小時候嘻嘻哈哈的樣子,在院子裡玩耍的樣子,一轉眼,一個長大成人,一個卻躺進了棺材……"
"我先回房間了,明天還要上班。"顏洛辰打斷顏天榮的喋喋不休,絲毫不留情面地說道。
顏天榮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要是以前的他早就已經暴跳如雷了,可是現在他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只要緩緩地擺擺手,道:"去吧去吧。顏氏以後就是你的了,我只想一個人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顏洛辰略有深意地看了顏天榮一眼,在關上門之前,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一聲:"你早點睡吧,多想對你沒什麼好處,小夕也不會好過的。"
顏天榮吃驚地擡起頭,看見的只是那扇已經關上的門。他嘴角不自覺地流露出欣慰的笑,那是在商場上打贏勝仗也沒有的滿足感。枯朽的手顫抖着撫摸相片上的人,洛夕的笑彷彿是活的一般,充滿了生機。
"小夕……"
有些東西總是到了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原本以爲只要努力就可以再得到,可是終究不是原來的那個了。時光總是在不經意間將一些東西變得面目全非,看着人們的手足無措。
自從那一個晚上之後,顏天榮和顏洛辰的關係明顯好和了不少,雖然沒有尋常家庭那種溫馨的父子場面,但是比起以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是飛一般的突越。
顏氏和藍氏的競爭明裡暗裡都持續着,倒是徐彥一在顏洛辰私奔回來之後便退出了這場戰役。在猶如漩渦一般的商場,明哲保身未嘗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但是隻要顏洛辰有需要,只要一句話,徐彥一一定是那個衝鋒陷陣的人。
在經歷了一場又一場衝擊之後的Z城看上去很是平靜,所有人之間的關係就像一張嚴密的網,相互制約相互平衡,只要是一根絲線斷了,那麼整張網就會潰散。而上帝就像已經佈置好了一切,窺視着所有人的喜怒哀樂,滿意地看着自己親手填寫的劇本在Z城上演。
藍宥言站在黑手黨處理中心的辦公室內,銀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他半張臉,只露出那雙像是被墨潑過一樣漆黑的眸。他穿着黑色的緊身T恤,看着下面的車水馬龍,將近發了一個小時的呆。
最近Z城太安靜了,安靜地就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葉末然的死讓黑道聽到不少風聲,依瞳的身份只怕是瞞不住多長的時間了。一旦骷髏殺手的消息被放出去,恐怕他動用全部在亞洲的黑手黨也阻止不了來尋仇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