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行?你們的血型合適啊!"依瞳百思不得其解,上前握住徐彥一的手,"彥一,當我求你,答應輸血好不好?"
"不,不行!"徐彥一狠狠地甩開依瞳的手,藍色的眸溢滿了慌張,那是依瞳從來沒有見過的徐彥一。焦躁,不冷靜,還有冷血。
她不知道爲什麼徐彥一不答應輸血,只是抽一點血,爲什麼他不同意?
"彥一!"依瞳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寄託在徐彥一身上,她很清楚,熊貓血有多難找。她不是,但是小軒是。只是小軒已經死了。
"依瞳,你別逼我,真的,我不能給阿姨輸血,真的不行。"徐彥一靠在牆上,一個勁地搖頭。
而醫生也在身邊一個勁地催促,他的腦子疼得就快要炸開。
"依瞳,你別逼彥一,他有苦衷。"顏洛辰知道其中緣由,拉住一直緊逼的依瞳。可是,如果不輸血,許曼一樣是死。
"有什麼苦衷?暈血?"依瞳尖聲反駁,她現在一點都不理智,她只知道,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在手術檯上,而現在唯一的期望卻不肯幫她,"只是抽一點血,彥一又不會死!爲什麼不行?"
"因爲我有艾滋病!"徐彥一背靠着牆壁,大聲吼了出來。然後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順着牆壁緩緩地滑下。
顏洛辰頹然地坐到了椅子上,一切都完了。
依瞳就這樣愣住了,褐色的眼眸倒映着徐彥一痛苦的樣子,醫院裡很安靜,彷彿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還有裡面許曼壓抑而又難受地喘息。
徐彥一他說什麼?艾滋病?什麼時候的事?爲什麼會有?依瞳知道徐彥一從來都不是亂搞的人,怎麼會有這種病?猛地,她記起徐彥一婚禮那一天,她被綁架,日高南楓就曾經拿着艾滋針在她眼前晃。難道是那一次?是因爲那一次不小心感染了麼?
"對不起,依瞳,我的血根本幫不了任何人。"徐彥一用雙手捂住面孔,聲音壓抑痛苦。
"是那一次對不對?"依瞳愣愣地出聲,"是日高南楓對不對?"
徐彥一緩緩地點了點頭。
依瞳忽地笑出了聲,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麼?彥一因爲她感染上了艾滋,現在許曼等着他的血救命,結果……呵,真是天意啊。
爲什麼當初毀容的不是她,而是慕涼音?爲什麼得艾滋的不是她,而是徐彥一?明明這些苦難是在她身上的,爲什麼要讓她的朋友來承受?
而依瞳在這一刻也忽然明白了爲什麼徐彥一不和慕涼音在一起,爲什麼沈容要帶走慕涼音他沒有阻止,因爲他知道,自己根本給不了慕涼音幸福。他是隨時隨地就能發病的人,而且時時刻刻都需要小心不被感染。
她看着蹲在地上的徐彥一,然後緩緩地彎下身,輕輕地擁住了他。這個溫柔似水的男人也要離她遠去了麼?隨時隨地?她曾經愛過的人,她的靈魂伴侶就這樣被判了死刑?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啊!
現在,她唯一的親人躺在手術檯上等着有人輸血,如果沒有,
註定是死路一條。就算得了艾滋,運氣好還能夠活個十幾年,這樣對於現在就判死刑的人來說是個好消息。
"彥一,求你,捐血好不好?"依瞳在徐彥一的耳邊,聲音細弱蚊吶。她就是個自私鬼,毀掉了她身邊人所有的一切。
徐彥一不可思議地看着依瞳,"我有艾滋,我的血液有艾滋病毒!依瞳,你瘋了麼?"
依瞳輕輕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更像是一個呆滯的木偶:"我沒有瘋,我很清醒。就算你不輸血,媽媽也是死。你輸血,也許她還能活過來,然後生活一段時間。我只是和死神爲媽媽搶一段時間過來,我不想讓她死掉。"
顏洛辰在她的身後,看着她身影單薄,於是心如刀絞。
最後徐彥一還是同意了輸血,當一包血液被拿進手術室的時候,依瞳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重新回到座位上。
"依瞳……"顏洛辰呢喃着她的名字,好像說出那兩個字對他來說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顏洛辰,不要和我說話,現在一個字都不要對我說。"依瞳蜷縮在長凳下,看上去那麼彷徨無助,像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小孩,而事實是,她的的確確被生活遺棄了。愛情,友情,親情,她快要一個都沒有了。
依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身邊的人要以這樣的姿態一個個地離去。每一個,都讓她痛入骨髓,不得超生。就算是銅牆鐵壁的心,也經不得這樣的折騰。如果可以投降,她舉白旗好不好?
又是一個小時,手術室的人忽然就匆匆跑動起來。護士急急地衝出門外,依瞳拉住她,問:"發生什麼事了?不是已經有血了麼?"
小護士好像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大場面,顯得有些慌張:"病人手術過程中發生感染,引發DIC,情況很危急。"
依瞳不知道DIC到底是什麼,但是隻要看那個小護士的神情,就知道一定是很嚴重的病。她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窟,窒息感襲來,動彈不得。忽然,她的腦海中有一聲刺耳的"滴--",她拼命地捂住耳朵,可是那個聲音就像貫穿了她一般,無論她怎麼用力,她的腦子始終有那麼一個聲音在。
醫生從裡面走出來,步子邁得很沉重,顏洛辰連忙走上去,可是依瞳卻站在原地,愣愣地盯着他,直到他表情遺憾地搖了搖頭。她呆呆地看着顏洛辰表情衝動的揪住醫生的衣領,大聲地朝他吼些什麼,她什麼都聽不見。
她的表情就像是一個破碎的玻璃娃娃,怎麼都拼湊不起完整的摸樣。她忽然之間恍然醒悟過來,原來"滴--"地一聲是心電圖的聲音。
許曼死了。
蓋着白布的病牀被推出來,白色的牀單上還有觸目驚心的血跡。
許曼死了。
依瞳只有這麼一個想法,她以後都會是一個人了。她再也沒有親人了。
"你知道麼,顏洛辰,"依瞳輕輕開口,好像是一個被人遙控的機器,她的聲音那麼空洞,讓顏洛辰的心狠狠地戰慄了一下,"我原本是想告訴你一件事的,可是現在,
好像沒有什麼意義了。"
依瞳緩緩地從長椅上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走廊的盡頭,顏洛辰心頭不安,連忙追過去。那條走廊好像很長,可是依瞳覺得她一下子就走完了。
她站在樓梯的盡頭,面對着跟過來的顏洛辰,他的呼吸還是那麼沉穩,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懷孕了,你的孩子"依瞳的手輕輕覆上自己的小腹,笑容很淡,"可是,現在沒有了。"她微笑着,張開雙手任由自己朝後面的樓梯倒去。那樣的姿勢,像極了一隻想要飛翔的鳥兒。
顏洛辰還沒有從前一秒的驚喜回過神,下一秒,他就看見依瞳狠狠地摔下了樓。
依瞳的最後一句話,讓他就像被刀生生劈開一般。她說:"顏洛辰,我再也不可能有你的孩子了,再也不會。"
幾十級的樓梯下,他看見紅色的鮮花在依瞳身下妖嬈的綻放,彷彿是開到荼靡的彼岸花,妖冶地讓人不能直視。
"依瞳!"顏洛辰撕心裂肺的聲音迴盪在醫院的走廊裡,絕望悲切。他知道,他和依瞳完了,徹徹底底地完了。
剛剛獻完血出來的徐彥一聽見叫聲,立刻跑到顏洛辰身邊,看見這一幕,他只覺得他的世界一下子失去了聲音。
那個他愛的女人居然以這樣的姿態結束了她和顏洛辰的感情,那麼他的位置都該在哪裡?
舒適的病房裡,依瞳安靜地躺在病牀上,她的臉色蒼白透明,眉頭緊皺,纖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着。如果不是有着輕微的呼吸,她就像一具剛死不久的屍體。
顏洛辰就坐在她的牀邊,青色的胡茬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地冒出來,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很是疲憊。他暗綠的眼眸彷彿剛剛經歷地一場大火,失去了蔥鬱。他看着昏睡的依瞳,牙關緊咬。
醫生的話還回響在自己的耳邊。
"莫小姐這次懷孕本來就很不容易,現在又因爲重創而流產,顏先生,你要做好準備,她恐怕以後都不可能懷孕了。"
他終於理解依瞳在摔下樓梯前的那一句話,這輩子,他和依瞳之間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依瞳發出輕微的呻吟聲,然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毫無色彩可言的天花板,她腦子裡回想起摔下樓梯前的那一刻,於是猜到自己大概在哪裡。
她掙扎着起身,便看見了坐在自己身邊的顏洛辰,他陰騖地看着自己,用當初誤會她殺死了顏天榮一樣的眼光--冰冷、冷漠。
"莫依瞳,你殺死了我的孩子。"他見依瞳醒來,聲音恍若經過了地獄的洗禮,帶着讓人戰慄的寒冷。
依瞳半支起身,冷笑:"顏洛辰,你殺死了我媽,我害死了你的孩子,我們扯平了。"
顏洛辰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好像眼前的依瞳是他從未見過的。他無法想象,一個人怎麼能夠這麼冷血,居然能夠冷靜地殺死自己的孩子,連一點眼淚都沒有。
"莫依瞳,你簡直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顏洛辰的胸口明顯起伏了一下,他拼命壓制住翻滾上來的怒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