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晉這次沒有帶上那些豪車,只是開了一輛改裝過的牧馬人,一副自駕遊驢友的打扮,揹着碩大的揹包走進了大廳。
從遠處看前臺裡並沒有人,走近才發現裡面鋪着一張鋼絲牀,有人矇頭正睡着。
“你好?”陳晉試探的喊了一聲,沒有迴應。
等他提高了聲音連喊了幾次,纔有一個雞窩頭髮型的青年從被子下面探出,眯着眼看着陳晉,一臉不耐。
“300一晚,押金300。”青年開口道。
陳晉眉頭一挑,差點笑出聲來。這價格,可比大城市的快捷酒店要貴多了!
青年似乎也習慣了這種反應,直接道:“不住也行,縣城裡沒有其他酒店了,往北80公里有民宿,480一晚。”
服工縣雖然偏遠,貧窮,卻也因爲特殊的海拔落差有着驚奇秀麗的自然風光,吸引着不少資深驢前來獵奇。
物以稀爲貴,縣城裡唯一的酒店憑藉着壟斷,而坐地起價。
陳晉點點頭,掏出錢來:“先開一週吧。”
青年借過錢,鎖進抽屜裡,再找出一把鑰匙扔給陳晉,接着便蒙上被子繼續睡覺了。
陳晉看了看,鑰匙上用透明膠布貼着房號,也就沒再說話,扭頭上樓。
房間裡的陳設不敢恭維,泛黃的牀單和更黃的浴巾毛巾,讓陳晉露出苦笑,也真是難爲那些驢友了。
將揹包墊在牀頭,陳晉和衣躺下,安安穩穩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陳晉起了個大早。
服工大酒店自然是不會提供早餐的,陳晉信步走出酒店,開始在縣城裡晃悠起來。
縣城是挨着山谷中的一道溪流發展起來的,周圍沒有工業污染,空氣異常的清新香甜。
擡眼望去,周圍盡是窮山峻嶺,滿眼的鬱鬱蔥蔥,各種亂石嶙峋,頗有看點。
可惜服工縣的地理位置實在太過於偏遠,而且交通條件實在太差,否則光靠旅遊業就能養活整個縣城了。
但是陳晉從遠處收回目光,落在了服工縣裡。說是縣城,實際上只有兩縱兩橫四條馬路,建築物至少都有二三十年的房齡了,顯得破舊不堪。
馬路上雖然也停着不少車子,卻是農用三輪和麪包車居多,偶然有幾輛私家車,掛的也是外地牌照。
最讓陳晉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一直走到了縣城的最中心纔看見一個早餐店……
服工縣的貧瘠幾乎是方方面面的。
隨便吃了碗米線充飢之後,陳晉接着晃悠,縣城就是小到純靠11路也能丈量過來的程度。
不多會,他來到了縣府大樓前,那是一條蜿蜒小道的盡頭,9層的大樓是全縣最高的建築物,門前連塊像樣的停車坪都沒有。
坑坑窪窪積着水的泥地上,聽着各式各樣的車子,陳晉再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些車子上都貼着罰單……
萬萬沒想到,縣府門口的空地,竟然成來了交管部門的停車場。
他又在門口逛了一圈,都沒有找到“0”開頭的車子。也就是說,服工縣的財政狀況,甚至連公務用車都支撐不起。
曾經的陳晉以爲自己對窮已經有非常深刻的體會了,但是來到了這,他才發現什麼叫“赤貧”。
越是這樣,他心裡就越是擔心——服工縣內有6所希望小學,學生總數約在1000左右。按照每個學生每天8塊的餐飲資助,每年的善款大約在300萬左右。
陳晉很難想象,在縣府如此艱難的情況下,這300萬究竟能有多少真正被學生們吃進肚子裡?
縣城裡就有一所希望小學,這時應該正是早飯時間,於是陳晉沒有猶豫,直奔着目標而去。
也就五六分鐘,他來到了位於河對岸一處坡地上的希望小學。
圍牆是不存在的,隨意就能靠近。
水泥的操場,簡易籃球架,以及邊上的一個沙坑和兩個單槓,就是孩子們所有的活動空間了。
教學樓是個兩層小樓,一樓是一、二、三年紀,二樓是四年級和五年級。剩下一間,根據資料上看,是幾位老師的宿舍+辦公室。
陳晉捫心自問,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條件,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是熬不住的,只要有機會,都會渴望到外面去發展。
然而更加可悲的是,越是窮越是需要教育改變命運的地方,教師的待遇往往越差……
一個真想走,一個真不想留,能有什麼辦法?於是貧困地區的教育資源的嚴重流失,就成了理所當然。
陳晉很努力的想了想,最後發現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改變這種情況!
再窮不能窮教育——口號是這麼喊的,事情卻不是這麼做的。
待陳晉又靠近了些,果不其然的發現承包了食堂的師傅正在放飯,孩子們興高采烈的排着隊。
這其中又有一個更爲扎心的問題:“究竟有多少孩子……單純是因爲學校管飯,可以省去家裡的口糧,才被送來上學的呢?”
陳晉就這麼晃悠着走過去,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覺。
驢友造訪希望小學的事情並不少見,不少孩子甚至已經習慣了他手中的鏡頭,會朝着陳晉做鬼臉。
但陳晉的鏡頭裡,記錄的卻是他們的早飯內容:一個饅頭。
每個人每天8塊的資助金額並不是拍腦袋想出來的,而是根據各個地區物價和消費水平,經過嚴謹的計算得出的結果,每個地區的額度都不一樣。比如在華東地區的一些希望小學,每人每天的不住金額就是13塊,最高的,達到了16塊。
爲此,慈善基金會裡專門有一個數據小組,負責調查、整理以及計算。
在服工縣,考慮到承包大鍋飯的因素以及物價,8塊錢足夠孩子們頓頓沾到肉了!
陳晉就這麼靜靜看着,等孩子們都領完了早飯,開始在老師的帶領下做早操之後,他才尾隨着大師傅,跟到了教學樓後面的一間磚房裡。
紅磚青瓦,在大城市是難得一見的返璞歸真,但是在這隻意味着,真的窮,連大白都捨不得刷一個。
“師傅~忙嗎?”陳晉湊上前去,遞了根菸。
繫着不太乾淨圍裙的大師傅回頭,見了一身驢友打扮的他,放下空盆接過煙:“你是來旅遊的嗎?那你算來着了,我們這山好水後,別有一番風味!”
“呵呵~慕名而來嘛。”陳晉自己沒有抽,而是轉向磚房裡看了看:“這裡是學校的廚房嗎?學校出錢蓋的?”
大師傅叼着煙,搖搖頭:“我自己撿磚頭壘起來的,學校哪有這個錢。”
“我能進去看看嗎?”
“隨便。我知道你們這一套,先說好,如果要拍我的話,5塊錢一張喔!”
“好,我先看看。”
陳晉走了進去,看了看一些正在準備的原材料,回頭問道:“全是素菜?”
“不然呢?”大師傅也走了進來,一邊忙活一邊說道:“買肉菜我會虧死的。”
“地方政府沒有補貼嗎?我來的時候新聞上報過,這裡應該有資助纔對。”陳晉皺眉。
“沒聽說過。”大師傅繼續忙碌,見陳晉沒有要讓他賺外快的意思,扔掉菸頭說:“看完了就出去吧,也沒什麼好看的。”
陳晉道了聲謝,走出門嘆了口氣,返回酒店開上車,朝着另一個鎮子的希望小學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