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愛麗絲站在在羅師爺背後,等坐定了,才上前來敬瓜子。
青樓之中迎來送往的大姐也拿水煙筒來裝水煙。
羅師爺向趙伯韜講道:“正要來尋耐,有多花物事,耐看看阿有啥人作成?”
趙伯韜隨即去身邊摸出個摺子,授與羅師爺。
羅師爺打開看時,上面開列的或是珍寶,或是古董,或是書畫,或是衣服,底下角明標價值號碼。
羅師爺皺眉講道:“這些本錢,做地皮生意的啓動資金,恐怕還短了一截。聽見說杭州黎篆鴻來裡,阿要去問聲俚看?”
趙伯韜用濃重的蘇州腔調講道:“黎篆鴻搭,我教陳小云拿仔去哉,勿曾有回信。”
羅師爺道:“物事來保陸裡?”。
趙伯韜道:“就來哚宏壽書坊裡樓浪,阿要去看看?”。
羅師爺道:“我是外行,看啥唻。”
趙伯韜聽這等說話,好不耐煩,自別轉頭,細細的打量那愛麗絲,只見她一張雪白的圓面孔,五官端正,七竅玲瓏,最可愛的是一點朱脣時時含笑,一雙俏眼處處生情。
再見她家常打扮,頭戴着一枝銀絲蝴蝶,穿一件東方亮竹布衫,罩一件無色縐心緞鑲馬甲,下束膏荷縐心月白緞鑲三道繡織花邊的褲子。
趙伯韜看的出神,早被那久經風月的愛麗絲查覺了,佳人笑了一笑,慢慢走到靠壁大洋鏡前,左右端詳,掠掠鬢腳。
趙伯韜忘其所以,眼光也跟了過去。忽聽羅師爺叫道:“愛麗絲小姐,我替耐趙先生做個媒人阿好?”。
趙伯韜方知那倌人是愛麗絲,只見陸秀林回頭答道:“照應倪妹子,阿有啥勿好?”即高聲叫喚旁邊另外一位交際花小桃紅。
正值小桃紅來絞手巾、沖茶碗,陸秀林便叫他喊秀寶上來加茶碗。
小桃紅問:“陸裡一位嗄?”。
羅師爺伸手指着趙伯韜,說是“趙大少爺”。
小桃紅胰了兩眼,道:“阿是第位趙大少爺?我去喊丫鬟來。”接了手巾,忙“登登登”跑了去。
不多
時,一路“咕咕咯咯”小腳聲音,知道是服侍的丫鬟來了。
趙伯韜眼望着簾子,見那個丫鬟一進房間,先取瓜子碟子,從羅師爺、趙伯韜倆人挨順敬去。
敬到趙伯韜身旁,問了尊姓,卻向趙伯韜微微一笑。
趙伯韜看這個丫鬟也是個小圓面孔,同小桃紅一模一樣,但比她年紀長些,身材短些;若不是同在一處,竟認不清楚。
這丫鬟放下碟子,挨着趙伯韜肩膀羞怯的坐下。
趙伯韜倒有些不好意思的,左不是,右不是,坐又坐不定,走又走不開。
幸虧小桃紅又跑來說:“趙大少爺,房間裡去。”
這丫鬟道:“一淘請過去哉唍。”
大家聽說,都立起來相讓。
羅師爺道:“我來引導。”
正要先走,被愛麗絲一把拉住袖口,說道:“耐要勿去喤,讓俚哚去末哉。”
羅師爺回頭一笑,隨同趙伯韜跟着小桃紅,走過這丫鬟房間裡。就在小桃紅的房間的間壁,一切鋪設裝演不相上下,也有着衣鏡,也有自嗚鍾,也有泥金箋對,也有彩畫絹燈。
大家隨意散坐,小桃紅又亂着加茶碗,又叫丫鬟裝水煙。
接着外場送進乾溼來,這丫鬟一手託了,又敬一遍,仍去和趙趙伯韜並坐。
小桃紅站在一旁,問羅師爺道:“趙大少爺公館來哚陸裡嗄?”。
羅師爺道:“俚搭張大少爺一淘來哚悅來棧。”
小桃紅轉問趙伯韜道:“趙大少爺阿有相好嗄?”,趙伯韜微笑搖頭。
小桃紅道:“趙大少爺無撥相好末,也攀一個哉唍。”
趙伯韜道:“阿是耐教我攀相好?我就攀仔耐末哉唍,阿好?”說得大家鬨然一笑。
小桃紅笑了,又道:“攀仔相好末,搭趙大少爺一淘走走,阿是鬧熱點?”。
趙伯韜冷笑不答,自去榻牀躺下吸菸。
小桃紅轉向趙伯韜講道:“趙大少爺,耐來做個媒人罷。”
趙伯韜正和愛麗絲鬼混,裝做不聽見。
小桃紅奪過手說道:“教耐做媒人,啥勿響嗄?”。
趙伯韜仍不語,秀寶催道:“耐說說啥。”
趙伯韜沒法,看看羅師爺面色要說,而羅師爺只管吸菸不理他。
正在爲難,恰好有人掀簾進房。趙伯韜借勢起身讓坐。
小桃紅見沒意思,方同丫鬟出去了。
羅師爺對着趙伯韜坐下,講論些生意場中情事,然後仍躺下吸菸。
這丫鬟兩隻手按住趙趙伯韜的手,不許動,只和趙伯韜說閒話。一回說要看戲,一回說要吃酒,趙伯韜嘻着嘴笑。丫鬟索性擱起腳來,滾在懷裡。
趙伯韜騰出一手,伸進丫鬟袖子裡去。
丫鬟掩緊胸脯,發急道:“要勿喲”,她正吸完兩口煙,笑道:“耐放來哚‘水餃子’勿吃,倒要吃‘饅頭’。”
趙伯韜不懂,問羅師爺道:“耐說啥?”。
丫鬟忙放下腳,拉趙伯韜道:“耐要勿去聽俚,俚來哚尋耐開心哉喤!”。
然後復胰着羅師爺,把嘴披下來道:“耐相好末勿攀,說例會說得野哚!”,一句說得趙伯韜沒趣起來,訕訕的起身去看鐘。
羅師爺瞧着趙伯韜的意思要走,也立起來道:“倪一淘吃夜飯去。”
趙伯韜聽說,慌忙摸塊洋錢丟在乾溼碟子裡。
這丫鬟見了道:“再坐歇喤。”一面喊秀林:“阿姐,要去哉。”
趙伯韜也跑過這邊來,低聲和羅師爺說了些甚麼,才同這丫鬟送至樓門口,都說:“晚歇一淘來。”四人答應下樓。
四人離了聚秀堂,出西棋盤街北口,至斜角對過保合樓,進去揀了土廳後面小小一問亭子坐下。堂倌送過煙茶,便請點菜。趙伯韜開了個菜殼子,另外加一湯一碗。
堂倌鋪上臺單,擺上圍籤,集亮了自來火。看鐘時已過六點,趙伯韜叫燙酒來,讓羅師爺首座,他執意不肯,苦苦的推辭後這才坐下了。
趙伯韜次坐,愛麗絲第三,丫鬟陪坐主位。
堂倌上了兩道小碗,趙伯韜又與羅師爺談起生意經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