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說功夫在畫外”,亨同放緩了語速說道:“而且這幅畫還是邵大人送的,不是更加的有意思了嗎?”,他尾音微微拖長了,曉得更加意猶未盡。
愛德華一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嗯”,他自語道:“如此說來,有意思哪”,他的眼睛眯起來了,兩道直勾勾的目光投向了前頭的虛空。
“究竟趙買辦葫蘆裡頭賣的啥藥?”,亨同心想到這裡,不禁有些紛亂,他低頭看了看那張精美的請柬,上頭紅底上寫着一行彎彎曲曲的毛筆字,其實這是行楷,雋秀圓潤。
亨同看着這行字,上頭有五個字他感到特別的熟悉,“亞拉伯罕·亨同”,望着老友的字跡,亨同更加的困惑了。
“聽說新沙遜洋行的大班雅各布先生也要去趙府”,這辰光亨同接着說道,一邊拿眼角瞥了一下愛德華。
“是的”,愛德華微微的晃晃頭,一邊他也瞥了一眼亨同,正巧倆人的目光一碰,隱約間流露出一絲深深的疑惑,外帶着一點忐忑。
“阿拉老爺府上請客,不能失了禮數”,傭人Notes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很是上心,嘴裡面就嚷嚷開了。
“凡人請客,相約於三日之前”,傭人Notes唸叨起了廚房裡頭的不傳之秘,這道題目叫做遲速須知,想當初他在青浦鄉下的時候,做大鍋子菜餚,那是提起一個禮拜的辰光,就要着手準備了。
像啥陽澄湖大閘蟹,個個要一樣的大小,得去定購;還有走油肉,那得下鍋炸,香酥的獅子頭,也要事先做好了,燉火腿更得好幾天等等、等等,總之歸結爲一句話,那就是家主這客請的太匆忙了。
“明朝唻”,傭人Notes一邊說着,一邊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分明上不相信。
“Notes”,管家Interest走過來,一看這傢伙又在拎不清了,有些納悶了,“儂在做啥?”,他好奇的問道。
“二位洋行裡的那摩溫要來府裡頭
做客,招待那是頂頂要緊的事體”,傭人Notes說到這裡廂,加重了語氣。
管家Interest聽到這裡,認真的看了看傭人Notes,不禁點點頭,表示贊同,說起那摩溫還是“洋涇浜話,NumberOne的譯音,就是第一,想起了在洋行裡頭,哪個又能大得過大班呢?
“老爺新進得了邵大人的字畫,正該好好的慶賀一番”,管家Interest高高興興的說道:“美味佳餚不可或缺”。
“不過府裡頭自從少夫人回孃家省親之後,陪駕的大廚也跟着回了太倉州”,管家Interest皺着眉頭嘟囔道:“家裡就剩下一個大廚,恐怕人手不夠”。
“也是的,若說匆匆忙忙到外頭去請一個,不知手藝的,恐怕管家老爺不放心”,傭人Notes一邊嘟囔着,一邊眼珠子轉了幾轉,顯然打起了主意,他究竟想要做啥?
忽然傭人Notes笑了,他歡喜着臉上來搭訕道:“儂看我怎麼樣?”,原來竟然是毛遂自薦。
“儂行嗎?”,管家Interest瞪了一眼傭人Notes,有些懷疑的嘟囔道。
“平常辰光也沒看到他露一手,不是吹牛皮吧?”,管家Interest懷疑的心想道。
傭人Notes看到管家Interest不相信的目光,頓時氣鼓鼓的了,他誇張的一拍胸脯,“我不是吹噓,百八十個人的飯也做過的”,早些辰光,鄉下喜事壽宴啥的,就有像他Notes這樣的大廚掌竈,看看他神氣的挺起胸膛,那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話說趙伯韜府上緊鑼密鼓的張羅開了,轉眼間就到了第二天天擦黑的辰光,只見過往的人們扭頭望過去,趙府大門上張燈結綵,洋油燈照得門前的一片地方雪亮,沿着甬道,直到正堂,那是花團錦簇,顯得喜氣盈盈。
“可惜鄙人在名利場中呆久了,瞧瞧”,趙伯韜懊惱的嚷嚷道:“都帶了匠氣了”,是
啊,平日裡都是在各種顏色的紙張上,填寫、簽署啥票據、提單,要不然就是鵝毛筆蘸墨水,扭扭捏捏的寫着英吉利、法蘭西的外國字,手寫壞了。
趙伯韜一隻手捉住了自己另外一隻手,不滿的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了,分明是跟自己慪氣。
忽的,趙伯韜像領悟到了啥似的,把兩隻手解放了出來,伸手就往筆架子上頭去拿一隻大號的圓頭毛筆,甚至神情居然有些毅然,看上去嚴肅了吧?
趙伯韜剛剛把筆鋒伸到了硯臺邊上,房門輕輕推開了,管家Interest恭敬中帶着笑意,輕手輕腳的進來了,後頭若即若離的,隨着傭人Notes。
“老爺”,管家Interest懷抱住畫匣子,微微一欠身,然後回稟道:“這是邵大人差人送給您的”,說完該說的,他雙手捧着,遞到了趙伯韜面前。
趙伯韜見狀,原本要說音調往上去的“嗯?”,只是意識到了在兩位傭人面前,“哦”,他故作鎮定的應了一聲,竭力保持淡定的從管家Interest手上接過了畫匣子。
這辰光只見傭人Notes越過管家Interest的臂彎,一對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緊盯着這個物件,隨後瞧見了家主扯開了絲帶,打開匣子,露出了裡頭的畫卷。
趙伯韜小心的展開了圖卷,竹根露出頭來了,盤根錯節之間,透露出了邵友濂遒勁的筆力。
“原來是一幅墨竹圖”,趙伯韜心頭嘆道:“看邵大人這筆法,好畫唻”,他由衷的認同道。
緊跟着畫卷徐徐的攤開了,一幅雪中挺立的水墨珠子靈動的傲立在了趙伯韜的面前,這辰光作爲文人的這位洋行買辦只覺得眼前一亮,“竹本固,固以樹德,君子見其本”,他感念的念道。
說到這裡,趙伯韜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的雪竹,胸膛微微的起伏,連帶着呼吸有些急促了,“邵大人特意送來這麼一幅雪竹圖,看來大有深意唻”,他感慨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