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一聲聞炮響，大條又到某洋行”，唐廷樞慨然的吟誦道，一邊他輕輕的捋了捋下巴上頭的鬍子，怡然自得的腔調，溢於言表了。
唐廷樞翹首這麼一望，看見上海匯豐銀行的管事人等就在前頭圍住了些個貼了封條的木箱子忙來忙去的，上頭瞧得清爽，“London”字樣赫然在目。
“講起來阿拉大清國還有官銀、官銀的，殊不知今朝西洋國早已經實行金本位唻”，唐廷樞情不自禁的輕聲嘟囔道：“儂曉得伐？”。
“這樣的大條銀，又叫做‘紅毛條’”，唐廷樞接着自語道：“阿曉得？在伊西洋國裡廂金貴銀賤，洋商們販運過來，就是爲了賺差價的”。
“講起來阿拉大清國卻是對國內鑄造元寶或錢莊計提準備金等，對外國國際貿易，都用白銀結算”，唐廷樞留洋歸來，尋思起來在英吉利國考察的感受，頗有些感觸道：“需求巨大，不能自給，不得不進口現銀接濟”。
“鄙人聽法蘭西銀行的路易先生講，今朝西洋國還有了金銀交易所”，唐廷樞接着嘟囔道：“其中可以搗糨糊的”。
不曉得怎麼的，唐廷樞忽然記起了這個和自己有過一面之交的西洋國人。
“講起來鄙人也虧欠了些局款”，唐廷樞拉下臉來，心頭嘟囔道：“恐怕有些煩惱處”。
“回頭問一問路易先生方好”，唐廷樞接着籌謀道：“不過就憑鄙人在上海招商局裡廂的股本，足可以抵消了虧空唻”，一邊他的面孔舒緩了許多。
顯然唐廷樞盤算着尋路易請教啥事體，轉念之間，分明覺得用不着，望上去伊頗有些置身事外的逍遙。
一邊這個現任的上海招商局總辦，四下裡望了望，有些白相的腔調，神態自若的穿行在碼頭上頭。
咦！瞧上去，怎麼着欠債的人，都有些着急的模樣，就伊不慌不忙的逛起馬路來了？
“有人講鄙人的胞弟唐廷庚私設長裕秦裝船行，退客貨，先裝己貨，至欠水腳一萬餘金”，唐廷樞忽然有些氣憤的嘟
囔道：“都是唐道終年在外，徐道終年買地，致無人綜覈，糜爛至此”。
唐廷樞尋思到了這裡，不禁輕輕的朝着地下啐了一口，“別的不講，怎麼能夠這樣指責鄙人？”。
“講起來這樁事體還是好心的徐潤老弟跟鄙人與太古、怡和等洋行爭衡時，因見兩洋行均有行棧在外招攬生意”，唐廷樞心頭竭力的替自己辯白道：“故特意囑咐本局攬載總司事唐廷庚在於上海南北二市各開一行，攬載貨物”。
“鄙人胞弟唐廷庚又在英、法兩界，各開一棧挽載搭客，以期局船生意興旺，足與該洋行等相抗”，唐廷樞有些氣惱的接着回想道：“數年以來，該行等攬載貨物水腳，約銀四十餘萬兩，該棧等攬載搭客亦有萬人，不爲無功”。
瞧一瞧唐廷樞坦然的模樣，倒是無可指責的地方。
“倒是伊馬建忠、馬會辦擅自做主，把招商局轉賣給了美利堅國的旗昌洋行”，唐廷樞忽然變了臉色，有些戰戰兢兢的心想道：“據聞朝廷上下議論紛紛，講啥大清國出了漢奸唻”。
“講起來漢奸這個新潮的名頭，還是最近幾十年纔在上海灘浪向冒出來了的”，唐廷樞戰戰兢兢的嘟囔道：“必定時髦的洋務派，恐怕都會被人奉送一頂這樣的高帽子”。
唐廷樞內心一轉念之間，恐怕也聯想到了自己昔日也是怡和洋行的大買辦，會不會也有人免費的奉送一頂這樣的大帽子過來。
只是仔細的瞧一瞧，這個上海灘浪向鼎鼎大名的前怡和洋行買辦，一臉的自在，顯然有腔調唻。
“不過今朝徐潤老弟頂着炒賣地皮的‘罪名’，恐怕有些麻煩唻”，唐廷樞有些驚怪的嚷嚷道：“伊今朝跟洋地皮商們打得火熱，要講是一觸黴頭的”。
一時間唐廷樞心亂如麻，呆呆的望着車水馬龍、人頭攢動的十六鋪碼頭，矗立無語了。
“不曉得爲啥唐廷樞老兄還不歸來”，這邊三馬路招商局裡頭，徐潤來回的徘徊着，一邊他拿起雞毛撣子，對着辦公的臺子，輕輕的撣了撣。
“啊切”，“啊切”，徐潤被騰起的灰塵嗆得連連的打了好幾個噴嚏，一時間這個現任的上海招商局會辦，有些灰頭土臉的，沒了腔調唻。
“有人講啥唐廷樞胞弟唐廷庚頂招商局名，多開長髮棧房，雙扣九五用錢，專寫客票，欠一萬餘金”，徐潤頗有些不耐煩的揮手驅趕着揚起來的灰塵，接着心頭嚷嚷道：“分明指責鄙人和唐會辦一個終年在外”。
一邊徐潤用已經沾滿的塵土的衣袖，擦了擦面孔，瞧上去花臉了，有些像煞灘簧裡頭粉墨登場的角色的腔調唻。
“一個終年忙碌”，徐潤一邊心頭嘟囔道，他選擇性的忘記脫後頭兩個字，其實剛纔唐廷樞講了，有人指責堂堂一個招商局現任的會辦，卻終年忙於買地，耽擱了招商局的生意。
“啥招商局無人綜覈，糜爛至此？”，徐潤勿歡喜嚷嚷道，一邊的一屁股徑直坐下，也不管洋式的圈椅上頭，鋪滿了灰塵。
不曉得怎麼的，身在曹營、招商局、心在漢、外頭地皮市道上頭的徐潤老是覺得那位英吉利國的朋友顧林就像上海灘上頗爲流行的灘簧裡頭唱的豬八戒，臉上憨厚，還不曉得心頭有多麼的拎得清。
“記得還是去年辰光，有個英吉利國的朋友，叫做顧林的”，徐潤接着心想道：“講起來雖說伊原本只是個運動家，跟上海灘地皮市道不搭界的”。
尋思到了這裡，呆坐無公事料理的徐愚齋先生雙眼投射出了直勾勾的眼神，頗有些望穿秋水的意味，包含其間了。
徐潤又想起來了，接着臉上又浮現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沒想到卻是個熱心的西洋國朋友”，，果然伊有這樣重複的讚揚道。
“記得顧林先生臨行時候，跟鄙人講，今朝去英吉利國京城運作一番”，徐潤回想道：“講是要把鄙人的雨記房屋按揭兩百萬兩官銀，四五釐息，二十年期，助餘興築”。
“至於講鄙人的雨記房屋，那是蠻可以重新振興的”，徐潤欣慰的嘟囔道，至少自己是拎得清清爽爽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