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洋人接受了自己的好意,門房顯然很有些得意,只見他把手一伸,對着亨同笑了笑,“洋先生請”,隨着這一聲邀請,他的手勢明白的指向了大門裡廂。
“好的”,捧着一包紅薯的亨同應聲答道,一邊他小心翼翼的跟隨着門房拾級而上,門房一臉得意的笑着,推開玻璃大門,走到了大廳裡廂。
阿曉得老沙遜洋行大廳富麗堂皇,中西合璧的裝飾,要講別苗頭,在初期的上海灘浪向那是槓頭,拔了尖的,在明亮的洋油燈的照耀下,好比阿里巴巴一聲“芝麻開門”,轟然的打開了寶窟一般,滿屋中之物都耀眼爭光的,晃得亨同頭懸目眩。
亨同剛剛把一條腿邁過了門檻,忽然只覺得腳下一軟,差點就是一個趔趄,“哦喲”,他嘴裡不禁脫口而出一聲驚歎,一邊抱緊了懷裡的紅薯,一邊竭力的保持着平衡,往前踉蹌了兩步,總算沒有摔倒。
穿越過去的亨同果然有了感應,不是在那頭,而是在這邊,就在外灘浪向的老沙遜洋行三層頂樓的亭子間裡廂。
說時遲,那是快,隨着“咕咚”一聲,堂堂日後上海灘大名鼎鼎的地皮大王,如今跺一跺腳,上海灘也要顫一顫的人物,把地板震動了。
穿越過去的亨同猶在夢中似的,這麼大的動靜還未驚醒他,只見他一雙牛鈴般大的眼睛直勾勾的衝着地板前頭的波斯地毯望過去,似乎那上頭正在演出着活劇…
門房聞聽動靜,連忙扭頭一看,原來這個洋人踩在了厚實軟和的波斯地毯浪向,腳跟不穩,出洋相了,“阿拉這裡鋪的是波斯國地毯,踩上去軟蓬蓬的,儂要留神些”,他仔細的叮囑道。
亨同聽到門房的話語,不禁漲紅了臉,只是心頭嘟囔道:“鄙人只是聽說過波斯國的地毯是個好東西,沒想到...”,想到這裡,竟然不辨東西南北,腳下軟乎乎的,身子如在雲端裡一般,他有點自慚形穢了。
亨同下意識的抱緊了這包紅薯,頗有些躡手躡腳的跟着門房走進了伊值守的地方,講了半天門房、門房的,伊個飯碗頭就在這裡,講起來,裡廂椅子、牀榻啥的,倒應了阿拉上海灘一句俗話講,螺螺絲殼裡廂做道場,五臟俱全。
亨同看到這裡,看傻眼了,阿拉上海人過日子的精細,伊算是初次領教了,想到淪落異國他鄉,總算是有個落腳的地方,他情不自禁的擡眼,感激的望了過去。
亨同目光一遞了過去,誰曉得竟然和門房投射過來的眼光一碰,“哦喲”,他不禁心頭一聲自責的驚歎。
“上帝教導他的孩子,做人要誠實”,亨同心想道:“鄙人答應了這位好心的兄弟的”,這辰光懷裡的紅薯傳遞過來陣陣的熱量提醒着儂,該吃中飯了,其實已經過了晌午了,再說...亨同想到這裡,連忙賠着笑,對着門房點點頭,然後識相的打開報紙包裹,望着躺在上頭的烘山芋,忽然一陣強烈的腹脹襲了過來,他的神情變得有些狼狽。
“洋人先生,儂怎麼唻?”,門房關切的詢問道,伊一番好意怎麼好輕易的拒絕掉?
機靈的亨同自然拎得清爽,要講起自己寄人籬下,頭樁事體就掃了別人的興,那後頭的舊不好講了,啊對?
“沒啥”,亨同強壓住了一個飽嗝,慌忙的否認道,一邊他配合着熱切的眼神,就跟飢餓的人兒望着麪包一眼的眼熱。
伊門房眼睜睜的看着眼前這位洋人美滋滋的吞嚥着,“好的呀”,他開懷的笑道,要講阿拉大清國連老城廂外頭的外灘都賞給了儂洋人們,一頓飯算啥?
這辰光再看亨同,雖說強嚥了下去,只是一個個的飽嗝接連着打了起來,似乎充分領受了施主的好意,至於講胃裡消受不消受,那只有儂自己心知肚明唻。
眨眼間,亨同安頓下來,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講起這間門房,一進去有兩間,中間隔着一扇門簾且不說,
只是裡廂的房間頭上,有個通往上層的樓梯,旁邊有間尋常辰光堆雜物的、類似亭子間閣樓,亨同算是委屈在了這裡。
亨同茫然的望着黑黢黢的頂棚,耳邊傳來頭上有人經過時發出的腳步聲,迴盪在了空蕩蕩的心頭,“鄙人還不曉得明朝怎麼樣啦?”,他感慨的心想道。
亨同煩亂的想要翻個身,只是不曉得是儂身軀長大了些,還是這間小閣子實在是空間太侷促了,總之,伊感到渾身都不舒服,想起在海船上,雖說是下等艙,到底還能伸展開軀體,美滋滋的曬曬太陽。
忽然亨同露出了難受的表情,緊跟着肚裡開始涌動了起來,“咕嚕嚕”,他的腸胃糾結了起來,撐滿了肚腹的生熟紅薯相互糾纏着、衝擊着,伊鬧肚子唻。
似乎那幾根番薯註定是來折騰半條大馬路,不能消受的他胃裡的難受別提了,一個大男人家的,這麼個小毛病也犯得着翻來覆去,偏偏另外一樁糟心的事體又涌上了心頭,讓他越發的難受。
亨同又穿越了,不過人家穿越到了古代也好,異世界也罷,最起碼不是皇上就是王爺,身邊妻妾成羣不講了。而穿越到了江湖的,也是盟主,要不然乾脆做了戰神,最起碼改變了歷史。
不過亨同這個倒黴蛋觸黴頭唻,這傢伙穿越到了澳門,卻是做了豬仔,啥叫豬仔?就是清末像奴隸一樣販賣到海外的華工那樣。
儂亂講啥?阿曉得伊半條大馬路那是洋人,怎麼變成像華工一樣的豬仔了?事情還得從頭講起。
這辰光再瞧一瞧亨同一臉晦氣的樣子,活像個折本的賭徒,阿曉得澳門賭場的結棍?伊亨同當初從家裡廂跑路出來,想要闖蕩上海灘的辰光,碰巧路費花光了,想去下場子試一試手氣,阿曉得?
押寶下去的亨同無論押啥,卻都在這種叫着“廣東花會”的賭博之中不得要領,輸了僅有的鈔票不講,還被莊家拉住了不放,說是要抵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