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萬大軍的嘶吼歡呼聲中,漠朔帶着許無言一路馳騁,帶起的風聲在肆意的配合着這別有的迎親儀式。那種震天的發自心底吼叫聲,像是源自大地心中最洶涌澎湃的表達,馬蹄每到之處便能看到一排排纏着紅色裝飾的長槍、長矛成排的舉起,像是一股股海浪拂過帶着頭盔將士們的頭頂。
“大皇子萬歲!王妃萬歲!”巨大吼聲讓坐在馬上的許無言震驚無比,如此浩大的迎親場面,配着湛藍如洗的天空,恰到好處的風,構成這塊大地之上的盛世奇景。
“王妃,喜歡嗎?”身後的漠朔將許無言的每一個表情都收進眼底,他相信,許無言那種驚愕的神色裡是帶着某一種特殊情愫的。
許無言下意識的向後靠了靠身體,觸碰到漠朔那冰涼的盔甲。是的!許無言動容了,從來不曾想過這世間會有這樣一個男人用如此盛大、震撼的形式迎娶自己,那種虛榮心被填滿的感覺讓許無言有那麼一刻想要依靠身後這個男人,他或許纔是那個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
“我的耳環呢?”
漠朔等了許久的回答變成了這麼一個不和諧的問題,一絲挫敗在漠朔的眼睛裡閃過,繼而俯首靠在許無言的肩膀上,“我如此對你,你卻只想到耳環嗎?”
對於許無言,漠朔不想隱藏自己任何一絲的情緒,他想要許無言知道,在她面前他是完全真實的,沒有任何的隱瞞和欺騙,她要明白,也要接受。
炙熱的氣息讓許無言一顫,那種帶有徵服的壓迫感,讓許無言忍不住想要逃跑,這種隱隱的恐懼,是在太后、楚寒麟那裡都沒有的。一個被囚禁在水牢之中長達五年的人。一朝逃脫,拖着極度疲累的身體,還能躲過撒網式的追捕,安然回到蹂洳。並且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奪回了大權。這是怎樣的人才能做到,莫要說是一個楚寒麟,依照現在的情形來看,怕是十個楚寒麟一樣不是漠朔的對手。
感覺到許無言的不自在,漠朔勒緊繮繩,把許無言重新摟在懷中,“帶你去個地方!”說着狠狠的抽了一鞭,馬蹄高揚,嘶叫一聲,疾馳而去。揚起一路的青草氣息……
漠朔帶許無言去的地方,是用紅色長穗子裝飾的軍營大帳,夕陽漸斜,一縷縷純淨的橙色陽光,撒在紅色的帳篷上。漾起一柔和而喜慶的光暈。
紅色本是扎眼的色彩,然而在這碧天一色,蔚藍金光相互浸染的草原之上,竟然是如此的和諧。
“走吧!”漠朔將許無言抱下馬,將繮繩甩給一旁等着栓馬的侍衛,自然而然的牽起許無言的手向那頂紅色的大帳走去。
大紅色的氈毯上的一應器具全部是原汁原味的就地取材,桌子、椅子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木樁簡單削平、打磨製成。兩根帶着樹杈支撐的衣架上掛着一幅很是精緻的弓箭,還有幾根樹枝搭成的洗臉架。許無言有一種距離原始最接近的感覺。
“裡面是我們的洞房!”漠朔指着那個大紅色錦簾隔開的內室毫不避諱的說道,
聽在許無言的耳朵裡,並沒有過多的意味,相反這營帳大廳的佈置倒是引起了許無言對內室裝飾的好奇,鬼使神差的一步一步朝錦簾走去。
掀開簾子。許無言愣住!
深邃、靜謐的寶藍色空間,讓許無言猶如置身大海深處,一張丈餘長寬的木質牀榻上鋪着繡有金色和銀色絲線交織的鳳凰的錦被,牀榻裡側靠着的是一方裝滿了大大小小、厚薄不一書籍的巨型書架,黑檀的顏色隱沒在湛藍的氛圍裡。只留下隱隱靜謐的幽香。
還有一幅繡着巨幅藍色鳶尾花的屏風,透過邊緣的白絹,看到遮擋着的是一個浴桶。再加上一個與書架配套的黑檀書案,其上筆墨紙硯齊全。
如此大的空間,寥寥無幾的物件卻一點兒也不顯得空蕩,反而讓人心生幽靜。許無言緩緩走向書案,其上一幅畫像,讓許無言停住。
許無言伸手撫上畫像中的自己,想不到有人能畫出如此美的自己,一筆一劃都是那麼的柔順、精緻,‘我有這麼美嗎?’許無言喃喃低語,
“你比這畫像還要美!”不知什麼時候漠朔站在了許無言的身後,伸出手去環上許無言的腰身,在她耳邊輕聲低語。
“漠朔,我們相識很久了嗎?”許無言轉過身來看着眼前漠朔的樣子,
怎麼會呢?漠朔不過是一面之緣的人而已,怎麼會有這種熟悉的感覺,而且這副畫像若不是時常相見之人怎麼會畫的出來呢?
漠朔點點頭,“可還記得唐奚鴻?”
許無言愣住,“你是唐奚鴻?!”那個眸色湛藍,翩若驚鴻的男人,那個帶着能侵入每一寸肌膚、每一滴血液涼意的男人。
漠朔點點頭,嘴角泛起那抹讓人一見便不能忘懷的孤寂,“你說我們是不是相識了很久呢?”
許無言盯着眼前這個棱角分明,除了眼眸裡那一抹湛藍沒有一點和唐奚鴻相像的男人,“怎麼會?你怎麼會是唐奚鴻呢?你不是被楚寒麟囚禁了五年之久嗎?”
漠朔長臂一勾把許無言撈進懷裡,“曾經我逃出來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就是唐奚鴻。”
“那於馨憂……”這個時候,許無言漠然想起於馨憂臨死前對自己說的話,“她知道了你的身份是不是?”
漠朔點點頭,“她是楚寒麟的暗探之一。”
“她愛上了你對不對?”許無言盯着漠朔,終於明白了於馨憂那種身在牢獄依然如止水一般的心境,終於明白了臨死前,她的那種釋然的解脫。
漠朔有那麼一瞬的停滯,繼而把許無言緊緊的抱着,“不要問我別的女子,我此生只要你,只要有你!”
許無言無措的不知道自己的手該放到哪裡,就像第一次遇到唐奚鴻那般,被他強行帶入懷裡,卻不知道該怎樣掙脫,任由着他的情緒不住在自己的心底蔓延。
“現在,你終於成了我的王妃!”漠朔放開許無言,一雙帶着無限柔情的眸子將許無言禁錮,“累了一天,咱們吃些東西吧!之後,帶你去一個地方!”
許無言乖乖的點點頭,原本一個又一個的計策在漠朔的面前似乎都臨陣脫逃了,對於漠朔的話,許無言沒有一點兒反駁的餘地。
“我記得你愛吃這個。”漠朔將一個水晶鳳餃放到許無言的碗裡,輕聲說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在吃這個,嚐嚐這個味道如何。”
“你記得?”許無言看着漠朔有些恍惚的問道,
漠朔點點頭,夾了一個放進自己的嘴裡,“因爲我也喜歡!而且,當日你吃這個的時候臉上那種雀躍的神色一下子就住到了我這裡。”說着伸手指指自己的胸口。
許無言脣角漾起一抹笑意,緩緩夾起水晶鳳餃放進自己的口中,細細的品味着,繼而一抹滿足的笑意浮上臉頰,食物也是有記憶的,它會幫你記住生命裡非同一般的瞬間。
“很好吃!”許無言如實的回答,
漠朔滿意的笑着,日子就像這樣多好,看着自己心愛之人吃上可口的食物,然後露出一個可以讓自己心房裡暖暖的笑容。
草原的夜絕美無比,湛藍帶着星光的夜空如綴着寶石的藍絲絨一樣,偶爾劃過的流星釋放着絕無僅有的燦爛。許無言任由漠朔牽着手走在藍絲絨籠罩下的草原。
近處的靜謐、遠處的低語,還有偶爾的一兩聲動物的叫聲,匯成草原夜裡最原始的樂曲。
“就是這裡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漠朔停下腳步。
一層淡藍色光暈籠罩在不遠處的天際,月光星輝在銜接處完美匯聚,輝映着其下這一片靜謐而美麗的草原,置身其中的人只要一揮手便能觸摸到那不屬於人間的美麗。
“好美!”許無言由衷讚歎。
漠朔卻已經仰躺在了草地上,枕着雙臂,閉眼享受着只能歸功於上天恩賜的靜好。
許無言在漠朔的身邊躺下,月光如絲柔細膩的輕紗一般鋪上身體,一絲一縷的洗滌着被凡塵沾染的心。
“漠朔,爲什麼是我?”
漠朔可選擇的人太多了,如他那般神秘不可測的男人,在人心中只應該是那麼驚鴻一瞥,凡俗女子如何也不能與之比肩而立。
許無言從不認爲自己可以匹配這樣一個翩若驚鴻的男人,他應該只存在精心珍藏的某一個瞬間裡。以一種幾乎不存在的瞬間成就自欺欺人的永恆。
“因爲你和我有着一樣的孤獨!”漠朔淡淡的說着,“只有和你在一起,我纔不會萬世孤寂;也只有和我在一起你纔不會淡漠的近似無情。”
月光在漠朔的那一身鎧甲上浸潤、描摹,勾勒出暴虐與溫柔的抵死糾纏,調和着他身上那種傲然與世人的高處不勝寒。
大概是這月夜太美了,微風送涼,滑落許無言眼角的一顆凝聚了好久好久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