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麋鹿伯爵府上燈火通明,持有邀請函的培羅被侍從迎入大廳時,爲伯爵家三小姐奧瑞利安舉辦的慶生宴席正好剛剛開始。
能參加宴席的,都是在長歌要塞頗有家世和名望的貴族,伯爵大人對此次慶生宴也十分看重,從大廳中鋪滿的羊毛地毯和侍從統一定製的黑底金邊衣服就能看出來。畢竟奧瑞利安正好滿十六歲,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絃樂響起,侍從們端着葡萄酒和酒杯穿行於人羣之間,大廳中擺放的幾張圓桌上盛放着熱氣騰騰的熟食,而主角奧瑞利安打扮得像只金絲雀,正被一羣姐妹圍在大廳一角,看上去聊得十分歡快。
這是王都時下最爲流行的宴席方式。之前西境宴席可不是這個樣子,培羅想,大家通常圍坐在一張長條形木桌邊,等着廚師上菜。端上來的都是大碗豬肉和整雞,抹上黃油的麪包,雙面煎得焦黃的雞蛋,和大盆生菜葉。
不過對於同樣在王都待過幾年的培羅來說,這場慶生宴僅僅只模仿了個形似而已。
例如侍從手中的酒杯,都是顏色各異的琉璃杯,而非透明潔淨的玻璃杯。倒入葡萄酒後,根本無法襯托出酒自身的醇香色澤。圓桌上應該覆蓋白布,而不是將油膩膩的桌面露出來。至於那些熟食,仍保持着西境的傳統風格——又大又粗。培羅搖搖頭,好歹也得先讓廚師切成小片再端上來啊。
按照慣例,他來赴宴前已經在家中填飽了肚子,此時更不會操刀去切這些大塊的熟肉。出席宴會的受邀者都代表着各自家族的臉面,在此地吃的滿嘴油光發亮,實在有損形象。培羅可不想自己被當作各家小姐嘴裡的笑料。
“好久不見啊夥計,”忽然有人從身後勾住了他的脖子,“聽說你又被領主大人任命爲使者了?邊陲鎮的礦石收穫如何,你從裡面摳了不少吧。”
這熟悉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雷恩.梅德,麋鹿家族的次子,一心想成爲名騎士,連領地都顧不上的傻瓜。當然,也是自己的朋友,“還好,”培羅不太想談在邊陲鎮的遭遇,“你這次跑去寒風嶺有派上用場嗎,還是說,一直待在赫爾梅斯里的酒館裡瑟瑟發抖?”
“該死的,”雷恩推了培羅一把,“從沒聽你嘴裡說過好話。這次我連新聖城都沒去,邊境衛隊啓程的前一天,我剛好感染了風寒,整整在牀上躺了一週。”
“不錯,比上次又進步了一點,至少給衛隊省了不少麻煩。”
“這次你錯了,”雷恩忽然神秘地笑道,“如果我沒有在寒風嶺躺上一週,恐怕就永遠躺在聖城冰冷的城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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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培羅挑起眉毛。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麋鹿次子湊近耳朵,低聲說,“新聖城差點淪陷,邪獸都衝到了內城裡。如果不是教會派出了他們最強的武士,只怕連聖城大教堂都保不住。不過四大王國的軍隊都損失慘重,寒風嶺就沒回來幾個人。短短一個月裡,滿城都是寡婦,平時家裡沒有積蓄的……”他眨了眨眼睛,伸出兩根指頭比劃了下,“兩枚銀狼就可以。喂,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可什麼都沒幹。”
“你確定這消息是真的?那邊境衛隊怎麼辦?”
“當然,我可是親眼所見,領主收到消息的當天就病倒了。”雷恩聳聳肩,“至於衛隊……還能怎麼辦,慢慢再招募唄。現在北境急缺經驗豐富的戰士,如果不是家裡非把我叫回來,我至少也能統領上一支騎兵隊了。”
這根本不是重點,培羅心裡暗想,寒風嶺的邊境衛隊主要防禦的對象就是教會審判軍,現在四大王國的將領和戰士們一齊葬送在赫爾梅斯,怎麼看都有點陰謀的味道。如果他們有所圖謀,灰堡北方現在簡直像個被扒光衣服的女人,“審判軍呢,他們損失如何?”
“不會比四國軍隊好多少,想想就知道,他們總是衝在最前面的狂熱分子。話說回來,如果審判軍不頂上去,其他國家的人馬肯定不會動彈,”他不屑道,“那幫騎士都是這樣,把榮譽掛在嘴邊,到對抗邪獸時,都喜歡縮在後面。”
“比如說我眼前的這位,”培羅笑了笑,或許是自己想多了。不過就算教會想對北方下手,也跟長歌要塞無關。讓新國王去頭痛這事吧。
“遺憾的是,還沒有人接受我的效忠,或者說,我還沒發現誰有這個資格,”雷恩頓了頓,朝門口望去,“奔狼家的人來了,我先去招呼下他們,待會兒再來找你。”
“去吧,不用回來了。”
“對了,”剛走出兩步他又回過頭,“你有沒有注意到邀請函裡的手絹?”
“你放的?”
“呵,我只會給你塞條穿過兩天的襪子,”他搖搖手指,“那可是我妹妹親手裁的,雖然你們年紀差距大了點,不過只要你有那個意思,我肯定是舉雙手支持你們倆。不要再拖了,朋友,你已經二十二歲了。”
培羅給了他一個白眼,後者吹聲口哨,笑着走開了。
從侍者的盤子中端下一杯酒,培羅一個人踱到角落,靜靜打量着熱鬧的大廳。他注意到,奧瑞利安和姐妹們相談甚歡的同時,還會偷偷向自己這邊望上兩眼。剛纔四目相對的瞬間,他能看到對方迅速移走的視線和雙頰間浮現出的一抹羞赧。
培羅回以禮貌的微笑。不過在他看來,對方還只是個小姑娘。
忽然間,大廳一側響起了一陣激烈的討論聲,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什麼!他真敢這麼說?”
“是啊,寇里斯那膽小鬼,居然屁都不敢放一個,就這麼灰溜溜地回來了。”聲音最大的那人說道,“簡直讓長歌要塞蒙羞!”
培羅認識他,似乎是叫西蒙.埃裡來着,奔狼家的分支,娶了個頗有些姿色的女人。那女人他也見過,確實獨具魅力。
“說得好像你有辦法解決一樣。”有人嗤笑道。
“我一個人或許辦不到,但若能讓公爵大人注意到這件荒謬的事情,我不相信羅蘭.溫布頓還敢如此肆意妄爲!”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培羅怔了怔,頓時升起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