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位騎士組成的龐大陣容,竟然連防線的邊都沒有摸到,就已潰不成軍。
直至最後,他們也沒能進入五十米範圍——那是殿下劃下的火槍隊射擊線,只有越過五十米線時,所有人才允許開火。
四門火炮就把對手硬生生地遏制在百米線附近。一百五十到一百米區間內,橫七豎八地躺着二十來具屍體,而這些人和自己一樣,都是技藝精湛的騎士,否則的話,他們不可能在炮火轟鳴聲中仍控制着馬匹高速前進。
卡特慶幸自己不是其中一員。他隱隱預感到,以後的戰爭將變得大不相同,而掌握這樣強大力量的羅蘭.溫布頓,問鼎王位也是遲早的事。
第一軍少數人看到慘烈的戰場後,出現了頭暈、嘔吐等不良反應,但由於不是貼身肉搏,火炮殺傷敵人帶來的震懾感要小於親手用刀刃殺死敵人,反應症狀並不算嚴重。卡特從隊裡挑出一批見慣了殘肢和鮮血的獵人,給戰死者收屍,同時搜尋還活着的人。
太陽逐漸落入羣山之中,卡特望着血紅的天際,以及遠方樹林中響起的鴉鳴,他忽然感到了一絲蕭瑟。
騎士的時代結束了。
……
萊恩公爵到現在都沒能回過神來。
他不明白怎麼就敗了,明明那道防線薄如蟬翼,只要輕輕一捅便能貫穿,騎士們卻像看到了魔鬼一般四散而逃。他甚至不能去責怪別人,因爲衝在最前面的,就是他麾下的精銳騎士。
親衛連着砍倒數人,才讓蜂擁而至的傭兵避開公爵的位置,但也僅此而已罷了,無論他怎麼咆哮,都無法收束潰敗的部下。無奈之下,奧斯蒙.萊恩公爵只好隨着人流向後撤退,這一退就是近十里。
直到夜晚降臨,公爵選擇了一處靠近河岸的地方安營紮寨,失散的騎士和傭兵才順着火把靠攏過來,不過仍有大部分人下落不明。更糟糕的是,撤退時自由民毫不猶豫地丟下了推車和糧食,因此今晚他們只得宰殺掉幾匹馬來充當軍糧。
營地最大的帳篷裡,五大家貴族聚成一團,面色蒼白地望向萊恩公爵,而後者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誰能說說看,他們到底使用了什麼新武器?距離比弓弩遠,又不像投石機那樣能看到拋出的石塊,”他瞅了雷恩.梅德一眼,“你當時也衝在前列,有看到什麼嗎?”
“大人,我……不太清楚,”雷恩扶着腦袋,“只聽到轟鳴聲不停響起,他們就成批的倒下,特別是最後那一響,衝在第一位的騎士好像突然間撞在一堵無形的牆上,我看到他身子一震,頭和手臂四分五裂,就如同……”他想了想,“從城堡頂上丟下去的雞蛋。”
“難道是女巫?”麋鹿伯爵呢喃道。
“不可能,”公爵皺眉說道,“我手下的騎士都佩戴着神罰之石,女巫根本不可能傷到他們。你又不是沒玩過女巫,她們在神石面前跟普通女子有什麼區別?”
“對了,大人,”雷恩忽然像記起什麼來一般,“在聽到巨響之前,我看到他們列隊中有幾輛像推車一樣的玩意,車上架着巨大的鐵管,裡面能冒出紅光和煙霧。”
“鐵管?紅光和煙霧?那不就是個禮桶嗎?”麋鹿伯爵疑惑道。
公爵當然知道禮桶是什麼,以前還只有王都貴族們在重大慶典時拿出來用用,現在各地領主基本都會備上一兩個。他的城堡裡就有一對青銅禮桶,放入雪粉後就能炸響。可那響聲比起今天攝人心魄的雷鳴,根本相差太遠了。
“禮桶可不會讓騎士四分五裂,”金銀花伯爵開口說,“不管王子用的是什麼武器,我們都已經敗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萊恩公爵不悅地掃了他一眼,失敗一詞在他聽來顯得尤爲刺耳,“我們還沒有失敗,”他強調道,“一場戰鬥的不利無法改變最終結果。只要回到要塞,我可以再徵召起一支隊伍,同時掐斷赤水河上的貿易。沒有糧食補充,邊陲鎮撐不了一個月。只要他敢把那些村夫帶出來,我的騎士就能從側面和背後擊潰他。”
勝利終會屬於自己,他想,但因此遭受的損失根本不是一個小鎮能彌補的……想要再拿下北境幾乎已成泡影。該死!如果能抓到羅蘭.溫布頓,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纔好。
“可是大人,赤水河上的船隊不只來自長歌要塞,還有柳葉鎮、墜龍嶺和赤水城的船隻,若是全部截下來,會不會……”金銀花伯爵猶豫道。
“我全買下來就是,只要付錢,他們賣給誰都一樣。”公爵冰冷冷地說,“大家先回帳篷睡覺吧,明天清晨就出發。有馬的騎士和我們一同行動,沒有馬的,就留下來負責帶領傭兵。”
夜晚無法行軍,即使四王子打算追擊,從拂曉時分出發,首先遇到的便是留在身後的傭兵。他想,哪怕這羣廢物一觸即潰,也能給自己爭取到不少時間。
第二天公爵並沒有收到王子追上來的消息,爲了確認這一消息,他派出自己的親信擴大了偵查範圍,得到的回報同樣如此。這讓他稍稍鬆了口氣,大概是那種新式武器跟投石機一般難以移動,只能在防禦戰時使用。單靠一幫拿着木棍的礦工,王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到下午三時,公爵命令騎士停止前進,等待後面步行的人跟上。接近黃昏時,傭兵和自由民才陸陸續續追上騎兵。衆人又是一番忙碌,圈出一塊地草草搭設帳篷了事。
只要過了今天這一晚,明天他就能趕到長歌要塞——高達三丈的青石城牆對幾百人的部隊來說如同天塹,就算對方擁有射程極遠的新型武器,他也能用牆後的投石機進行反擊。這筆賬,他一定會跟王子好好算算。
不過令萊恩公爵感到有些不舒服的是,今天一路走來,他總覺得被人盯着看一般。
大概是錯覺,他想,自己太過緊張了。
第二天清晨,公爵是被炮聲驚醒的。
當他衝出帳篷,發現所有人都在抱頭鼠竄,時不時有泥土和鮮血飛濺而起,向西邊望去,穿着制式皮甲的“民兵”排成一條直線,靜靜站在營地外。震耳的轟鳴聲中,公爵腦袋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他們是怎麼追上來的?
昨天負責偵查的騎士沒爲什麼發現追兵!?
“公爵大人,快走!”親衛牽來一匹馬,大聲喊道。
奧斯蒙.萊恩這才從茫然中醒悟,他翻身上馬,跟着親衛向東狂奔。然而剛出營地沒多久,他們就看到了另一支一模一樣的部隊。
同樣制式的皮甲,手中握着奇怪的短棍,排列成整齊的一排,就連表情看上去都彷彿一樣。
緊接着,公爵聽到對面響起了極富節奏感的樂聲,王子殿下的部隊邁着整齊的步伐,向他迎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