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沁柔的表情像是嘴裡剛被塞進了一個雞蛋,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妮,說:“你們……住在一個洞裡?”
阿妮氣得幾乎是大聲嚷着:“我們又不是老鼠!什麼叫做住在一個洞裡!”
我只好解釋着:“白天我在這裡,晚上我住在其他地方。”
譚沁柔好像一下子對軍營失去了興趣:“本小姐也走的乏累,這時候回去剛好能睡上一個午覺……”
譚沁柔折騰我們大半天,施施然的坐着她們家的專車回去了臨勐,阿妮目送着汽車拖起的煙塵,長出吁了一口氣:“可算是把這位大小姐送走了!”
我們回到營部,屁股都還沒坐穩,就聽到外面一片嘈雜紛亂,其中一箇中英文混雜的聲音尤其刺耳:“what?安營長的營部就在這裡?”
阿妮探頭看了一眼,回身繼續擦拭她的狙擊步槍:“是那個譚家的假洋鬼子,好像是找麻煩來了,這兄妹倆真是沒一個省油的燈!”
譚衛民繃着一張臉,面沉似水的走進我的營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幾近無理的問我:“你就是安營長吧。”
我斜着身子靠在牀鋪上,這一上午陪着譚沁柔四處奔波也很耗費體力,估計譚沁柔這會兒也累的不輕。想不到的是,剛送走一個難纏的大小姐,又迎來一位怒氣衝衝的大少爺,看譚衛民這架勢還真像是來找麻煩的。
我注意到譚衛民嶄新的軍服上,居然是掛着少尉軍銜!剛入伍就是尉官,這是隻有像我這種軍官訓練團、或是軍校生出身的新人才可能有的待遇。汪庭嶽果然是把事情辦得讓所有人都滿意,但是唯一不滿意的好像就是這位當事人。
“你有什麼事?”我依舊靠在牀頭,用一種懶散和不屑對抗着譚衛民的怒氣,長時間的在軍隊裡摸爬滾打,我太懂得如何對付這種動不動就衝動易怒的年輕人,冷落和輕視都是處理這種暴躁的最佳辦法。
“我聽人說,我擔任何種職務是你安營長的意思?”
“我的意思?我沒有任何意思……你是嫌少尉的軍銜太小?那我告訴你!以你這種連起碼操列都還不會做的新兵,入伍就是少尉,你應該感到知足!”
“安營長,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說的事和軍銜無關!如果讓我上戰場,我寧願當一名普通的士兵!也不想去做一個管襪子鞋墊的軍需官!”
我這才知道,原來汪庭嶽給譚衛民安排的職務是一名軍需官,這還真是符合我的要求,在我們新200團,除了通訊班運輸連,也就是軍需職務算是後勤部隊。
“你瞧不起軍需官?你以爲軍需官無足輕重?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自古以來,軍需都是一支軍隊最爲重要的環節!你以爲只有陣前殺敵纔是抗日救國?你要是能把軍需官做好,對抗戰的貢獻是同樣的巨大!”
譚衛民雖然是留過洋見過世面之人,但是相比較譚沁柔可算好糊弄的多,我裝模作樣義正辭嚴的幾句話,就讓他瞠目結舌無言以對,找不出任何話來反駁我。
我見他已經沒了剛進來時的氣勢,就趁熱打鐵的勸他:“你會講英文,這很好!軍需職務也正適合你,因爲不久我們就會和美國人進行物資方面的交接,到那時候你的英文不是剛好可以派上用場?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有什麼不滿!”
譚衛民有些赧然:“這麼一說……是我太冒失了,錯怪了安營長的一番好心……”
一旁的阿妮也訓斥着譚衛民:“你們譚家的人怎麼都是這麼的不講道理?也不問問清楚就跑來營部大吵大鬧!按照軍規你這就是……輕侮官長!要關禁閉吃軍棍的哩!”
譚衛民更加的誠惶誠恐:“這件事是我的不對……也多謝阿妮姑娘提醒。”
阿妮白了他一眼:“哪個要提醒你,我是看你好賴不分,給你把事情講清楚,讓你清醒清醒!”
譚衛民尷尬的站在地中央,進退無措。我拿出大人大量的長官樣子:“算了算了,念你初犯,下不爲例!”
後來我才知道,汪庭嶽給譚衛民辦的這個軍需官職務,還真就是光明正大的在軍部會議之後提出來。長官們在這件事上的意見一致,同意對譚衛民的破格錄用,也算是給譚家對國家貢獻的一種回報。不然的話,一個沒有任何履歷的新兵怎麼可能會被直接任命爲尉官,任何人都不會傻到去做這麼容易被人詬病的營私行爲。
黃文烈在反覆推演了三十幾遍他的突襲計劃之後,終於下定決心,要將這個突襲計劃變爲現實!
他是在軍營吃晚飯的時候,來到我的營部,我和阿妮也纔剛剛要吃飯,但是長官駕到,我們只好放下筷子,等待他的命令分派。
“你們繼續吃飯,不用管我。”黃文烈好整以暇的在面積並不大的營部裡來回踱步,看樣子他是要等我吃完飯再說正事。
我把飯盒推到一邊:“團座,您說吧,我吃好了。”
黃文烈看着我的幾乎沒怎麼動飯菜,也就只當我吃好了,他其實已經急不可待,只是在學着做一副親民的樣子而已:“我意已決,後天夜間帶隊渡江!安營長,你要時刻做好接應的準備,萬一有任何不測,我們也要最大限度保證能及時撤回東岸!”
我最近看黃文烈着了魔一樣的狀態,就知道這次叫火力偵查也好,叫什麼也好的突襲計劃,他是勢在必行!所以他忽然和我說渡江作戰,我也絲毫不覺得意外:“您準備在見龍灣渡江?這可是上游,水勢湍急暗流也多,並不是最佳的渡江地點。”
“越是這樣,這裡反而越是安全,日軍的注意力一定是和我們一樣,把防禦重點放到了怒江下游,他們再也想不到,我會從上游最險之處渡江!”
兵行險着,他的策略也是很有道理,而且只有一小隊人在黑夜中渡江,目標不易被察覺,成功渡江的機率非常之大。
阿妮很驚訝:“……你們說什麼渡江?要去西岸?”
黃文烈有些意外:“安營長沒和你說這件事?”
“團座,這是我團頭等軍事秘密,我哪能隨便亂說。”
阿妮瞪着我:“和我說也是隨便亂說?”
黃文烈微笑道:“阿妮,你這不能怪安營長,他做的沒錯。況且現在告訴你也並不晚。”
阿妮立刻站起身:“團長,我也要跟你們過江殺鬼子!”
黃文烈看了看我,說:“人員我早已經擬定好,你不在名單之列,你還是跟着安營長待在東岸。”
阿妮的眼中含着淚水:“團長,我哥哥和整個寨子的人都死在鬼子槍下,我已經等這樣的機會等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