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以後。
一輛軍用卡車來到我們的營地,第一個跳下車的是二營營長張達,雖然看着態度依舊有些生硬,但是黃文烈應該已經和他解釋過我帶他去西岸的原因,所以他還算客氣的對我一抱拳,說道:“安連長,張達給你當馬前卒來了!”
我正色說道:“張營長,沒誰是誰的馬前卒,我們都是生死與共的袍澤弟兄!”
我這樣一本正經大義凜然,反而讓張達有些不好意思,感覺自己心胸狹窄,再次拱拱手,退到一旁。他本就是一個性格直爽的東北漢子,只不過被人利用而已。
第二個下車的是壯如牛一般的崔蠻子,看他的塊頭,我覺得以一對五的絕對不在話下。帶他過去等於多帶了好幾個人,因爲崔蠻子不光是近身肉搏能力強,即使有什麼重物,他也能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
接下來是笑嘻嘻的錢小六,他揹着一個大大的帆布袋子,估計裡面裝的都是他的探雷工具。我曾經聽工兵營長說過,錢小六的探雷方法別具一格,他甚至不用工具僅憑肉眼就能發現知地雷的準確所在,對於排除種類繁多的雷更是不在話下。
最後下來的是上官于思和一個留着絡腮鬍一臉困惑的美國人,這個美國人也是我的老熟人,他是我們在昆明特訓營時的教官,美軍上士卡羅爾,不過他現在已經是一名少尉。
跟車同來的黃文烈說道:“你要的人一個不差,全都給你派來。卡羅爾少尉是我們能找到的最好的繪圖測繪人才,唯一不利的因素是,他的中國話只會簡單的對話,不過我想他的任務也無需更多吩咐,應該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我笑道:“會畫圖懂得怎麼測繪,這就夠啦!我身邊有三十個會說中國話的傢伙,不缺他一個!”
黃文烈回身喊道:“來幾個人,把車上的東西都搬下來!”
卡車上陸續的搬下幾個木箱子,除了三十支包裹着油紙嶄新的M1卡賓槍之外,再就是彈藥、電臺和卡羅爾的測繪工具。
除了這些人,其餘的人員都是來自一營,阿妮、王四寶、馬順、翟猛等等,都是精挑細選的老兵。
我沒好意思要求周大雷同去,一營的精銳被我抽調的最多,在不把營長留下,實在是說不過去。
中午的時候,我和黃文烈在三連的防炮洞裡,簡單的吃了一口飯,就又開始接着研究部署渡江之後的事宜。
並不是說,我們這一幫子渡江就沒東岸什麼事了,一旦發生變故,我們還是要依靠東岸的掩護撤回來。有電臺如何聯絡,沒有電臺如何聯絡,中途是不是要有火力進攻,吸引對岸的注意力……太多太多的事需要去做。
咣噹一聲,防炮洞的木板門被大力撞開,譚衛民怒氣衝衝的走進來,他幾乎無視黃文烈的存在,直衝我叫道:“爲什麼沒有我!”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但是我故意和他裝糊塗,說道:“我和團座大人研究軍務,幹嘛要有你?”
譚衛民這時候才意識到黃文烈在屋子中,但是他也僅僅是敬了一個看起來絕對是敷衍了事的軍禮,說了一句:“團長也在。”
隨即又繼續和我嚷道:“誰跟你說這個了!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對舅哥這麼不尊重,有你這樣做妹夫的嗎!”
黃文烈現在的心情極好,他甚至點燃一支菸,靠在我的牀鋪上,像看戲一樣,饒有興致的看着我們舅哥妹夫在這做着並不嚴肅的爭吵。
我嘆了一口氣,說道:“那你到底說的是哪個啊?就不能把話說明白了嗎!非得要猜謎?”
譚衛民大叫着說道:“我就是想問你,去西岸爲什麼沒有我!”
我裝着恍然大悟一般,說道:“噢,你說的是這件事。爲什麼要有你?在家裡,你是我哥,我是你妹夫,我當然尊重你。在軍隊,我是你上司,你是下級,你要服從命令!有你這麼和上司大吵大叫的嗎?成什麼樣子!”
譚衛民不理我的打岔,怒道:“就連王四寶都能去,我爲什麼不能去?”
我這纔有些驚訝,說道:“敢情你還瞧不起王四寶?你是不是看他長着一雙鬥雞眼,連打槍都打不準,就輕視他?王四寶是當過三年的老兵,當了三年的兵還活着,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嗎?”
譚衛民都有些氣急敗壞,說道:“說明他會逃命?說明他也學過忍術?”
我冷然說道:“當然不是你說這些冷嘲熱諷!他所以能活下來,說明他在戰場上已經磨礪出如何生存的經驗!什麼叫身經百戰?王四寶就是最好的例子!”
譚衛民語氣放緩,說道:“就算他強,那也是他的事。我也快要當了一年兵,自認也不比他差,不比你帶去的三十個人任何一個差!而且我機槍打的那麼好,你爲什麼就不能帶我去?”
我說道:“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們這次不用機槍,全部都是卡賓槍。你機槍打的是不賴,可是沒有用武之地。我帶去的都是最少兩年以上的兵,你一年還不到的兵就不要來充數了。走吧走吧,今天我給你一天假,你回家去看看爹孃,等我從西岸回來再和你細說。”
黃文烈在場,我是沒辦法和譚衛民明說,我不帶他去西岸,是希望能爲譚家保留一些什麼。兒子姑爺都去刀刃上跳舞,我怕譚家老小會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我往外推搡着譚衛民,譚衛民走了幾步,回頭說道:“你們隊伍裡有美國人,你們誰懂英語?有什麼事怎麼交流,像大猩猩一樣用手比劃嗎?”
黃文烈問道:“你會說英語?”
譚衛民彷彿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急忙說道:“當然了,團座,我最會的就是英語。您忘了,我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他們給我起的綽號都是……都是叫我假洋鬼子。”
他連這樣自黑的話都能說出來,我知道我已經攔不住他。
譚衛民被黃文烈特批最後一個加入渡江小分隊。因爲黃文烈認爲,雖然卡羅爾可能不需要更多語言方面的溝通,但凡是就怕萬一,萬一需要必須有語言上的溝通,有一個會說英語的當然最保險。
第二天凌晨四點鐘,我們三十一個人已經整裝待發,三十一個人,三十一把嶄新的槍械,連通訊兵的電臺都是嶄新的,上官于思也帶足了急救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