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開飯了
最明顯的感覺?話最多的畢學成率先答道:“假如師父不問,這幾天我都想說了。 這陣子吧,我覺得身輕體健、精力旺盛,總有使不完的勁,總想找到什麼事情做,嗯,像心有一種躁動感……”
平時話最少思維最跳脫的葉言行冷不丁插了一句:“不是身體的躁動嗎?”
畢學成:“身是心,心是身,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先別打岔……我剛纔說到哪兒了?”
丁齊:“躁動感。”
畢學成:“對,是躁動感,主要是心靈的躁動、靈魂的躁動!總覺得世界不一樣了,也說不清它是真實還是不真實,總覺得應該做點什麼或者發現什麼。師父讓我們每夜行走在黑暗修煉,讓我又重新找回了寧靜,心定了下來。”
葉言行接話道:“黑暗使人寧靜,你的心不定也得定啊,必須保持清醒、必須冷靜、必須相信判斷,要不然你撞樹或者掉溝裡了。”
孟蕙語開口道:“你們說的感覺我也有,在這裡的黑暗修煉,讓我克服了很多障礙……主要是因爲有師父在,我們的心才能這麼定,找到和保持住這種狀態。”
丁齊:“這是我當初的感受,由身及心,你們的體質已有根基,這幾天的修煉主要在於心性的突破。堅定、自信,但也要冷靜、清醒,才能凝鍊出清晰的元神感應外物,這是修煉方外秘法的要領。”
說話間,遠處已經能看見一點亮光,那是東大營主社門口點燃的那堆火,他們又走了回來。他們差不多是晚八點半出發,十一點之前返回,也不耽誤睡覺。
因爲在山耽誤了近一個月,他們所攜帶的各種電子產品,包括手機和手電筒都沒電了,只剩下兩樣東西還能用,防風打火機和孟蕙語的那塊電子錶。防風打火機也是有電池的,而電子錶的鈕釦電池使用時間很長。
其實黑暗的這番談話本身,證明了三名弟子已經突破了隱峨境。記得第一天夜裡出來的時候,丁齊停下腳步突然說了一句話,結果孟蕙語差點撞到他身,而畢學成將葉言行絆了個屁股墩。
但今夜在黑暗他們已能自如交談,並沒有受到任何干擾,感覺很自然,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已在不知不覺邁過了那道看不見的關口。畢學成的感受形容得很準確,他們的確是克服了某種東西,心性經歷了考驗。
僅是這個收穫,這一趟琴高臺之行沒有白來,而且他們出去之後也能記住此地發生的事情。
這段時間,他們已經看完了那三部指定的典籍,丁齊又在神祠藏書挑了另一些典籍讓三名弟子研讀,特別是將陶昕所著的《醫書》交給了葉言行。葉言行不是學醫的,很多地方看不懂啊,有更多地方看得似是而非。
但丁齊不是讓他現在能完全讀懂,主要是背,而且要準備紙筆將這部典籍抄錄下來,連其插圖都要儘可能按原樣描下來。陶昕所著的醫書名字叫《醫書》,倒是簡單直接,丁齊本人也在看這部典籍,同樣在做抄錄。
爲何要這麼做?方外世界原有的東西都是帶不走的,算用此地筆墨紙張再抄錄一份,同樣也是帶不出去的。可是這個抄錄的過程卻能加深記憶,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嘛,丁齊等於是將這部醫書印在了心。
天國大市是每月一日,其實前後差不多有四天時間。五月三十日白天,各村社的民衆便趕到了主社,這也相當於一次小市。小市之後的當天晚,東大營挑選的百名青壯便留在了主社。小學的八名孩子放假回家了,大學的七名孩子卻留了下來。
相關人等提前集合,並把需要攜帶的貨物都準備好,五月三十一日吃完早飯便出發。丁齊要肖博知挑選百名青壯,實際這支隊伍共有一百一十一人,因爲還有四位天兄加七名“大學生”。
天國的“大學”教育,有一門“必修課”,每個孩子至少都要參加一次大市,而且得自己跟着隊伍走過去,這是他們成年後要做的事情,得提前積累經驗。司馬胡小雨留下來看家,元帥肖博知和軍師陳容帶隊,他們兩人也將自己算在了青壯之列。
集合了東大營的牲口,共備了十輛雙麋鹿拉的車,九輛車裝的都是公庫的貨物,每輛車有三人照料。這些貨物都是要和其他四大營進行交換的,每次大市之時,五大營都會商量好下次大市所交換的物產及數量,提前做好準備。
那些不需要照料車輛的青壯,幾乎每人都揹着東西,那是各家各戶的私人貨物,運到大市出售,然後再購物其他大營的特產揹回來。這是一場負重遠足。那七名學童倒沒有背貨物,只需攜帶自己的飲水和乾糧,跟大部隊即可。
肖博知事先還問過丁齊等四位天兄,是不是要坐轎子讓人擡過去?個提議當然被丁齊拒絕了,他拎着棍子走在車隊和揹着貨物的步行社民之間,還讓三名弟子將揹包都背了,他們手也拿着棗木長棍。
從東大營主社西行不到兩裡,便進入了山野,起伏的丘陵漸高,前方橫亙着峰壑連綿的山脈。道路蜿蜒但並不算太過崎嶇陡峭。歷代人在山開了一條路,路線選擇的都是相對平緩的地勢,哪怕要拐彎繞遠,也要保證能讓麋鹿拉的車順利通行。
這條路居然不是泥路,有點像外面的煤渣路,但這裡當然沒有煤渣,仔細看鋪的是碎磚和碎陶,夾雜着少量碎石。
青磚算再耐久、陶器算保存得再仔細,也有損壞的時候,碎磚頭和碎陶片會被打碎成更細小的顆粒,然後便被運到山鋪路。這樣的路面在雨不大的時候也可以行走,並不泥濘,尤其是能保證車輛通行,幾千年累積下來,已經鋪得挺好。
九輛車裝的是公庫的貨物,還有一輛車裝的是廢磚碎陶砸成的小塊,另加了一些碎石。假如路面有坑窪或者被雨水沖壞,便在路過時填補夯實。
山除了大路還有小路,小路基本都是捷徑,避開拐彎翻山直接插到前面去,信使送信往往喜歡走這種路,可以節約時間,而且他們不需要揹負貨物或者照看車輛。
東大營和西大營之間有山脈阻隔,這一帶並沒有山彪之類的猛獸,可是巖洞裡同樣有夜龍棲息,所以夜間是很不安全的,必須在白天穿過去。
他們大約是早八點多出發的,午一點鐘左右停下來吃了點東西,休息了大約半個小時,到下午三點鐘左右走出了山野。
丁齊在心默算了一番,這段山路大約有二十五里,在山趕路很多人還是負重的,這個速度已經相當不慢了,這裡的青壯體力與耐力都很不錯。走出山野來到平原之後,大約再前行三公里,便到達了大營東社。
大營總共有五個村社,除了主社之外另外四個村社,分別建在通往其他四大營的必經之路。這四個村社都修了一個能容納百人的大院子,是給其他村社的人臨時休息用的。
大隊人馬在這裡歇下了,時間大約是下午四點。大市的日期是明天,明天一早把貨物直接運到大營主社去,晚還是回到東社休息,五月二日再返回東大營,所以每次大市前後總計需要四天。
丁齊等人卻沒有留在這個村社,趁着天還沒黑繼續趕往大營主社,元帥肖博知也陪着他們一起。從東社到大營主社大約還有四公里,這段路走得很快,等他們趕到大營的時候,發現很多人都在門口伸場脖子等着呢。倒是沒有跪下叩首。
迎候者遠遠地望見他們便迎前來行禮,肖博知趕緊給丁齊等人介紹了一番。大營的元神馮國新、軍師王紅菱、司馬田小麗都在,陪同的還有北大營的元帥範少卿、西大營的元帥甘洋、南大營的元帥袁婷。袁婷是一位美女元帥,是朱山閒剛剛提拔的。
待衆人見過四位天兄,肖博知問道:“你們怎麼都在這裡,其他各位天兄呢?”
馮國新:“另外六位天兄都已經到了,在神祠等候。莊天兄還特意吩咐,要等東大營的四位天兄到齊了之後再開飯……”
說話時馮國新在心暗歎,原先想挑起九位天兄內鬥的計劃恐怕不好實現了,看這架勢,這些人早是一夥的。目前看來九位天兄好像沒有什麼野心,但也可能是尚未暴露。
肖博知倒沒有想那麼多,一聽這話道:“那我也要去拜見那六位天兄,尚未見過面呢!”
衆人又一起趕到了大營神祠,此時已是下午五點了,家家戶戶炊煙升起,有不少人聽見了動靜都走出了屋子,在道路兩旁跪拜叩首。馮國新見此情景眼暗藏憂慮,卻不敢表露出來。丁齊開口道:“往後不必跪拜,既然天下皆兄弟,天兄亦應平等。”
肖博知在一旁解釋道:“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你們四位天兄,叩首行禮也應該的,往後如無必要,也不必總是這樣,確實不方便。”
來到神祠進入前院,莊夢周正站在大廳門外抽菸呢,見到他們便迎前道:“哎呀,你們終於來了!聽說東大營的路是最近的,你們幾個卻到得最晚……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孟蕙語在一旁幫師父解釋道:“我們是跟着大部隊一起走的,而且我們幾個走得慢,拖了師父的後腿……莊師伯,您這衣服看着挺瀟灑呀?”
莊夢周沒有穿自己帶來的衣服,而是換了當地樣式的綢布長衫。緊接着聽尚妮的聲音道:“莊先生沒帶多少換洗衣服,你們猜他的揹包裡塞了什麼東西?居然有整整十條煙,佔了一半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聽見動靜,朱山閒等人已經走了出來。莊夢週轉身道:“這說明我深謀遠慮啊,這地方哪二買菸去?我還多帶了好幾個打火機呢!”
朱山閒打趣道:“莊先生,您這可是違反規定啊。香菸是專賣物資,私人異地運輸或跨地區郵寄,每次不得超過兩條!”
這番話把所有人都逗樂了,大家笑得很開心,雖然一月不見,但毫無生疏感,非常融洽自然,跟今天早還在一起似的。朱山閒、譚涵川都走過來給丁齊一個擁抱,然後拍了拍三名晚輩的肩膀。
冼皓卻沒有擁抱丁齊,而是用拳頭在他胸口懟了一下,小聲道:“聽說你們在山走了一個多月,沒生病吧?”
丁齊:“身體好着呢!”
冼皓:“你把他們三個都平安帶出來了,我聽見消息才放下心來。”
丁齊:“我聽見你的消息,可是嚇了一跳,有些話我想私下找你談談。”
冼皓:“等吃完飯吧,要不我去你那裡,要不你……”
丁齊:“還我到你房間去吧。”
這裡已經準備好了九間屋子,讓九位天兄居住。朱山閒招呼道:“都進屋坐下吧,有什麼悄悄話回頭再說,要開飯了。”
衆人進屋落座。這是一個長條形的大方桌,把頭坐着莊夢周,左手邊是朱山閒、尚妮、孟蕙語,右手邊是譚涵川、丁齊和冼皓,畢學成和葉言行坐在莊夢周的對面。飯菜很快齊了,五位大營元帥卻還沒有走,莊夢周招手道:“五位元帥大人,要不再擺一桌?大家在這兒一起熱鬧熱鬧!”
馮國新躬身道:“恭賀諸位天兄終於聚首!我只是想請示,明日大市有何安排?是否要組織各大營民衆拜見,是否要搭起高臺,如何安排座位?”
莊夢周笑了,手扶桌面站起身道:“馮元帥,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今天我們人都到齊了,其他各大營的元帥也都在,有些話不妨說開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擔心我們挑起天國內亂?如今又在擔心我們是一夥的,會合謀控制整個天國,成爲高高在的神靈?
實話告訴你,我們其實是來看看的。或者換一種說法吧,此地民衆視我等我爲天兄,那麼此次天兄降臨,是巡視天國是否謹守陶昕當年所定天條?
此地若無事,我等便無爲。假如這裡又有當年之亂象,便設法還此地太平安寧。但如今看來,也不需要我們多做什麼,算有些許小事,冼天兄和朱天兄也順手處理了……其實算我們沒來,你們自己也能處理的。”
說完話他坐下了,倒把馮國新鬧得面紅耳赤。丁齊也有些驚訝,莊夢周做事還真是出人意表,居然直接把什麼話都抖了出來……這樣也好,誰也不必在暗地裡動那些小心思了,省得彆扭。
其他四大營元帥更是驚訝,甘洋瞪了一眼馮國新道:“小馮啊,你這是什麼意思?聽莊天兄的話,你好像還又別的想法……”
馮國新連忙擺手道:“誤會了,完全是誤會了,我先前只是有些擔心,三千年來天國已無天兄降臨,如今怕招待不週啊……”
朱山閒也開口道:“我等不會在此久留,此番見到天國太平安寧景象,心甚慰。既是從天外而來,過段時間自會返回天外。”
畢學成卻橫插一句道:“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呀?”
莊夢周瞟了他一眼:“問你師父。”
尚妮卻笑道:“我看等莊先生帶來的煙快抽完了,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否則還真沒地方買去。”
孟蕙語好地問道:“莊師伯一天抽多少煙啊?”
尚妮:“剛開始是一天一盒,這兩天怕不夠已經省着抽了,一天抽半盒。”
葉言行嘟囔道:“這也不少啊。”
丁齊掃了三名弟子一眼道:“你們別打岔,說正經事呢,怎麼又扯抽菸了?”然後也站起身道,“諸位元帥大人,我們來到此地之後,譚師兄採來了駐顏果,按陶昕聖人的醫書記載配置湯浴藥方,只爲洗除外鄉之疫氣,免得此地民衆難以承受我等所攜天外氣息。
此乃不得不爲之,但我想問馮元帥一句,譚天兄是否命當地民衆爲我等採來駐顏果,且只爲自身享用?或以駐顏果爲餌,讓衆人俯首聽命?僅此一事,我想諸位應該明白我們的來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