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晴夜,雖然沒有月亮,但漫天星光燦爛,以衆人的修爲哪怕在完全黑暗的環境也能感知外物,此刻當然能將周圍看得很清楚。 冼皓一進來,丁齊問道:“有沒有人跟蹤?”
冼皓:“我沒發現任何異常,但如果跟蹤者修爲實在太高,甚至超出我的想象,那我也發現不了。”
丁齊:“那位葉谷主的隱峨術境界未必在你之。”
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冼皓卻長嘆一聲道:“如今才清楚什麼叫井底之蛙,換做一年之前,我的隱峨術境界居然還不那個叫晏斌彬的小姑娘,當時還自以爲是飄門高手呢!我也是自幼苦練,自忖天賦不弱於人,爲何差距會這麼大呢?”
衆人爲何這麼謹慎,冼皓又爲何會發出這樣的嘆息?今天突然來了巖境、五心谷、響水峰的一衆高手,白雲洞的人雖未現身,但說不定也來了,因爲人家連小樓都買好了一棟。他們有很多秘密不想暴露,尤其是對田仲絡得防着點。
但來客最難防範的,應該是五心谷的谷主葉宗清,那可是自幼修煉隱峨術的高手。所以他們沒去小境湖,因爲那樣很容易暴露門戶的位置,而是分頭行動來到了大赤山匯合。每個人在路都留意是否有人跟蹤,留冼皓在後面暗觀察,等確認沒有異狀後她才進來。
從白天的談話可以得知,達到三境修爲才能離開五心谷。所謂三境修爲,只是丁齊的說法,丁齊最早也是聽陶昕說的,並不僅指方外秘法的隱峨境。無論修煉哪一門秘法,只要能達到能凝鍊元神清晰的狀態,便可籠統稱爲三境。
怎麼衡量冼皓一年前的隱峨術境界呢?記得第一次進入小境湖時,只有尚妮和丁齊病倒了,而其他人包括石不全在內都安然無恙。丁齊回頭總結,沒病倒的人不論修煉的是哪一門秘術,從可類的境界說,都已經達到二境圓滿的狀態。
但另一方面,大家在進入小境湖後,假如以景石寄託心神的狀態被打斷了,好像都無法保留記憶。這也說明說衆人都沒有達到三境修爲,只有莊夢周不太好說。
從二境突破到三境,是一道艱難的關隘,有時候甚至無論怎麼勤修苦練好像都無法突破。這種感覺怎麼形容呢?像從武俠變成修真似的!丁齊留在琴高臺世界的那套方外秘法傳承,最難突破的也是這一步。
葉宗清今天帶來了一個晏斌彬,小小年紀隱峨術修爲至少已有三境。冼皓等人原本已是當代都市殘存的江湖八門高手了,在遇見丁齊之前皆苦練多年,卻始終沒有突破三境,怎能不令人泄氣?
譚涵川和朱山閒對視一眼,顯然對冼皓的話深有同感。丁齊一看這情緒有點不對,隨即開口道:“我們也不必泄氣,這並不能說大家的天賦不如人,也並不證明人家更高明。”
冼皓:“事實如此,你還想怎麼安慰我?”
丁齊反問了一句:“你真以爲自幼所下的苦功,都是用來修煉隱峨術嗎?”
冼皓愣了楞,低下頭喃喃答道:“不是,當然不是。”
朱山閒也感慨道:“我也不是。”
尚妮插話道:“我更不是了。”
譚涵川則苦笑道:“我閒暇時大部分功夫都用來練武了。”
冼皓當初爲何要修煉隱峨術?她的目的並不是追求修爲境界,秘術只是一種可以利用的手段而已,只要能夠報仇足夠了。修煉了隱峨術,使她擅長潛行、追蹤、逃匿、刺殺,但隱峨術本身並不是潛行刺殺,它只是一門秘術而已,冼皓的功夫大多用在別的地方。
至於朱山閒,他成爲爵門弟子完全是被動的,因爲認識了那樣一位爵門前輩,師父不想讓傳承斷絕所以才收他爲徒。朱山閒平日的生活跟其他人沒什麼兩樣,是一位公務員,工作單位從城建局到區政府,如今是區長。
朱山閒遠不是一位“專業”的修士,其實已經算很用功了,師父教他的望氣術與靠山拳都沒有荒廢,但也不可能將主要精力都用再這面,沒荒廢很不錯了。而師父教他可不僅僅是爵門秘術,更多的是江湖門檻套路,這些手段平日的用處恐怕更大。
譚涵川的情況和朱山閒差不多,只是稍有區別,他自幼拜師習武,師父又教了他火門秘傳爐鼎術,同時教了他各種江湖門檻套路。這些對於譚涵川來說更像是一種業餘愛好,在平常生活用得極少,他也是讀書學然後去當研究員,遇到什麼事偶爾乾點黑活啥的。
衆人經歷最特別的,反而是如今下落不明的石不全。石不全自幼跟隨師父生活,苦練入微術,從技藝的角度可以說已是爐火純青。但石不全修煉入微術並非自覺,而是用來幫師父幹各種冊門買賣。
石不全曾在丁齊面前自許“技術流”,可是他的技術同樣也是一種套路,如假造一件古物玩調包,只是需要技術的套路而已。而入微術本身可不是一門造假的技術。所以石不全太過偏重於技藝了,或者說只注重於“術用”,反而忽略了入微術蘊涵的“道”。
儘管如此,石不全也是衆人再江湖八門秘術用的苦功最多的,其次是冼皓。在石不全失蹤後,也是冼皓第一個突破了隱峨境,速度甚至丁齊更快。
但葉宗清、晏斌彬、賈谷林這些人的情況並不一樣,他們在五心谷出生,從不認爲自己是江湖飄門弟子,只是修煉隱峨術而已。因爲將隱峨術修煉到某種境界,意味着他們可以自如出入五心谷,這是自然而然每天都想也是每天都會做的事。
這些人在某一門秘術下的功夫,絕對朱山閒等人要多得多,而晏斌彬小小年紀能將隱峨術修煉到三境,恐怕也是天賦過人。
目的不一樣,結果當然也會不同,更重要的是心境不同。有些手段,可以花精力去學習,但有些秘術卻不能僅憑下苦功修煉,有時候算勤修苦練也未必能突破境界,無非是技藝更純熟而已,因爲所謂的境界諳合於道。
但是換一個角度,秘術境界更高未必是手段更高明。別說晏斌彬了,算葉宗清,假她和一年前的冼皓潛行刺殺、隱匿江湖,恐也完全不是對手。
丁齊知道大家在想什麼,他可不希望同伴因此受到打擊,進而在今後的修煉留下心障,所以迴歸心理醫生的角色,爲大家做了一番現場開解,道理講得也很明白。他最後說道:“諸位如今的境界,包括小妮子都已相當於四境圓滿,又何必自嘆不如人呢?”
這纔是最有說服力的事實!不論大家一年前的修爲如何,如今短短一年時間後,已全部都突飛猛進!雖然這並不是指八門秘術的修爲,而是方外秘法的修爲,但從境界類講不也一樣嗎?而且修煉了方外秘法之後,原先掌握的八門秘術境界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精進突破。
尚妮開心地笑道:“是呀,短短一年時間,我也修煉到興神境圓滿了,想當初我還和丁老師一起病倒了呢!”
譚涵川也笑道:“多虧我們認識了丁老師啊。丁老師沒有其他目的,哪怕學習江湖八門秘傳,也只是總結其探索方外世界的共通之處。方外秘法直修心性,純粹得很!”
冼皓也露出了笑容,輕輕給了丁齊一拳道:“怎麼總是你有道理?”
丁齊笑道:“因爲你們總叫我丁老師嘛,老師是講道理的。”
這番開解或者說心理疏導只是進入大赤山後一個小插曲,丁齊又看着尚妮道:“朱大福是怎麼回事?莊先生跑回去睡覺了,卻要我來問你,難道是你與莊先生合謀設的局?”
尚妮趕緊擺手道:“這不關我的事!”
丁齊追問道:“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對吧?”
朱山閒、譚涵川、冼皓也紛紛追問道:“小妮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今天可真把我們嚇一跳!”他們事先也不知情,但當時一聽知道是自己人設的局,所以當場隨機應變也配合得很好。
尚妮解釋道:“這是鮮華出的主意。但鮮華僅僅是出了個主意而已,事情都是莊先生乾的,跑進白雲洞亂寫亂畫的是他。我只知道鮮華出了這麼個主意,也是今天才知道莊先生真幹了這種事!”
朱山閒:“鮮華先生?他什麼時候出的主意?”
尚妮:“春節長假的時候,丁老師設局把張望雄那夥人引入禽獸國,我和莊先生在外面望風,鮮華兩口子也去了,本打算有什麼意外狀況也可以幫忙。鮮華當時說了,讓丁老師一家一家去找方外世界實在太辛苦,還不見得能找得到,不如讓那些方外世界找門來……”
聽到這裡,衆人已經完全明白過來。大家探索方外世界的事情,若說還有什麼知情者,是丁齊尚未見過的鮮華先生了,尚妮和莊夢周當初都是鮮華介紹來的。鮮華曾出了一個主意,是江湖盤局術的套路,從門檻角度說並不複雜。
但鮮華僅僅是出了這麼個主意而已,不論是什麼樣的盤局術,最重要的是看具體怎麼去實施。莊先生的做法令人哭笑不得,居然是跑進白雲洞題了一首打油詩,還將人家的控界之寶挪了個位置。看似遊戲之舉,效果卻出人意料的好,此刻方外聯盟已經成立了!
丁齊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是該罵莊夢週一頓還是該誇讚他的手段真高。驚門靈犀術是這麼出人意料嗎?所謂的驚是能開口驚人,丁齊今天確實被嚇了一跳。再轉念一想,靈犀術的玄妙好像在於此,以一事一物爲緣引,演化天地間萬事萬物痕跡。
難怪莊夢周沒有跟着他們一起來大赤山,而是藉口喝多了跑回去睡覺了。事已至此,丁齊覺得好像已經沒什麼話好說了,也只能這樣吧。
衆人來到大赤山,當然還有正經事要辦。田仲絡無意間透露了一個他們原本不知的重要信息,大赤山應該叫大小赤山,此天地秘境分爲兩個部分,像前院和後院,間有一道門戶相聯。他們此前卻根本沒有發現,連魏凡婷都不知情。
這說明在很多年,至少在魏凡婷記事之前,這道門戶因爲種種原因便已經找不到了,現在的任務是要把它找出來。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田仲絡看見的記載有誤或者言不盡實,衆人商討了一番,丁齊問冼皓道:“你最近修煉方外秘法,是不是很少動用兩界環?”
冼皓點頭道:“我一直習慣用枯骨刀,像你一直習慣用景石。我認爲方外秘法的獨特之處,是無需控界之寶。我在大赤山修煉時,也習慣以枯骨刀寄託心神,幾乎沒有再動過兩界環。”
丁齊又問朱山閒等人道:“你們最近修煉方外秘法,是不是感覺總差了沒那麼一點呢?”
譚涵川點頭道:“按你的建議,大赤山是凝鍊心盤最好的地方,我也是在這裡將興神境修煉圓滿,可是感覺確實總像差了那麼一點,無法突破到你所說的心盤境。”
丁齊長嘆道:“是我的建議錯了!按照我所創的方外秘法,你們不應該在這裡繼續修煉,假如換個地方,可能早突破了心盤境。”
方外秘法有沒有缺陷?當然有!說缺陷也許不合適,任何一門秘法都有其講究與限制。丁齊是在琴高臺世界突破了心盤境,當時他將整個世界凝鍊爲心盤,下的功夫異常精深。但那是實在沒有辦法,假如不得突破,他們離不開琴高臺。
丁齊的方外秘法修爲更進一層後,當然也繼續傳授給了朱山閒等人。最好的修煉之地不是小境湖,因爲小境湖有太多的水面、太過複雜的地形,絕佳之地是大赤山,他建議衆人都來到大赤山繼續修煉。
可是丁齊並沒有搞清楚一件事,他們如今看到的大赤山並不完整,無論怎樣凝鍊心盤,世界本身都是殘缺的。譚涵川和冼皓已經隱約感覺到了這一點,卻始終沒有搞清楚原因,今天才徹底弄明白。
朱山閒沉吟道:“由此可見,田仲絡說的消息是真的!”
冼皓將兩界環遞給丁齊道:“控界之寶在這裡,你已有大成修爲,祭煉控界之寶是否能發現那道門戶?”
丁齊卻搖頭道:“這很難辦到,算勉強去做,也不知要花多長時間。”
尚妮納悶道:“爲什麼呀?”
丁齊解釋道:“我們根本沒有得到天地秘境的傳承,也等於沒得到這控界之寶的傳承。我是從方外秘法領悟了祭煉控界之寶的方法,僅僅是針對控界之寶這種特殊的神器。但有一個前提條件,我所感應到的世界要儘量完整。”
尚妮:“那怎麼辦呀?”
丁齊:“可以用另一個辦法,但需要你幫忙。風門秘傳的心盤術,講究的是運轉地氣靈樞勘察山川地勢。假如這裡是一座庭院,我們所在的位置要麼是前院要麼是後院,那請你好好看一看,若有一道連接前後院的門戶,最可能是在哪個位置或者是哪些位置?”
尚妮想了想:“我需要先找一個最適合的觀察點,去感應這個世界的地氣靈樞變化,你們先跟我來吧。”
衆人跟着尚妮向大赤山深處走去,穿過了魏凡婷曾居住的那片建築羣,後面是一座小山,,山也有月靈芝生長。只是今天晚沒有月光,那些“小肉肉”都沒有出現。尚妮在山頂閉目端坐,應是在運轉風門秘傳心盤術。
如今的尚妮,可不是當初那個半吊子了,至少已將方外秘法修煉至興神境,以此爲根基,風門秘傳心盤術的境界大爲精進。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尚妮的全身都已經出了一層細汗,她終於睜開眼睛往下一指道:“很巧,應該在這裡的山腳下。”
衆人走到尚妮指出的位置,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土坡,草木蔥鬱,沒有任何異狀。冼皓掏出了枯骨刀,譚涵川、朱山閒也分別掏出了各自的景石,然後皆面露疑惑之色。尚妮眯着眼睛道:“此刻動用方外秘法,卻看不到任何門戶。”
丁齊以鼓勵的語氣道:“但你剛纔應該感應到了別的。”
尚妮:“很久之前,這裡的確有路,似是通往門戶的路。但是後來,這座山有塌方,把這一片山腳都給埋了,假如有門戶可能也被埋住了。”
丁齊點頭道:“不錯,將這裡堆積的土石挖開,後面的確有一道門戶,我已經發現了。今天多虧小妮子了,假如只用笨辦法還不知要找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