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玉階的盡頭那浮空的主島,迎面是一個很大的廣場,這時飛聚而來的人更多了,從四面八方趕至足有好幾千之衆。還好這個廣場足夠大,而且大家都是站在空錯落分佈的,所以尚不顯得很擁擠。
有小媳婦抱着孩子站在半空看熱鬧的。還有老漢端着菸袋鍋連着椅子一起飛過來的,坐着看稀還一邊抽着菸袋,下方的人都閃開了,免得菸灰掉自己身。
這是歡迎客人呢還是看戲呢,老飛俠臉也有點掛不住了,張開雙臂朗聲喊道:“如此亂糟糟成何體統!都散了吧,各忙各的事,休要滋擾貴客!”
宗島主在當地頗有威望,他這一嗓子相當好使,大家紛紛露出歉然之色飛走,廣場空終於清靜了。還剩下的都是安排好的接待陪同人員,他們也都落地步行穿過廣場。
丁齊問道:“宗島主,這裡是九放離空島全體族人聚會之地嗎?”
宗飛俠點頭道:“是的,這個廣場足以容納萬人。”
冼皓又指向左右兩側道:“那兩邊的建築,我在外面也見過差不多的,是學和小學,不在鎮子,而在鎮子通往仙境門戶的公路途。但外面的有院牆環繞,這裡的卻沒有圍牆,也是小學嗎?”
宗飛俠:“是的,左邊是初,右邊是小學。我們雖然在外面也修了四水鎮學和四水鎮小學,但校長和教師都是自家族人。那裡平日只是掩人耳目或應付檢查,族孩子們學更願意待在仙境,家長們也放心。”
這其實不是家長們放心,而是家長們平時自己也待在仙境裡,孩子們當然也在仙境學才方便。丁齊又開口問道:“高呢?我在外面看見四水鎮高在鎮,此地的高又建在何處?”
宗飛俠解釋道:“九放離空島沒有高,只有外面的鎮纔有。這裡的孩子高以後,必須在外面住校讀書,每兩個週末才能回家一次。”
龍書記在一旁補充道:“這是十幾年前發佈的新族規,是老祖召衆族老商議的,當初有人不願,老祖挨家挨戶親自勸說解釋,最終得以施行。小學和初都是本族人擔任老師,但高有外聘的教師,都是高薪請來的優秀老師。”
仙境內外都有初和小學,外面的學校並不修在鎮子,而是離鎮子還有一段距離,平日裡孩子們並不在那裡學,都在九放離空島讀書,教職員工也都是本地族人。但是高不一樣,只有外面的鎮纔有,而且學校裡有外聘的教師。
如此安排可能有多方面的考慮吧,小孩子嘴不嚴很容易亂說,但到了高之後已經相對成熟了,不會輕易向外人吐露九放離空島之秘,守秘也是他們自古以來從小養成的習慣。
爲什麼到了高必須在外面學呢,這是鍛鍊本地族人必須適應外界,他們還是需要在外面的世界立足的,不能從生到死都躲在九放離空島。
其實在古代,九放離空島的族人並不生活在天地秘境,他們都是四水坪的山村鄉民,共守着一個秘密,少數人才瞭解天地秘境的詳情。只有在特殊情況下,由族老會商議允許,人們才能進入九放離空島。
在公路沒有修通之前,四水坪幾乎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想到達這裡很不方便,除了本地族人出去做生意,也沒有外人會來,這裡的人也不與外界通婚。
可是到了近代,晚清至民國這段時間戰亂不休,民生凋敝、社會動盪,四水坪也數次受到威脅,這裡的人們漸漸便舉族遷入九放離空島。結果大家進來之後不想出去了,外面的山村幾乎廢棄。
這種情況直到宗飛俠成爲族長後才漸漸改觀,而宗飛俠恰恰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生在成都,父母經營九放離空島在外面的商鋪和會館,爲戰亂所阻,直到成年後才得以返回家鄉,結果見到的是一片凋敝景象,族人們都躲進了天地秘境,生活看似安逸其實有很多問題和危機。
宗飛俠號召族人走出天地秘境重新建設鄉村,起初時響應者了了,但宗飛俠很有本事,他修煉九放離空島秘法成在那一代人最高,後來成了島主又突破了大成修爲,隨着時間的推移也越來越有威望,後來才漸漸扭轉了局勢。
丁齊和冼皓這次參觀四水坪所見,大多是是近幾十年重新建設的結果,尤其是近二十年的發展最爲迅速……說話間已經穿過了廣場繼續向攀登,這是一條順着山勢所修的蜿蜒石階,兩旁通往各處建築,應該是此地的各種公共設施,整座浮空的大山像一個園林。
從看似隨意的談話,丁齊卻得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本地人如今幾乎都是在“仙境”出生的,那麼他們離開仙境再回來,假如沒有相當於三境的修爲,應當不會保留記憶。可以本地的孩子高之後,都要在外面的鎮子讀書,也是說這些高的孩子都是能保留記憶的,否則這書便讀得毫無意義。
不僅是這些高生,如今九方離空島居民還會被派出去輪值,尤其是那些青壯年,假如他們回來後不能保留記憶,這簡直是不可能做到的。也是說,本地族人基本成年後,都有至少相當於三境修爲。
島主老飛俠有大成修爲,這雖然少見但也正常,但此地的所有族人成年後至少都有三境修爲,這是絕無可能的情況。任何一種秘法傳承,無論什麼高人來教授,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但眼前的事實偏偏又發生,這該怎麼解釋呢?
丁齊在金山院見過傑,對方完全記得禽獸國的經歷,是他自己記住的,並非丁齊施法護住其形神。但丁齊怎麼看這位鎮長都不像有三境修爲的樣子,否則正常走路還會一腳踩空栽進游泳池嗎?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丁齊並沒有着急詢問,反正已經來到了九放離空島,他想先通過自己的觀察走訪找到答案。
一行人首先到達的地方是九放離空島的祖祠。祖祠的前廳很寬闊,很適合待客,但自古以來九放離空島從未有過客人到訪,往常都是族老議事之地。今日廳已經擺好了座位,一共是三張大條案,共有三十多人在座,先請貴客坐下休息,喝茶用些點心。
山這一路,不知衆人得了宗飛俠怎樣的吩咐,反正大家都是跟在後面步行,舉止和在外面沒什麼兩樣,看不出多少異常,但等坐下之後熱鬧了。
屋子周圍還站着十幾名充當接待人員的後生,這些人基本都已經去過了金山院,等到茶點的時候,杯盤壺碟不是用手端來的,而是凌空飛過來的。一盤盤裝着點心的碟子、一隻只茶杯、甚至還有一壺壺已泡好的熱茶,如蝴蝶穿花般飛到桌案央以及每個人面前。
這場面讓人目瞪口呆啊,不僅人會飛,連這裡的東西也能飛?丁齊已經看出來了,這些物品都是受那些服務人員意念操控的,順着他們的手勢從空飛來。
丁齊甚至擔心壺裡的茶水會不會灑出來把人給燙着?他還真見到有壺茶水溢出來了,但那位“端茶”的姑娘遠遠用手一招,灑出來的水又回去了。
空杯盤穿梭很容易碰在一起啊,丁齊與冼皓注意觀察,也看出來這些人是交錯在控制東西,避免了物品在空碰撞,場面看去令人炫目。
看着落在面前那隻很考究的宋瓷杯,丁齊笑道:“此地神令人目不暇接啊,難道大家不僅可以飛,還可以用意念控制物品嗎?”
鎮長:“在外面做不到,但在這裡卻很簡單,不要不是白癡,大家都能學得會。今天來的人,都是將東西控制得最好的,免得在貴客面前丟了面子。”
老飛俠補充道:“也不是那麼簡單的,若說飛行,和外界的小孩學走路差不多,若說以意念控物,則有點像學着用筷子吃飯,需要一個過程。本族也有一些規定,從小要教會這裡的孩子,不能亂控物品嬉笑打鬧,以防發生危險……”
他說話的時候,冼皓也盯着面前的杯子在看,沒見她有什麼動作,瓷杯緩緩地飛了起來定在半空。衆人皆鼓掌讚道:“冼仙友好本事,看一眼學會了!”
龍書記一擡手,他並沒有抓起茶壺,桌的茶壺卻隨着他的手勢緩緩飛了起來,壺身傾斜給冼皓倒了一杯茶。
九放離空島從小教孩子的規矩之一,是不要隨意亂動別人已經操控的物品,那樣很容易發生意外。所以龍書記只是操控茶壺倒茶並沒有動那隻茶杯,然後茶壺緩緩落回桌子甚至沒有發出聲響。
冼皓笑了笑,打了個響指,只見壺嘴裡又飛出一股水柱,給丁齊的杯子裡斟了茶,又引來了衆人一片喝彩之聲。然後大家紛紛學着冼皓的樣子打了個響指,沒有人去拿茶壺,壺嘴裡紛紛飛出水柱將各自茶杯都斟了。
衆人方纔顯然是在誇讚冼皓,可是放眼望過去,只有冼皓控制得不太好,桌面還灑了很多水滴,但是其他人斟茶時都控制得非常熟練,並沒有一滴水灑到桌子。冼皓苦笑道:“我的技術諸位還是差遠了,初學乍練,不夠精妙啊。”
有人安慰道:“冼仙友太謙虛了,控制有形之物還好,但控制無形之水是最難掌握的技巧,我當初專門練了大半年呢。”
又有人開口道:“半年算什麼,我十幾歲的時候還不會呢。”
旁邊有個後生插話道:“我初的時候還自己用手提壺呢,我媽媽不讓我隔空倒水。”
這下等於是打開話匣子了,衆人紛紛開始回憶自己是幾歲開始掌握這一招的、用了多長時間,還有當初闖過什麼禍、受過什麼傷、被家長怎樣揍等等。雖然大多數人說這些都是爲了表示謙虛,但在客人面前仍然掩飾不了得意之色。
場面熱鬧而紛亂,搞得像一個茶話聯誼會,此起彼伏的笑聲不斷。宗飛俠咳嗽一聲道:“行了行了,別說這些了,又不是你們自己的本事,有什麼好吹的?”
丁齊笑道:“大家說的都挺有意思啊,我們非常愛聽,瞭解諸位掌握這般技巧的過程,對我而言也是大有收穫。”
正是通過衆人的聊天打屁,丁齊漸漸整理出了一條清晰的脈絡。他也明白了這裡的人爲何不願意在外面待着。在九放離空島可以自由飛翔,還可以用意念控制各種物體,不僅做什麼事都極爲方便,而且也是一種無法形容的享受啊。
這種感覺平常可能體會不到,可是一旦出去之後會感受得異常深刻,因爲在外面他們又會變成另一種人、失去了種種神能力的人。但老飛俠那句話說得很對,這並不是他們自己的本事,從本質說,他們與外面的人並沒什麼兩樣。
所有的神,都來自於這個天地秘境,而非他們自身。他們自幼所做的,則是熟悉與利用這個世界規則或規律。其實在外面的世界也一樣啊,很多習以爲常甚至天經地義的東西,並非來源於自身的能力取得,而是世界所賦予。
想到這裡,丁齊又追問道:“諸位學會飛,大約應該是空間位置感和運動的速度距離感發育時期吧?而逐漸掌握用意念控制物體,則要更晚一些,而且是從模仿學會、反覆鍛鍊掌握的,是不是這樣呢?”
宗飛俠笑道:“丁老師的話好專業,但意思我大概明白,的確是這樣。”
九放離空島的世界規則讓這裡的人生來能飛,但不是生來會飛。飛行能力是伴隨着自我意識的逐漸清晰,對周圍的人開始觀察模仿而掌握的,漸漸成爲自身的一種能力。而精確掌握用意念操控物品的能力則更晚,伴隨着大腦以及感知覺器官發育完善,要等到少年時期。
衆人在這裡聊了好一陣子,算是喝茶休息,然後有人又提議去山的“仙池”參觀,再回來吃晚飯。大家離開祖祠繼續向登山,很多人的心態都放鬆了,看似邁步行走,其實腳不沾地只是做個樣子,是在那裡飄飛呢。
冼皓也試了試,小聲對丁齊道:“如此亦耗體力,但在外面登山省力得多。”
假如譚涵川在這裡,可能會做另一番總結:這裡發生的事情,好像並不違反能量守衡定律,尤其是在以意念操控物品時體現得最爲明顯。所區別的是,人們是用意念,而不是直接用身體,所以浪費的能量要少得多。
人體並不是很完美的傳動結構,做很多動作時,大部分能量其實是被自身消耗了。如我們提一桶水樓時,最主要的做功能量其實消耗在克服體重,其次消耗在身體內部。
這裡的人在空飛行時,其實也是要消耗能量的,包括對抗風阻、操控身體升或者加速。但真正神之處在於,在意念操控的情況下讓身體或物品停留在空,幾乎不消耗能量或者消耗得微乎其微,在同一高度勻速緩慢水平移動時也是如此。
登同樣高度的一座山,徒步走去和用這種方式直接飛去,理論消耗的能量是一樣的,但實際飛卻要省體力得多,速度當然也快得多。所以這裡的人都習慣了飛行,既然能飛,誰還願意慢慢走呢?用意念操控物品則更是如此。
九放離空島共有九座浮空的島嶼,以當這座主島的面積最大,堪稱一座天的仙山。周圍的八座島高低錯落分佈,但最高也超不過間主島的峰頂。在接近峰頂的地方,一片山崖環繞,有個一里方圓的湖泊,是白玉蹄生長的地方。
宗飛俠的宅院在湖邊,環湖還有幾座二層小樓,是守衛仙池的族人居所。白玉蹄以及以它煉製的玉蹄丹,是此地非常重要的靈藥,但只有這裡才能生長,每年穩定的產量不過百餘枚。
據宗飛俠介紹,他和祖先們也曾試着將白玉蹄移栽到別處,包括在外面的山野尋找合適的水域種植,但一律都沒有成功。可見此物不是什麼地方都能生長的,禽獸國居然也有白玉蹄,實在是難得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