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井水不犯河水

響水峰的位置在秦嶺北麓,陝西省藍田縣境內一個叫輞川的地方。秦嶺便是古時的終南山,爲著名洞天福地,如今還有很多人在終南山結廬修道呢。輞川的位置已在秦嶺北麓邊緣,距離西安市只有一個小時車程。

遠古時期這一帶氣候溫暖降水充沛,山泉流縱橫,匯聚成一條川道進入平原流入灞河。假如從高空望去,這些山澗流匯聚形似車輪,此地因而得名爲輞川。

這條川穀分佈着水流沖蝕留下的大型溶洞羣,其最出名的是錫水洞,又稱細水洞。在這些溶洞內的沉積物,現代科研工作者找到了大量遠古石器、動物化石、木炭灰燼以及被火燒烤過的動物骨骼,顯示這一帶遠古人類的生活場所。洞遺留的石器,最早可追溯到百萬年前。

在古神話傳說,藍田便是華胥國所在,而華胥氏是伏羲之母。

崔山海夫婦約衆人見面的地點在錫水洞前,因爲這個地方很好找,匯合的時間是週六午九點,他們兩口子自己開車過來,錫水洞風景區有停車場。

丁齊、朱山閒、冼皓、石不全、尚妮週五下班後出發了,在火車休息了一宿,大清早到達了西安,又叫了輛商務車趕到了輞川。他們來的時間較早,乾脆先進錫水洞逛了一圈。

時間剛過七點,錫水洞當然沒有開門,但也攔不住他們幾位,悄悄摸進去打着手電參觀了一番。此地傳說是八仙之一的韓湘子修行處,所以洞也有很多道家神仙的雕塑,很多都是當代所立。

出了錫水洞他們又去了位置更高的凌雲洞。這個山洞非常深,有下兩層、十餘個大廳,洞內鍾乳形態各異。他們還看見一處景觀的介紹牌寫着“仙女沐浴”,不禁都笑了。石不全不知何意,尚妮又給他做了一番解釋。

次衆人結伴去琴高臺探訪,唯有石不全不在,他們被困在那處方外世界大半年,打開門戶後出來後到達的地點卻不是外面的琴高臺,而是直線距離八十公里外的天門洞風景區。他們當時出來的地方叫澡鍋洞,據風景區的介紹也是仙女沐浴之處,洞口還有兩塊伸出來的岩石被附會成偷看的小妖怪。

看來人民羣衆的想象力都差不多,這反應了潛意識怎樣的心態,難道都對仙女洗澡感興趣,或者都想當一回董永嗎?

從“仙女沐浴”的景觀前走不遠,他們又遇到了幾位熟人,正是來自五心谷的葉宗清、晏斌彬、石和玉等三人。他們也來早了,同樣選擇先參觀一番附近的景點,衆人笑着打了招呼,眼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悄然避開班的工作人員離開了凌雲洞,到達約定的地點,恰好崔山海、水若、李志遙也到了。

時間是午八點五十,崔山海看了看錶道:“稍等一會兒吧,老譚和莊先生還沒來。”這時又聽見譚涵川在不遠處道:“我已經到了,剛在山轉了一會兒,風景不錯。”

崔山海笑道:“其實這一帶有很多地方可以參觀,好幾天時間都不夠。”

譚涵川答道:“其他地方都好說,今天是來參觀響水峰的。”

午九點整,莊夢周終於趕到了。一行十三人離開景區向山走去,地勢漸行漸高,山崖崎嶇陡峭,周圍沒有了村莊,已進入秦嶺之。衆人抱着包顯得很悠閒,並沒有着急趕路,大約走了四十來分鐘,來到巖壁下一個不大的洞口前,需要貓着腰才能鑽進去,崔山海率先進了洞。

丁齊納悶道:“難道響水峰在這洞裡嗎?”

李志遙搖頭道:“這只是一個通道,還得走一截路呢。”

輞川某方面的地貌特徵和寧鄉縣天門洞差不多,都有複雜的溶洞羣分佈。但是輞川溶洞羣的規模要大得多,它的位置是秦嶺北麓,遠非天門洞所在的那一條小山丘可。眼前的山洞很隱蔽,空間很小沒有什麼旅遊參觀開發價值,所以平時根本沒人來。

貓腰鑽進去之後,裡面可以站直了,是一條崎嶇的甬道,但寬度僅容兩人肩貼肩行走。甬道方每隔一段距離會出現一個小型穹頂,在這種位置往往都會有分岔的支洞。據崔山海介紹,他們走的是一條捷徑,假如在外面翻山要走很久,而且地勢險要幾乎無路可行。

在這樣的狹長蜿蜒、岔路極多的山洞行走也是非常危險的,假如迷了路恐出不來了,必須得有嚮導帶領。

打着手電在山洞下下鑽了大約二十分鐘,有好幾處地方很狹窄,也得貓着腰才能過去,還有好幾處地方得手腳並用下攀援。走着走着,光線似乎變涼了,幾乎是毫無徵兆地拐了一個答彎,只見眼前豁然開朗,他們已經走入深山谷地,放眼不見人煙。

又穿過一片亂石叢,崔山海停下腳步道:“是這裡了!”

其實不用他說,丁齊以神識掃過,便已經發現了門戶,但丁齊並沒有逞能暴露自家的本事。等大家都在門戶前站定,崔山海取出了一支如意。這如意只有半尺來長,似是黃楊木的質地,竹節柄、靈芝頭,向着前方輕輕一晃,衆人面前便憑空出現了一道無形的門戶,彼端是另一片天地山川。

想必那如意是響水峰的控界之寶,崔山海手持如意率先走進了門戶。葉宗清見崔山海這麼亮出控界之寶打開門戶,面露驚異之色,似是想說什麼但並沒有開口,衆人魚貫而入。

方纔衆人是從犬牙交錯般的亂石叢裡走過來的,但進了門戶之後地勢卻很平坦,腳下是一條林間小路,遠望是一座座秀麗的山峰。譚涵川讚道:“這裡是另一座輞川啊,風光更勝外面的輞川!”

眼前的風景確實很像外面的輞川,而且是取輞川風貌之精華呈現。譚涵川的目力很好,能看見正前方最高的那座山峰兩側各有延伸而出的餘脈,形成了一個環抱的幽谷,幽谷周圍有很多條泉流匯聚於半山,然後水流從半山高崖瀉下,形成一條匹練般的瀑布。

那一條條匯聚向谷地央的泉流,遠望很像車輪的輻條,使周圍的山谷看似輞狀。假如再加那道飛流而下的瀑布,其形象又像一柄帶着穗子的團扇。由於山谷攏音反射的效果,在面朝它的正前方,離得很遠能隱約聽見轟然水聲。

幾乎不用介紹,知道響水峰應由此得名。

雖然那泉流瀑布已在望,還能聽見響水之聲,但想走過去可不近。衆人在花草間穿行,道路蜿蜒起伏,水聲似乎總在前方,時大時小、時隱時現。越過一道小山樑,他們到達了一個場院。

所謂場院是沒有圍牆,一片空地旁分佈着好幾座屋子,看建築年代已有些久遠,但經過修葺保存得還很完好。大家隨意參觀了一番,丁齊發現這裡簡直是個農家樂呀,有餐廳有廚房,還能空地擺開桌子露天吃飯,旁邊的空屋子還可以住宿。

譚涵川問道:“小崔呀,你說開放響水峰一次可接待三十人蔘觀,但這地方也住不下呀?算擠一擠,我看頂多也住十幾個人。”

水若解釋道:“這裡是我們平常來響水峰自己待的地方,山另有待客之所,都是歷代祖師所留。已經午了,大家先吃午飯吧,把桌子凳子搬出來,在露天吃。”

莊夢周:“來點竹節酒嗎?”

尚妮:“大午的喝酒?下午還得爬山呢!”

崔山海也笑着搖頭道:“竹節酒現在可不能喝,午整點啤的吧,否則下午進不了響水峰。”

響水峰既是這處方外世界之名,也指正前方那座高峰。莊夢周好道:“不至於那麼大的酒勁吧,嘗一口倒?”

水若笑了:“不是這個原因,您下午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賣了個關子沒說原因,衆人開始一起動手做飯。有不少食材都是從外面背進來的,這是大家事先說好的,揹包裡還有油鹽醬醋米麪之類,都是此地需要補充的物資,崔山海還特意背進來一箱易拉罐啤酒。要知道他們在外面可是走了一個小時的路啊,又爬山又鑽洞的。

還好季節不錯,不用背新鮮蔬菜,因爲這裡有很多野菜,是什麼口味該怎麼做,自古以來早摸熟了。大家先去附近摘來野菜,然後到水邊整理清洗食材。

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從場院旁流過,取水很方便,溪流還有不少魚兒,譚涵川和石不全順手又抓了幾條,都是半斤多重,看品種很像鰉鯉。小河邊有一株大樹,樹冠張開遮天蔽日,樹冠下的溪流居然有一眼井。

此井的石欄呈方形,也兩尺多寬四尺來長,井的水也只有兩尺來深,非常清澈,卻與小溪的河水隔開了。葉宗清驚訝道:“井水不犯河水,典故是從這裡來的嗎?”

河流有井,的確是很少見的情況。莊夢周卻搖頭道:“外人又不知道響水峰,井水不犯河水的這個典故,出自一個叫朱旺村的地方。那裡有一條溪流過村,溪水有很多口方井,村民在溪水洗衣服,吃的卻是井水。”

晏斌彬驚訝道:“還有這樣的地方?”

丁齊解釋道:“的確有那樣一個地方。朱旺是個千年古村落,村有九井十三橋,那九口井全部在溪水,跟這口井很像,從岸的石階可以直接走到井邊。朱旺村後面的山也有一道很漂亮的瀑布,瀑布下有一口水潭叫龍潭。”

莊夢周點頭道:“嗯,朱旺龍潭,我去過那裡。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當時是去找禽獸國的,是金山院,但是跑錯地方了,當旅遊觀光了。”

石不全:“您還真去了呀?”

莊夢周:“是呀,我找了鏡湖周邊一帶七、八個叫龍潭的地方,其包括朱旺村的後山。今天看見溪流的這口井,又想起朱旺村了,看來丁老師也調查過那裡的情況。”

丁齊:“那裡可不算鏡湖周邊了,離得有好幾百公里遠呢,開車要四個小時。”

莊夢周:“總鐵鎖崖要近多了吧?”

崔山海夫婦好地追問是怎麼回事,丁齊便簡單解釋了一番。他們原先得到的線索,金山院在一個叫龍潭的地方,但是全國各地的“龍潭”實在太多了,起初他們先從鏡湖周邊一帶開始調查,後來才根據新的線索找到了北京市房山區郊外的鐵鎖崖。

反正大家都知道金山院是剛剛發現不久的方外世界,而且丁齊已經對方外聯盟內的成員開放,所以有些情況也沒必要保密,可以和自己人當趣聞談一談。

響水峰的溪流裡,怎麼也有一口這樣的井呢?這口井可不是崔山海夫婦挖的,而是早有了。大家紛紛開腦洞推測,可能性無外乎這麼幾種:要麼是響水峰的某位祖師去過朱旺村;要麼是朱旺村的祖先來過響水峰;或者乾脆是巧合,大家根據實地條件同時發明了這樣的取水、用水方式。

井水清涼正適合鎮啤酒,井有樹廕庇日,井居然不見落葉。崔山海把帶來的啤酒放入井,又從井取出一批原有的啤酒——那是他次帶進來的。他每次來都會填補一些東西,今天背進來的啤酒換出了井次背進來的,可以常保存貨不變質。

十幾個人動手,午飯很快做好了,空地擺開桌子,在這令人心曠神怡的世外福地,着野味喝點啤酒,感覺很是滋潤。

石不全一邊吃一邊感慨道:“此地真好,是路途艱險了一些,很多日常之物都要從外面背進來,包括米麪油鹽,假如能直接開車到門口好了。”

譚涵川笑道:“不妨事的,反正也不累,大家多少都是練過的。”今天數他背的東西最多,一個登山大長條包裝了百斤東西,鑽山洞的時候,有些地方得卸下揹包才能過得去。

背東西最少的莊夢周笑眯眯地說道:“在過去很多地方,山進香的香客,都得背一些米麪油鹽,要不然都不好意思今進門,更別提求菩薩了。”

石和玉插話道:“我還以爲給錢行了,現在的和尚都是直接要錢了。”

莊夢周卻搖頭道:“那也說不定,如今還有這樣的地方呢。你們聽說過那個故事嗎,從前有座山,山有座廟,廟裡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

衆人皆哈哈笑道:“聽過,都聽過,這是個無限循環講不完的故事。”

莊夢周端起酒杯道:“我這個版本不一樣,可是真人真事,那座山叫百尖山,那座廟叫鐵瓦寺。百尖山也有龍潭瀑布,鐵瓦寺的名字還有一個鐵字,所以我尋訪禽獸國的時候也去過……”

衆人紛紛詢問這段軼聞,莊夢周便介紹了一番。話說有個叫百尖山的地方,山有座古廟名叫鐵瓦寺,山的路險峻陡峭,羊腸小道只達半山腰,再往走得沿着兩山之間的峭崖攀爬。有香客山,背些米麪油鹽。

能去這樣的寺廟裡進香,本身代表了虔誠,而米麪油鹽便是僧人所需。寺僧在山頂周圍開了幾畝田,自己種菜種豆,有了鹽還可以用豆子做醬。鐵瓦寺數十年前曾遭大火焚燬,後來只草略重修了一小半,因爲在那個地方想搞工程太難了,天氣不好的時候甚至根本沒法下山。

莊夢周當初來到百尖山下,看見了一座很有意思的廟,廟裡住着一個老和尚。提到廟大家可能都會想到各種古典廟堂式的建築,實際並非如此,供奉三寶的地方便可稱佛寺,而不在於建築形制。

那座廟是兩間很破舊的簡易紅磚房,房頂還蓋着油毛氈呢,一間供菩薩,一間住和尚。莊夢周前來尋訪龍潭,給了老和尚一些香火錢和他聊了幾句,才知道百尖山的山頂另有一座鐵瓦寺,山住着另一位老僧。

從山腳到龍潭瀑布,有凌亂破損的古舊石階可行,從龍潭瀑布再到半山腰,尚有崎嶇野徑,但是從半山腰再往便沒有路了!

山下的老和尚告訴莊夢周,山頂的鐵瓦寺是自古清修地,但是和尚一直不多,今年來更是幾乎都跑光了,要麼還俗要麼去了別的寺廟,因爲山的生活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連出家人都受不住。山下這個老和尚曾去過很多次,但他也沒有常住山,而留在了山腳下的破廟裡,感覺還挺好。

每逢年節附近有香客山進香,這些香客有很多都是家裡世代供奉鐵瓦寺的,每次進香背些米麪油鹽。假如沒有香客山或者山的東西不夠了,那得和尚們自己下山來背。

爲什麼山下還有這座破廟,那是因爲寺僧下山之後當天便沒法再回去,得有個歇腳的地方。山下這兩間破房子正式的稱呼應該是鐵瓦寺外院,或者叫知客院、方便院。

莊夢周又問,難道現在山剩一個老和尚了嗎?山下那老和尚又說,個月又有個小和尚山了,看樣子還可以,已經快一個月沒下山了。這小和尚是騎摩托車來的,摩托車一直丟在山下呢。

話說到這裡,石不全笑道:“莊先生這個故事有趣!若將百尖山作響水峰,我們今天是山的香客啊,揹着米麪油鹽。若響水峰需要什麼日用之物,今後可以叫那些參觀者帶進來嘛,日積月累,也能省不少事。崔峰主告訴他們每次該準備些什麼東西行……下次我多帶一套廚房用品過來。”

莊夢週一本正經道:“我不是編故事,講的是真人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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