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個晚上,永琪非常快活。最愛的家人們圍在身邊,關心他,叮嚀着他,弟弟妹妹們崇拜地看着他,求他講一些戰場上的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快樂的笑容,這讓永琪滿足,他要呵護這些人的笑容,一直呵護下去。

第二天一早,永琪去給皇太后請安,然後帶着蘭馨一起去給皇額娘請安。

走在花園裡,看着路上花園中的鮮花開得嬌豔,蘭馨決定剪一些給皇額娘插瓶。永琪也沒反對,於是一個奴才跑去找來了剪子和花籃。

蘭馨剪了一朵花,放在籃子裡,想了想,接過籃子,讓奴才們離遠點。

永琪挑了下眉,走過去接下籃子,笑着問道:“有話要對五哥講?”

蘭馨笑着點頭,哥哥果然是瞭解自己的。轉身又剪了一朵花放在籃子裡,小心翼翼地不讓花上的露水掉下來。放好花,看着抱着籃子的哥哥在晨光中的笑容,蘭馨笑了起來。哥哥真的很漂亮,太后一直說五哥的相貌如果再陰柔一些就不合適了,就是因爲太漂亮了。他遺傳了當年瑜貴妃的相貌,皇額娘說瑜貴妃娘娘其實長得很美,不然也不會被皇上看中親自挑選入宮,並受寵生下永琪。只是因爲病痛的折磨,才慢慢失去了寵愛。如今看着五哥被花襯托着站在陽光下微笑,蘭馨真的有些擔心,這麼漂亮,他以後有了福晉,那福晉該多美才不會對着自己的丈夫自卑呢。

“五哥……”

“想說你的婚事?多隆是我挑的沒錯,但你不喜歡,我就打發了他。”

蘭馨臉上一紅,生氣地瞪他一眼:“誰要你打發他來着!”

永琪笑了起來,原來是滿意的啊。點頭說:“那要說些什麼呢,。任何吩咐,只要是蘭兒要的,五哥想盡辦法也爲你辦到了。”

蘭馨噗哧一聲笑了,再剪一朵插進去,咬了咬脣,終於擡起頭來說:“五哥,你能不能跟皇阿瑪說,蘭兒,不想被封爲公主出嫁。”

永琪愣住了,蘭馨低着頭站在他面前小聲地說道:“蘭兒知道蘭兒這樣很不識好歹,但蘭兒想……蘭兒想和多隆像普通夫妻一樣的生活,蘭兒……”

“等等!”永琪阻止住她,想了想問:“爲什麼你是公主就沒辦法和多隆普通夫妻一樣的生活?這和你是不是公主有什麼關係?雖然你是公主,會住公主府,附馬雖然爲了孝道仍然住自己的府上,但只要離得不是太遠,並不會有太大影響啊?讓附馬留宿公主府也是很正常的。你爲什麼不當公主?”

蘭馨狠狠白她一眼,咔嚓咔嚓連着剪了幾個花,扔進花籃裡,搶過花籃就走。永琪莫名其妙地跟在後面,不斷追問,蘭馨卻一個字也不肯說了。問到後面,蘭馨眼裡都含上淚了:“反正我不要不要不要!你必須幫我辦好,不然我就不當你是哥哥了!”

被這話驚到,但永琪還是莫名其妙,當上公主是皇上所有的女兒最得意的事,證明自己的身份尊貴和受到的寵愛。可這……蘭兒爲什麼不當公主?

這個問題糾結了永琪一整天,他也不知道問誰,直到晚上回到阿哥府裡,看着滿桌的菜一點卻沒有吃的**,呆呆的模樣讓照顧他的陳嬤嬤有些擔心才問了起來。

實在是沒人商量,永琪只好把這話告訴了照顧自己長大的陳嬤嬤。陳嬤嬤聽完後嘆了口氣,好一會才說:“五阿哥,您就從了蘭格格的這點心願。”

永琪筷子一扔着急地看着自己的嬤嬤:“嬤嬤,你知道是不是?爲什麼啊?”

陳嬤嬤過了好一會,似乎也不知道要怎麼說,非常爲難地想了好久才說道:“五阿哥,這公主的日子,雖然說是尊貴,但也苦啊。”

永琪呆呆地看着嬤嬤一臉不解,苦?又不少吃少喝,老公也能時常在身邊的。有什麼好苦的?

陳嬤嬤知道五阿哥對這些不瞭解,只好走近了他,在永琪的要求下坐着和他小聲地解釋,永琪聽完,一腳把桌子給踹了:“那幫該死的奴才!”

陳嬤嬤嘆息一聲,聲音裡就帶上了哭腔:“聽說和敬公主成親到現在沒有個孩子……肯定是那幫做死的狗東西害的,可這麼遠……可憐的公主啊……”

永琪氣得混身發抖,沒錯,和敬成親已經快五年了,卻一直沒有孩子。雖然聽說色布騰巴勒珠爾從來沒有娶過妾室,對姐姐也很好,他還以爲是姐姐去了蒙古因爲不適應水土才一時沒有孩子,沒想到……沒想到……

“該死的狗奴才!爺要殺了她們!”

說着,永琪就往外面衝,嚇得陳嬤嬤和小敏子一齊跳了起來把他拉住,小敏子跪在地上抱着永琪的腰:“爺,我的爺啊,您這是要幹嘛啊?這深更半夜的您要去哪兒呀?”

“爺要去找皇阿瑪皇瑪姆皇額娘!爺倒要看看是哪些狗東西敢這麼欺負我們大清的公主!放手!給我放手!”

陳嬤嬤也急叫着道:“五阿哥,五阿哥,使不得啊!您這麼突然衝出去,這沒憑沒證的,皇上生氣了可怎麼好?而且這個時間,太后估計已經休息了。”

永琪突然停住了,兩人不敢說話地小心看着他,就見永琪一動不動地保持着要衝出去的姿勢,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是已經冷靜下來了。

“鬆手,我不去了。”掙脫兩人,永琪轉回頭,正好那倒黴的桌子擋在面前,永琪又一腳踹過去,直接把這紅木桌子從窗子給踹了出去四分五裂了。

“給爺查!這事如果是真的,給爺準備好證據,爺要告到皇上那去,然後把那些奴才全部給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是。”不知道哪裡傳來的聲音低低地應了一聲。樹葉輕輕的沙沙響,彷彿戰場上士兵們喊殺的號角,永琪站在房子中間,揹着手一動不動。冰冷的殺氣從他的身上蔓延開來,永琪告訴自己,如果事情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哪怕是祖宗禮法,他也要毀掉!

第二天,乾隆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右手邊的永琪,再看看坐在另一邊的弘晝,眼神示意:這是怎麼了?

弘晝翻個白眼,回個眼神:我哪知道,他是你兒子!

乾隆狠狠瞪他一下,示意:上去問問。

弘晝縮縮脖子:我纔不去找死。

瞪眼:你去不去!

白眼:就不去!

回過神來的永琪看着兩人奇怪地問:“皇阿瑪,五叔,你們眉來眼去的幹嘛?”

兩人同時嗆着,什麼叫眉來眼去!他們那是眼神交流!

乾隆看兒子醒過神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道:“永琪啊,呃,這一大早的你就心神不定的,怎麼了?”而且聽說昨天晚上不知道爲什麼發飆把桌子給踹出去了,害得一大早的工匠們就要去修房子。

永琪拉扯了一下嘴角,扯了一個應該是笑容但是怎麼看怎麼滲人的表情說道:“皇阿瑪,兒臣沒事。”等調查有結果了再說。

乾隆和弘晝對視一眼,弘晝得了乾隆的飛眼,對永琪說:“永琪啊,你看五叔挑的這個人選怎麼樣?”

“挺好。”雖然剛剛心不在焉,但弘晝說的事永琪還是聽着了,所以點頭說:“再派個能幹的嬤嬤跟着,想來就萬無一失了。”

弘晝得意地點頭:“是啊,五爺我不容易啊。”

乾隆哼了一聲:“才讓你辦這麼點差事就叫苦叫累。”

“這還不苦不累啊?臣弟我可是明查暗訪所有手段都用盡了才挑出的完美人選啊!”

“哼,找個人還用了這麼大的功夫,真是沒用。”

“你說啥?”

“怎麼?”

永琪不理這兩人,也不知道是在誰的帶動下,乾隆越來越活潑了,而最喜歡吵架的對象就是弘晝,兩兄弟是越吵越來勁,只要沒有外人在,什麼皇帝王爺,身份通通扔到一邊去,吵個痛快纔是最重要的。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永琪一邊翻看着摺子一邊咬牙切齒,最好別讓他查到證據,否則他就要弘晝好看!誰讓他管着內務府來着!

兩天後,請過安,永琪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着蘭馨:“蘭兒,你前幾日說的事情,五哥爲你辦好。你就等着風風光光的出嫁!”

蘭馨驚訝地看着他,慢慢地揚起了笑容,堅定地點着頭:“嗯!蘭兒知道了。謝謝五哥。”

永琪對她笑笑,轉身走了。今天是大朝會,所有成年的皇子都要參加。雖然他離成年還差幾個月,但是因爲已經參與政事,所以也要一同上朝。

那天的早朝其實是沒有什麼事情的,只是一些例行的彙報總結什麼的。但是在最後,五阿哥永琪突然站出來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地遞上了一個匣子和一本奏摺。皇上奇怪,接下來打開匣子,看到是一些舊的首飾和一些小東西,不瞭解兒子突然這樣,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接下摺子打開,只看到一半就站了起來,看完後高聲怒吼:“這都是真的!”

“是。”

“好……好……真是狗膽包天的死奴才!朕要誅他們九族!”吼完,乾隆氣得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嚇得高無庸和吳書來連忙衝過去扶着他。乾隆氣得全身發抖,狠狠地將奏摺砸到了弘晝的頭上。“你給朕看看!”

弘晝嚇了一跳,立刻跪了下來打開奏摺看完,看完後同樣氣得眼前發黑,直接取了帽子放在一邊趴下來請罪:“臣弟有罪……”

“有罪個屁!”乾隆氣得連粗口都暴出來了。他大清尊貴的公主們,嫁了人後,不得不和附馬分開居住就算了,還要被那些該死的保姆嬤嬤們欺辱,見附馬一見還要用自己的嫁妝賄賂嬤嬤放行,討好她們,看嬤嬤的心情纔有機會見見愛人。有的甚至幾個月幾年見不到附馬,最後抑鬱而死,有的死前都見不到附馬一面。

難怪,難怪那些公主們,在宮裡都健健康康的,可嫁了人後,大多都在美好的年紀裡香消玉殞,更有許多的公主們一生都沒有一個孩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想到那些爲了大清遠嫁蒙古的公主們,想到和敬,乾隆的心都疼了,那裡埋葬了多少鮮活美麗的生命?她們哪裡是去嫁人,簡直就是去送死!

乾隆頹廢地在兩個太監的幫助下坐回了龍椅上,看着直直跪在面前眼裡充滿擔心的兒子,乾隆擡了擡手示意自己無事,指着那本奏摺:“你們幾人,都看看。”

這裡的幾人是指的來參加朝會的愛新覺羅家的皇子王爺們,以及幾個重要大臣。所有人傳閱一遍,全部跪了下來,乾隆拍着扶手,搖頭苦笑:“這就是我大清公主過的日子,呵呵,被一幫奴才們管着束着,囚禁到死。呵呵……弘晝,你知道怎麼做,這事,就交給你和永琪了。朕準了,你們便宜行事,給我殺了他們全族!”

乾隆怒極的一揮手,將高無庸手上的匣子給拍了出去,那些宮制的,曾經是公主們賠嫁的珠寶,玉器,字畫,一件件散開,掉落在階下,這些東西,是永琪的人,從當鋪等地方收來的。證明了公主們的生活。這些陳舊的東西上的灰塵,彷彿是公主們的血淚,刺痛所有人的心。

弘晝和永琪磕頭:“臣(兒臣)遵旨。”

乾隆下了朝沒有去乾清宮而是被擡進了養心殿,太醫也立刻被叫了來,太后和皇后知道後嚇得六神無主,立刻趕了過去。

在兩位女王的逼問下,高無庸把事情說了,摺子也被兩人看了,太后直接氣得暈了過去,皇后也被氣得全身發抖眼前發黑,差點站不住。正好太醫也在,三人一起醫了。

太后醒過來的時候,看到擔心地守在牀邊的乾隆和皇后還有蘭馨,擡起手,乾隆立刻握住滿臉的愧疚:“皇額娘,是朕的錯……是朕的錯……皇額娘,您沒事?”

“皇帝,哀家心疼啊。”太后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到枕頭上,乾隆緊緊閉上眼睛,用力地點頭。太后嚎哭道:“你的姑姑們,姐姐們,現在還有和敬她們,你說,你說……她們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啊!她們該,該多苦啊……多冤啊……”

蘭馨撲到皇后的懷裡輕輕地嗚咽着,皇后緊抱着蘭馨的手都在發抖,如果不是永琪,如果不是永琪,是不是蘭兒也要受這樣的苦?然後在年華正好的時候……

太后努力地擡起身子,乾隆立刻扶着她坐了起來,太后緊緊抓着兒子的手,橫眉怒目,聲音裡帶着騰騰殺氣:“皇帝,給我殺,給我殺了那幫該死的奴才!死的了也給我挫骨揚灰!爲大清無辜冤死的公主們,報仇啊!”

乾隆忍住翻騰的氣血,滿臉的殺氣:“皇額娘,您放心,弘晝和永琪不會放過她們的!敢欺辱我大清的公主們,朕要她們全部不得好死!”

和敬呆呆地看着兩個嬤嬤和幾個奴才被帶走押在囚車裡,從她們房中搜出的珠寶首飾被堆在自己的面前,看着公主府牌匾被撤下來,看到已經數月不見的額附站在門外向她張開雙臂。和敬嗚咽一聲哭了出來,拎起裙子衝出公主府撲到他的懷裡。太久了,太久了,自己都快要堅持不住了。

“王爺,王爺……嗚……”

“公主,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色布騰巴勒珠爾緊緊地擁抱着懷裡的妻子,數月不見,她越發的清瘦了,滿臉的淚水洗盡了她所有的妝容,露出他最愛的明豔小臉。親吻着懷裡的人額頭,色布騰巴勒珠爾這一刻,幸福的想哭,他終於可以和自己最愛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了。

即時起,公主格格不論品級,出嫁再不單獨建府,嫁入額附家後同樣要遵從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孝順公婆。公主出嫁的隨從名單將只包含公主的乳嬤嬤一名,大宮女四名,宮女十名,包衣數人,嫁妝用品不變。

而之前所有虐待過公主們的嬤嬤們,輕者在賠償完所有收賄的銀錢趕出家門,重者誅其九族。

這場變革一直進行了三個月,這三個月裡,乾隆收到了無數公主額附們的書信,信中的幸福和感激讓乾隆鬆了口氣。而在這其中,和敬的信是讓乾隆最開心的,和敬的公主府是第一個被撤掉的,也是第一個被送回王府與色布騰巴勒珠爾團聚的。而她也非常爭氣地馬上懷孕了,信中充滿了對皇阿瑪的感激和對如今生活的滿足,讓乾隆感覺前一陣被氣出的內傷完全的痊癒了,立刻派人送去大批的禮品給女兒補身子。並帶話要她好好調養,給額附生個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世子,皇阿瑪會親自給那孩子命名。

而公主們的幸福同樣讓太后馬上痊癒,和敬的懷孕也讓她和皇后喜不自禁,拿着和敬的信翻來覆去地看,一個字一個字的推敲,從中推敲出的幸福讓她們一樣幸福得眼淚要流下來。

而和敬和色布騰巴勒珠爾寄給永琪的信只有永琪一個人看到了,兩人分別各寫了一張紙,上面滿滿的都是對他的感激。但永琪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封措辭非常嚴厲的信,罵兩人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隱瞞不告訴他,如果不是蘭兒嫁人在即卻拒絕當公主,他都不知道此事!兩人這逆來順受的模樣讓他非常不高興!他五爺生氣了,不高興了!所以不接受書面道歉,要當面向他道歉才行,生了孩子後要回京來住一陣,否則絕對不原諒!

和敬看着永琪的信噗哧一聲笑了,眼淚卻滾滾地落了下來。色布騰巴勒珠爾走進房間裡,看到妻子拿着一封信哭着笑得,奇怪地走過去坐到她身邊擁着她:“怎麼了?誰的信?不要哭,你懷着孩子,小心傷了身子。”

“我這是高興的。”和敬將信遞給他,“五弟寄來的。”

色布騰巴勒珠爾挑眉用上揚的聲調哦了一聲,立刻接了過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嘆息一聲放下信,將妻子抱在懷裡:“他罵得對,如果我早些寫信告訴他,你也不會受這麼多苦……”

和敬伸手捂住他的嘴,搖頭說:“這樣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她拉着額附的手放在肚子上,微笑地說着:“如果不是經歷過麼些苦,我們怎麼會珍惜現在的生活。而且,就是因爲受過那些苦,我纔會感覺到我現在是如此的幸福和滿足。王爺,等我生下孩子,我們去趟京城?我真的很想五弟。他變得這麼仁慈可靠,我真的很想他,我想讓他看看你,看看我們的孩子,看看我有多幸福。”

色布騰巴勒珠爾低頭輕輕地吻着她再次落下淚的眼睛,“好,我們等孩子生下來,一起去讓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