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隊的受訪者離開後,幾個編導又討論了一下,孫靈淑跑湛江路中隊比較多,跟隊裡熟,於是一部分補拍的任務交給了她。
過了幾天,孫靈淑跟攝像一道跑了一趟,補拍完天都黑了。
陸繁他們還沒有回來,聽說是梧桐院那邊一個小餐館發生了煤氣爆炸。
孫靈淑本想再等等,無奈攝像小哥一直催,只好回去了。
食堂裡還剩了些飯菜,不是很好,看着就沒胃口,但孫靈淑還是要了一點墊墊肚子。
她以前特別挑食,飯菜不好寧願餓肚子也不吃。
後來認識了陸繁,這毛病才慢慢改了。
孫靈淑想起那段日子,嘴裡的飯菜更加沒有滋味。
他以前那麼關心過她。
但現在……
他們就快跟路人差不多了。
想到這,孫靈淑不可避免地想到一個女人。
倪簡。
孫靈淑低聲唸了一遍,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發緊。
她在想,爲什麼她還不走?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新鮮感三個月就該過了。
現在,好像有點久了。
爲什麼倪簡這回這麼有耐心。
只能認爲,陸繁的確有些能耐。
孫靈淑搖頭苦笑了一下。他當然有能耐了。
要不,他那樣的條件,就算長得再好一些,她也不會真的考慮跟他過。
以平常眼光看,陸繁真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了,沒錢沒勢沒學歷,過着最普通的生活。跟他在一起不會有偶像劇裡那些事。
但他身上有股奇異的力量。
這股力量曾經吸引了孫靈淑。她走近他,又離開他。
再回來時,那力量還在。
可是多了個倪簡。
孫靈淑扒拉着盤子裡的白菜,不想再吃了。
這時,身後有人喊她。
孫靈淑轉過頭,沈月拎着包小跑過來,在她面前坐下,從包裡抽出一沓東西拍到桌上。
“孫姐,快看。”沈月聲音裡隱隱透着興奮,“我特地趕過來給你看的。”
孫靈淑看了她一眼,低頭翻了翻桌上的文件,臉色變了。
沈月笑眯眯地說:“怎麼樣,驚喜吧?janeni居然是個聾子!”
孫靈淑沒回答,神色震驚地翻到最後一張才擡頭:“哪來的?”
“瀟瀟傳回來的,這可是最齊全的,比咱們之前查到的那點兒多太多了。”
沈月低頭湊近,神秘兮兮地說道,“告訴你,有個大角色也在查這個人,都查到國外去了,這些都是他們那頭挖出來的,不止瀟瀟她們收到了,各家娛記都有。”
孫靈淑皺眉:“哪個大角色?”
沈月搖頭:“沒透露。”
說完,點點桌上的資料,指給孫靈淑看,“你看這,連這個鋼琴家daniel都扯進去了,還有還有,她媽媽是小三哎,而且她繼父居然是肖敬,那可是排得進福布斯富豪榜的人,真沒想到這麼勁爆!”
沈月嘖聲不斷,突然又“啊”一聲,意識到聲音過大又馬上壓低,對孫靈淑說:“最勁爆的是,她竟然已經結婚了,還是跟個男人,哎,不是說她是梅映天的女朋友嗎?這關係亂得……簡直了!”
孫靈淑一直沒發表評論,她又將那些資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正如沈月所說,裡面的內容的確有爆點,挖得很深。甚至在最後那一部分,連陸繁都被扒了個乾淨。
有些事,連她都不知道。
孫靈淑看了好一會,微沉着臉問沈月:“這要什麼時候發?”“現在不發,過兩週。”
沈月說,“前天那個電影上映了,梅映天客串的角色火了一把,照這趨勢看,她人氣還要上升,而且《逃》不是要開拍了麼,就是根據倪簡的漫畫改編的,我猜對方是想等到那時候放這大招,這樣纔有話題度。”
孫靈淑皺了皺眉:“她在國內的名氣根本沒到這一步,回國也沒多久,誰會這樣設計她?
“誰知道呢?”
沈月不關心這個,一攤手,“上流人的世界,我們小老百姓怎麼會懂,反正坐等他們撕逼就是了。”
晚飯後,倪簡收到的郵件。
已經升格爲倪簡的經紀人,這封郵件是告知她近期的行程。
倪簡稍微瞥了兩眼,鬆了口氣。
下週一要去上海蔘加一場書迷交流會,然後週五參加《逃》的媒體見面會。
只要沒有籤售會就好。
自從十天前打了倪珊兩巴掌,她的右手到現在還只是個擺設,畫稿一直在拖着,更別提籤售了。
臨睡前,陸繁的短信來了,仍然和以往一樣,第一條先問她的手。
倪簡給他回:比昨天好。
陸繁又叮囑她要小心,不要再跌倒撞到之類的。
倪簡看着那一長串,笑了笑,摁兩個字過去:唐僧。
等了幾秒,陸繁回了個問號過來。
他沒懂這個梗。
如果他此刻在面前,一定是睜着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然後她會拍拍他的臉,嘲諷他兩句,再調戲一下。
倪簡這麼想着,一個人對着手機笑得哈哈的。
另一邊,陸繁半晌沒收到迴音,心不安,又發了一條:說話。
倪簡沒回。
她幾乎想象得到他皺着眉摁手機的樣子。
陸繁本來是坐在臺階上的,現在站了起來,莫名有些焦躁,又一次輸入文字:你zai——
“在”字還沒跳出來,手機突然震動。
有電話打進來。
屏幕上顯示來電人是倪簡。
陸繁心猛地一跳,隨即接通電話。
倪簡的聲音隔着電話傳進耳。
“陸繁。”
陸繁怔了怔。
這是他第一次在電話裡聽到她的聲音,和麪對面講話有一點不同。
他下意識地張嘴喊她的名字,喊完才反應過來。她聽不見。
她聽不見,但她給他打了電話。
“陸繁。”倪簡又喊一遍,然後她在那頭笑了一聲,說,“你聽見我聲音了吧。”
陸繁心定了,也笑:“嗯。”
那頭,倪簡已經自顧自地說話了。
“我知道你在聽,我的手沒什麼,你不要記着這個。你要是方便,我經常講電話給你聽。”
我經常講電話給你聽。
陸繁垂在身側的右手慢慢握起來。
如果一個聽不見聲音的人願意給你打電話,如果她願意在始終寂靜的世界裡對着冰冷沉默的話筒講話……
陸繁閉上眼,靠到牆上。
聽筒裡,倪簡平淡的聲音像天籟。
她在說:“如果你不方便,就掛掉電話,這樣我會知道。”
陸繁抿緊了脣。
如果她在面前,他會去抱她。
他一定會忍不住去抱她。
倪簡又說了一些自己的事,然後說:“我說完了,掛了,你早點休息。”
“嗯。”等那頭響起了短促的嘟嘟聲,他纔將手機從耳邊拿開。
他的目光從樓道狹小的窗戶望出去,黑夜無邊。
她在千里之外。
默默站了一會,陸繁摸出煙盒,坐在樓梯上抽了一根菸。
他想起那天在醫院。
他請她再給兩年。
她說給他一輩子。
他吐了口煙,兀自笑了笑。
片刻後,想起什麼,掏出手機劃到相機。
往前翻了翻,只有三張照片,兩張風景,一張人物。
他的手定在那張人物照上——
山峰青翠,她坐在崖邊,烏黑的髮絲很耀眼。
陸繁看了很久。
最後,將手機拿近,脣在屏幕上貼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