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殿內,設九鼎以安天下,懸神兵以護蒼生。天子陛下之所以在山河殿召見陸揚,無疑是看中了他的一顆正者之心,能在天狼國的侵略中拯救天下的無雙國士,非他不可。
後殿之中卻四壁皆空,宮牆上留有滿壁丹青妙筆,以高絕的壁畫描述着一篇篇驚世駭俗的大戰。由留白之處的配文中可知,其中所描述的正是三十年前,第一次北域大戰之時,徵北大將軍李淳,統御二十萬大軍北伐天狼國的豪邁壯舉。
曾被請入宮中,爲史作畫的中原第一畫師——風瓊琚,藉此滿殿壁畫,無不傳神的描繪出了戎邊征戰中的艱苦。他極力復原了這恢弘磅礴的戰爭場面,使得後人莫忘先輩們,曾以血染北域,守護大唐萬里江山。
壁畫之中,李將軍英姿勃發,他的身影身先士卒,縱馬橫槍,奔馳在狂風朔雪之中。將士們緊隨其後,奮勇爭先。在連日血染徵袍的廝殺之中連破數城,使得狼兵喪膽,丟盔卸甲倉皇而逃。屍橫遍野,殘劍成冢的場面,恍若重臨昔時的古戰場。
不知有多少個寒風蕭瑟的夜晚,營帳中的李將軍枕着長戈,蓋着鐵甲。身雖疲憊,卻始終輾轉難寐。聽聞明日便要出征天狼城,他肩上壓力倍覺沉重。出營望月,天邊那滾滾的狼煙卻將月光遮蔽,空曠而寒冷的邊外雪原,唯有羌笛陣陣,胡旋悠悠。令人聞之斷腸。
一直到了壁畫的末篇,將軍們歷經苦戰,終於抵達了天狼城。逼迫得狼主割地請和,並許連年歲供。獻上滿城的牛羊馬匹請求李將軍退兵。
但是,在這篇最後的壁畫之中,李將軍拔劍在手,欲砍下老狼主之首級。卻被手下死命擋住。李將軍面色悲憤,怒髮衝冠。他的身邊,立着一位身着白衣的使節。
“鎮北公李淳畢生忠貞於大唐,豈能在外域養虎爲患?那時,大唐先皇駕崩,舉國蒙哀。朕年方九歲,繼天子龍位不久。在那些權臣的操縱之下幾乎成爲了傀儡。虧得御史大夫秦觀守護,方纔能自朝中的滾滾暗流之中掙扎成長。”
唐風命隨身的幾名游龍衛殿外守護,只帶華珊公主與陸揚兩人走進了山河後殿之中。他此時敞開心扉,對陸揚講起了二十年以前曾發生過的故事。那時他雖貴爲天子,卻幼小闇弱,難理朝政。使得朝中混亂不堪,有一位勢力強大的沈相藉此時機,異軍突起。
他名爲沈明舉,衆皆呼爲沈大先生。此人在長安朝中呼風喚雨,門下隨者衆多。但有不順心者皆於暗地裡坑害謀殺。衆皆推舉沈明舉爲丞相,此人乍一上任,北域戰事便即將終結。他火速親爲天子使節前赴天狼國,以天子諭旨,阻止了天狼國的滅亡。以感天狼國俯首稱臣之名義,一併歸還了天狼國全境土地。而中州,只收回了先前河套地區的幾處失地。
徵北大將軍李淳剛正不阿,誓死願踏平天狼。但沈相位高權重,當衆罷免了他的軍職。所以,鎮北公李淳雖有天大戰功,最終卻只得了個空頭名號。被沈相派遣去了當時的雁門關做一名守城將軍。可憐李將軍爲國征戰,半生戎馬,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足令人頓足長嘆。
“沈明舉,沈大先生……”
陸揚聽唐王親自說出了這個名字,只覺得這個名字無比的熟悉,半晌,他一拍大腿,頓時殺意涌上,怒不可遏。是啊!他怎麼會忘了這個名字呢?雲州城那名慘遭毒酒灌殺的女子蘇小憐,以及那豪富官宦相勾結的骯髒醜態,那火,那血……一直都是陸揚埋藏在心底,不願去回想的故事。
他還記得當初他仗着青銅古劍,殺了雲州沈家的沈員外與沈公子,以及沈家從屬將近六七口親眷。那時,蜷縮在酒桌之下的州官對他說過,沈家乃是任何人都得罪不起的權貴豪門,只因爲沈家有一沈大先生,在朝中勢力強勁,幾乎隻手遮天。所以連同其餘的族人們都在雲州無法無天,荼毒百姓。更無人敢問。
“好一個沈大先生……若要掃清世間污濁,則必先除了此人!”陸揚咬牙切齒,恨聲說道。
但唐風卻搖了搖頭,認真的對他說道:“依附於沈相的勢力早已根深蒂固,若非先前御史大夫捨身之舉,恐怕朕如今還會被沈相軟禁在長樂深宮之中不得入朝主政。目前滿朝文武勢力錯雜,正邪難分。城外更有狼兵十五萬壓境,時刻將欲鯨吞中州天下。大唐,已到了最難的地步了。目前爲止,我們內憂外患,還無法對沈相動手。”
“現在除了他是很容易的,但卻死無對證。必會在天下間掀起軒然大波。那些附着於沈相府下的朝中衆臣,一定會藉此謀反。則我們還未退狼兵,便先會形成內部大亂。”
今日,唐風命愛女召喚陸揚前來山河殿,一方面是看看陸揚是不是足夠對華珊公主深愛不渝。另一方面,則是唐風的一些私心。當他知道護國公秦觀,生前曾親自修書前往玄真派求援之時,他便將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了陸揚的身上。
在這場北域大戰之中,唐風真正的敵人不是天狼國的外敵,而是朝中暗藏的那些污垢!他在等待,等待着佞臣們在瞬息萬變的戰局之中,顯露出致命的破綻。如今或籠或餌,盡已齊備。待到收網捕獲之際,所有的獵物都會浮出水面!
他舉步走到最後一幅壁畫中,但見那畫中留白之處,壁上懸掛着兩把寶劍在那白衣使臣的頭頂。這兩把寶劍便是先前引發青銅古劍吟嘯之物,端的是氣勢非凡,其中上首那把劍,通體漆黑,在陸揚的感覺之中竟然不帶絲毫殺氣。而且,他的劍柄之處有着一道墨黑色的豎眼,似乎時刻都在緊緊的盯着,這方天下萬物。
而下首的那把利劍,劍身寬厚,氣象煊赫,威勢無比。與上首那柄毫無半縷殺氣的黑劍正巧相反。其只不過是安靜的懸掛在壁,其中暗蘊的氣勢便好似能掀起一場聲勢駭人的暴風雨。這兩把上古神兵幾乎看呆了陸揚,即便他已是泯天境巔峰的修爲,卻亦是在這二劍之下,有着莫名的震撼與感觸。
“神劍湛盧,天下所有上古神器之首。神劍泰阿,上古神兵中排行第四。”唐風珍重的望着壁間懸掛的湛盧、泰阿二劍。這兩柄上古神兵不止強絕天地,對他來講,有着非比尋常的意義。湛盧劍曾有傳說雲:君有道,劍在側,國興旺。
君無道,劍飛奔,國破敗。劍上的豎眼正好似神明在洞察君主的一舉一動,如果掌國之君暴虐無爲,殘害百姓。那麼湛盧劍絕對不會在天子之旁相伴。而是會飛遁幽隱,等候下一任明君賢主的出現。這柄神劍絲毫不帶任何的殺氣,正是時刻在提醒着國之帝王,以仁愛寬仁治理天下,方能使得九州拱服,國邦安定。
而泰阿劍,則是一柄象徵着威道的神劍。自古稱得上賢良之君主,往往不僅僅只是將仁道施於天下萬民。同時必兼以威儀武德。
古時明君楚王曾配泰阿劍於身旁,而其時晉強楚弱,晉軍圍城,楚國上下危在旦夕。其時楚王欲以死戰報國,親登城池以劍指敵軍陣中。頓時狂風大起,有無邊劍氣當空滾滾而下。晉國不義之兵血染千里,頃刻之間便全軍覆沒。此乃其威、與德二者之力,神人助之也。
如是,身爲天子,需得恩威並重。寬仁愛民的同時,還需兼以武略安定八方。唐風視此二劍更勝乎於自身的性命。如今,也是時候帶着兩柄神劍,橫掃九州之間的污濁了!
陸揚得見兩柄上古神劍,正神往之間,猛然但感周身汗毛驟起,一股強大的勁風自背後襲來,當即便要狠狠的撞在背後,在華珊公主的驚呼聲之中,陸揚在剎那之間迴轉身來,探出手臂,當即抓住了那襲來的拳頭,隨即將其向遠處一甩,將那一道身影甩出了好遠。
“闖兒!這是朕的貴客,不得無禮!”
唐風一聲大喝,這才略止住了那道野獸般衝來的身影。陸揚接了他一拳,卻大感詫異。他明明感覺出了敵人的拳頭並無半點法力的波動,可是,卻能帶動龐大的勁風襲體而來,其中的力量亦是強的有些恐怖,好似迎面衝來的是一頭蠻牛巨象。
定睛看時,更是讓陸揚大感驚異。但見那半蹲在地,將拳頭藏在背後蓄勢待發的,竟是一個身軀矮小的男孩,看起來也不過九、十歲的年紀。先前那凌厲而霸道的一拳,是這個小男孩所能發出的?這使得陸揚完全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事情。
“闖兒,你打他做什麼?”華珊公主此時也回過神來,橫身擋在了陸揚的面前,對那不懂事的小男孩呵斥道。
“父皇,他要娶走闖兒的姐姐!那就是說,姐姐以後肯定不會陪在闖兒的身邊了,闖兒絕對不會讓這個傢伙把姐姐帶走的!”那小男孩語聲尚且稚嫩,卻咬牙切齒,攥緊了拳頭,對陸揚怒目而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