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性本善人性泯滅的時刻
“他們抓的不是人,是食物。”一股悲涼之意從老人身上不斷散發出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摘下眼鏡擦了擦眼睛,擡手阻止了過來攙扶他的袁新,自己慢慢地坐在了身後不遠處的椅子上:“那個時候,我的父親只是個普通的工人,在被敵人押解上山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眼看着就要跌入深澗粉身碎骨,是張朝陽的父親張叔叔在背後拉了我父親一把,才讓他撿回了一條命。”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一行人才被押進一個很深很黑的山洞裡,只在門口有兩個人看守,給他們一些水,除了每天都有人被帶走再沒回來過外,沒有人管他們,沒有人給他們食物,憑裡面的人怎麼哭號,敵人都無動於衷,衆人只能搜尋角落裡石頭上的苔蘚和山洞裡各種各樣的蟲子充飢。但這些食物遠遠不夠,且因爲生食,很多人都不太適應。十天後,一羣人中一位老人率先支撐不住,死去了。門外的看守得知是一位老人死去後,罵罵咧咧地上前拖着屍體走出去,他嘴裡罵出來的話讓衆人不禁從腳底生出陣陣寒意,他說:“他媽的,老子可不愛吃這麼老的肉,又老又柴!這死老廢物怎麼就這時候死了?”
“父親至死都清晰地記得這句話,因爲這句話,洞裡的人瞬間炸鍋了,大家不管不顧地往洞口衝去,拼命想要跑掉。而張叔叔因爲要護着妻子兒子,走在了最後,我父親因爲感激山路上張叔叔的救命之恩,也跟着他們一家一起。門口的看守很快頂不住木柵門了,人羣涌了出去,就在大家僅僅只看了一眼洞外的陽光時,敵人開槍了,轉瞬便打死了兩個人。山洞兩邊全是懸崖,唯一一條下山的路被敵人死死守住,眼看着跑不出去,衆人又紛紛往回跑,這時剛剛從洞裡出來的張叔叔一家和還沒反應過來,便暴露在了敵人的槍口下,張叔叔一把拉過妻兒護在懷裡,而他自己卻被敵人擊中胸口,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卻仍然護着懷裡的妻兒往回走了一步才慢慢倒下去。我父親原本就落後他們一步,沒有時間走出洞口,看到外面的情形,將張叔叔的妻兒拉了回來。敵人看到洞口處已經沒人了,才停止射擊。重新鎖上了木柵門,拖走了洞口的幾具屍體。朝陽的母親王阿姨死死捂着朝陽的眼睛,不讓他看到已經死去的父親。”
“張朝陽那時只是個孩子,在陌生的環境中本就很害怕了,又見不到了他的父親,哭着喊着要找爸爸,門外的看守被他哭得煩了,直說小孩子再哭就拉出去燉了!王阿姨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邊不停地說再哭就要被吃掉了,不能哭,哭了就被吃了。就像咱們吃過了豬和雞一樣。小朝陽慢慢地安靜下來,不再哭鬧。”
“雖然這時候,人數比剛開始已經少了一半,但沒有足夠的食物只有清水和苔蘚蟲子,怎麼夠,人餓極了連思想都瘋狂了,既然山洞裡只有人能吃,不吃就會死,那麼他們也可以吃啊。以一名叫李援朝爲首的壯漢就就將主意打到了朝陽的身上。王阿姨察覺到了他們的不懷好意,將懷中的朝陽摟得更緊了,奈何一個弱女子怎麼是三五個男人的對手?張朝陽很快被搶了過去,王阿姨發瘋了一樣撲過去打人,卻被李援朝一腳踹在胸口,王阿姨一個踉蹌,頭磕在了一塊石頭尖上,當場死亡。這幫人看着王阿姨死了,扔下朝陽將她拖到一邊的角落裡。我父親忙將朝陽抱了過去。”
“幾個男人不知走到洞口和看守說了什麼,居然得到了一捆柴禾。角落裡很快傳來了烤肉的香味,可是飢腸轆轆的父親只覺得一陣陣噁心。李援朝給洞口的看守幾大塊肉,然後他們幾個男人也大口吃了起來。父親可以清晰地聽見洞內的其他人吞嚥口水的聲音。而他懷裡的孩子一直一言不發,死死地盯着那幾個男人。十歲的孩子,不可能什麼都不懂,看着母親被拖走,對他的刺激絕對不小,可他不哭不鬧,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幾個大口吃肉的男人。掙扎着從我父親懷裡出來,跑去撿起了他們丟下的一小根骨頭,緊緊握在了手裡。從那以後,朝陽就不再說話了。”
“後來這幫人沒再打過朝陽的主意,而是盯上了其他幾個女人。到敵人放他們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七個人了。那幾個吃過人的全部活着回來了。在公安人員調查他們的時候,父親說出了真相,然而,政府爲了將事件的影響消除到最小,選擇了隱瞞。”
“朝陽從那以後就一直生活在我們家,父親用了整整五年的時候才讓他再次開口說話,而直到現在,朝陽都沒有完全恢復正常。自成年後他搬去了父母留給他的房子,一生孤僻,終生未娶,過着離羣索居的生活。直到五年前,他忘性越來越大,喪失了獨立生活能力,被村裡送到了養老院養老。”
儘管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聽到這樣的故事,文沫和袁新仍然覺得有些頭皮發麻。兩人向老人道謝後離開了。
夕陽養老院。作爲民政局下屬單位,這裡的條件絕談不上好。老舊的樓房,灰撲撲的牀單,空空如野的活動室。工作人員區區十人,而住在這裡的卻有五十多位垂暮之年的老人。人手的嚴重不足,使老人只能得三餐溫飽,衣物乾淨。再多的,卻是不能了。
這裡處處散發着腐朽之氣,一如老人的生命將走到的盡頭。
在一間略顯凌亂的房間中,文沫和袁新見到了頭髮花白的張朝陽。看得出來,這麼多年他過得並不好,眼底青黑,身形瘦削,眼神中仍帶着一絲銳利與倔強。
文沫輕聲呼喚老人的名字,得到了只是迷茫,雖然工作人員說他已經忘記了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