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很軟,可身邊卻多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飛香警覺的向牀裡退去,一手隔在兩個人的中間,“亞瑟,難道,你會允許你的妻子在另一個山洞裡受苦受難,而你,卻與另一個女子同牀共枕嗎?”
黑暗中,她雖然看不到亞瑟的表情,可是她與他肢體接觸的地方她卻明顯的感覺到了他身子的一顫。
看來,她的猜測對了。
亞瑟是讀過書的人。
“納蘭飛香,你怎麼知道?”
“亞瑟,我答應你會救你的族人,可你,你要保證不能碰我。”她也不確定她能不能救了這裡的人,但是,一切都只能等到明天見了人之後再說了。
“你真的能救她們?”亞瑟欣喜的語氣中已可見他對此事的關心程度了。
“我想應該可以吧。”既然是老天派她來到了這個神奇的地方,那老天就一定有它的道理,“亞瑟,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只要你能救了我們族中的女子,我就答應你。”
飛香繃緊的心絃這纔回落了些,“亞瑟,明天帶我去見她們之前,我想見見我女兒還有那些與我一起被抓的人,可以嗎?”
“行,不過之後你就要去救人。”
“好。”到時候她在見機行事吧。
這一切都太詭異了,詭異的讓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闔上眸子,卻不安的怎麼也睡不着。
象是感覺到了她的不安,亞瑟輕輕的向牀側移了一移,也讓她與他之間絕對再也沒有了任何肢體的接觸。
黑暗中,他漸漸清晰的背影就在她的眸中,感受到了他的刻意疏離,她這才慢慢的睡去。
那一夜,她一直都在夢中。
夢裡,是一個女子,柔柔的對着她微笑。
女子對她說:飛香,別拋棄他,別拋棄他。
那個他就是指龍子非嗎?
可眼下,什麼都無法按照她的想往而走下去了。
她必須要留下來,這樣,龍子非與小陽陽還有他的人才能夠安全的離開。
侍女帶着她走到囚禁着龍子非等人的地方時,遠遠的她就聽見了小陽陽的哭聲。
孩子,一定是捨不得她吧,否則,小陽陽很少哭的這麼大聲的。
站在人羣外,盛裝的她居然一下子就看到了人羣中的龍子非。
靜靜望過去時,龍子非也正轉過頭望着她的方向,四目相對的剎那,她張了張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纔好。
“飛香,不要答應他們,不要留下來。”龍子非低吼着,下巴上是一簇簇新起的胡碴,讓他全身上下都憑添了一份蒼桑感和無措感。
身爲西夏的皇帝,其實,這山中本就是他的領土,可這裡的人明顯的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這山裡的人的心中只有一個王,那就是亞瑟。
龍子非,他終於嚐到了做一個普通人的滋味了吧。
飛香輕輕一笑,“你走吧,昨夜裡我已經嫁給了這裡的王亞瑟了,我與你,從此再無瓜葛,也再也不會相見,只是,請你照顧好朝陽。”
“不要……不要……飛香……”
身後,龍子非正在拼力的掙着那些綁着他的繩索,他在呼喚着她,他在請她回到他身邊。
可飛香,卻在這一刻輕盈的轉身,然後從容離去。
彷彿,她的身後沒有任何的聲音一樣。
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相見,可這一刻,她真的無悔。
留在這美麗的山中,但卻換來了許多人的自由,這也未嘗不好。
況且,亞瑟對她相敬如賓,由他對他原妻子的那份真摯的感情她就知道,他不會對她做什麼的。
賭,這一次是她贏了,贏得很自信,也很聰明。
身後,喊聲依然在繼續,也震的那回聲一聲聲的迴盪在山谷中,久久不去。
可那又如何呢?
如果有緣,那便還會再見。
如果無緣,她便從此終老在這山中。
只是,真的捨不得小陽陽。
手撫着小腹,看來,就算她真的生了一個兒子,這兒子也不見得會有去到龍子非身邊的可能了。
她從未想過要讓自己母憑子貴的享受那份優渥的後宮生活。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可淚水,就在她一步步走離龍子非的時候靜靜的不住的輕輕的流淌着。
“這邊,再走一段路就到了那個山洞了。”侍女引着她一直一直向前走,也讓她甚至沒有回頭的機會。
龍子非的喊叫聲早已漸漸遁去,留在她耳邊的就是無盡的彷彿怎麼也無法消散的回聲,眸中,依稀彷彿還是他一臉焦慮和蒼桑的樣子。
微側過身去,她隱去了淚意。
這是她的命。
因爲,她額頭上的這一個字全都是拜他所賜。
所以,也是他將她推到了這個山中。
眼前,是一個山洞,比起亞瑟住着的那個山洞還更加的寬大,人還沒有走進去,一股子撲鼻的潮溼的氣息就拂面而來,讓她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手起,袖口輕掩了口鼻,可她身下的腳步卻沒有停下來。
答應要幫助這裡的人的,她就不能反悔,雖然,她也不確定她可以拯救這山洞裡所有女人的命運。
通亮的火把,讓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迷朦,才從陽光中走進這山洞裡,讓她一時無法適應的只看到了一個個模糊的人影。
漸漸的,她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整個山洞裡橫七豎八的或躺或臥着一個又一個的女子,雖然,她們都穿着衣衫,可是那裸露出來的手臂與光着的腳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紅鮮鮮的正在潰爛中的肌膚。
她來了,可是這些女人們只是略略的擡擡眼皮看了她一眼,隨即就繼續哼哼呀呀的閉上了眼睛。
飛香知道她們沒有睡,可那一雙雙無望的滿是痛苦的眼睛讓她的心震撼了。
這些人,真的很可憐。
一一的巡視着所經之人,就在經過一個看起來年紀很輕只有十六七歲的姑娘身邊的時候,飛香身旁的年老的侍女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女菩薩,你救救我女兒吧,她才十六歲呀,她還這麼小,你瞧,她真的很難受。”
侍女的手顫抖着,那瘦弱的手臂卻拉着飛香緩緩的不得已的就蹲了下去。
其實,走在這樣的一羣女人中,她也有可能被染上這樣的病的。
可既然來了,她就沒有理由退縮。
飛香蹲在了女孩的面前,老女人已經將女兒的手抓起再放在了飛香的手中,“你瞧,她的手原來可都是胖嘟嘟的,可現在呢,已經瘦的皮包骨頭沒半點肉了,終日裡不敢見陽光,就只能在這陰暗的山洞裡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王不是不管她們,王是沒有辦法管,因爲,她們出不去。”
老女人一邊哭訴着一邊懇求着飛香一定要救她的女兒。
看着那雙不堪入目的手,還有女孩憔悴的容顏,飛香的心一直在疼,人心都是肉做的,可她不是大夫,她也不會看病,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幫助這些女人。
鬆開了女孩的手,飛香心情沉重的向山洞的出口走去。
不能再看了。
再看,只會讓她的心更沉重。
這一刻,她理解了亞瑟的心,也理解了這山裡人的心。
而她,就是他們所有人的希望。
步履蹣跚的走回亞瑟的住處後,那一天,她什麼東西也吃不下了,腦子裡不住閃過的就是那些可憐女人們的病與傷痛。
亞瑟一直沒有出現,這也讓她有了一個獨處的機會。
知道龍子非走了,坐在安靜的山洞中的牀上,她甚至能夠感覺到龍子非一步一步離開這山裡的腳步聲。
也是沉重嗎?
或者,她在他的心裡真的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可她不安的心總也不想要回去那個讓她不喜歡的皇宮。
才分開還不到一天,她就開始想念小陽陽了。
孩子,可還好嗎?
還在哭嗎?
回想着她可愛的小樣子,她就恨不得衝出這個山洞,然後追上龍子非,再與他一起離開這裡。
可是不行。
她離開了,龍子非他們所有的人就要被迫的留在這裡再也回不去西夏了。
她無法想象西夏沒有龍子非之後會亂成什麼樣子。
輕輕的腳步聲悄悄響起,一盤子烤山雞放在了她的面前,亞瑟輕聲道:“納蘭飛香,吃點東西吧。”
她仰頭,對上了亞瑟疲憊的一張臉,“他們走了,是嗎?”
亞瑟點點頭,“走了。”
“孩子有沒有再哭?”她衝動的抓着亞瑟的手臂追問着。
“沒有。”
她的手這才緩緩鬆開,可是想念孩子的心卻一點也沒有減弱,“他們回到西夏了嗎?”
“是的,我親自送他們離開的,那個迷宮,整個山中,只有兩個人才能走出去。”
聽到龍子非回到了西夏的領地,她多少安心了,“可是亞瑟,今天我看到了那些女人,可我不確定我能救得了她們。”微一思量,她還是實話實說了,什麼話都是說在前面的好,否則,她現在帶給他們的希望越多也會讓他們將來的失望更多。
“納蘭飛香,我覺得這件事情一定有什麼蹊蹺在裡面,現在我們就下結論還爲時尚早,等,這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我相信,你一定會帶給我們族中人福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