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漫天, 景色迷人。
未滿負手立在屋中,遙望着那漫天如火的雲,心中無限悵惘、無比悲涼。
人啊, 還是不要隨便立誓的好, 特別是毒誓。
就比如她現在, 站在這密道入口附近, 進也不是, 不進也不是。
其實她來這兒的緣由很簡單,就是有件事她很想跑進去質問那人幾句話,偏偏她幾日前剛剛立誓說死也不來這兒了, 還用了最敬愛的竈神大人的名。
一次破例就也罷了,如今還沒多久呢就又要來第二次……
猶豫不決的未滿深深爲自己的悽慘現狀而痛心, 先前那興致勃勃的勁頭瞬間蔫掉了一大半。
一個時辰前, 她打定主意來向這人問個明白的時候, 還是很鬥志昂揚的。
當時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依着魏承昭和霍豫寧那麼親密的關係,清婕妤都完全不知道太后厭惡芙蓉酥的事情。那將芙蓉酥替換下初夏手中點心的人, 又怎會知道這件事?
說對方完全是誤打誤撞也是不可能的,畢竟當時初夏是被人設計了故而盒中之物才被人掉了包。若不是早就知曉太后收到此物會發怒,誰會花那麼大力氣去做一件沒把握的事情?
這說不通!
可怎麼找出想要“陷害”自己的這個人,未滿很是費了一些思量。因爲在這宮裡頭,敵在暗而我在明是很讓人鬱悶的一件事, 因爲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人給暗算了還好無頭緒。若是能提前知道對方是誰, 能好提防許多。
冥思苦想許久都未果後, 突然靈感乍現, 她想到一點。
知道這事的人極少, 可那密道中人卻知道。既然他能“提點”未滿將芙蓉酥送給太后,難道就不能提點別人嗎?
有沒有人“好運”到像她一樣發現密道從而進到了裡面呢?
如果有的話, 那麼此人極有可能就是偷換了她的點心之人。
假如真有這麼個人,那麼密道中人必然是知道的。魏承昭也有可能知道——既然連她去過密道魏承昭都能知曉,那還有什麼能瞞着他的?
可她並不想因了這事去問魏承昭。
難得魏承昭在知曉了她去過密道這件事後不計前嫌沒有追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把那事兒過去了。如今要她可不會傻到去與他當面對質。
所以她覺得還是親自去問那密道里的人比較靠譜。
不過這次去那兒,她倒是也不懼了。
未滿嘿嘿一笑,兩手輪流抖了抖,荷包裡的東西便吧啦吧啦滾了一桌子。
望着桌子上亮晶晶的小東西,她相當地心滿意足。
錢家是做什麼的?
商戶,自然是賣東西賺錢的。但,錢家能富足到這個地步,卻不是光靠着賣那些貨品賺來的。
錢傢俬底下賣的有哪些東西……絕非人人知道。就連錢夫人,應當都是想不到的。若不是未滿八歲時無意撞見,估計她也不曉得自家爹爹竟然還賣兵器。
雖然被錢老爺怒視後惡狠狠警告了一番,但未滿覺得那次誤打誤撞還是很值得的,畢竟自那日起,錢老爺就讓她自己選了樣趁手兵器,並找人教了她學會這個。
雖然懶懶散散學了這幾年後技藝依然不精良,但是起碼的自保還是能做到的。
她當時挑選的,便是暗器。輕巧易拿,夠靈活!
來宮裡來得太過匆忙,她什麼都沒顧得上帶着,不然她也不至於在吃烤肉的時候特意留了個鐵籤子貼身帶着了。
本來她還非常糾結去哪兒弄些趁手的重一些的小豆子,誰知機會就來了。
住在修遠殿的時候她實在閒得無聊,魏承昭見狀讓她想要什麼就儘管說,還特意吩咐了王連運,說是他不在的時候,若未滿有什麼吩咐便即刻去辦。
本來未滿也沒什麼想要的,誰知一扭頭看見魏承昭桌子上放了幾個小金豆子,登時喜笑顏開,說要些這個東西。
魏承昭並未多想,一次性讓人給她弄了許多過來,足足裝滿了十八個荷包,樂得未滿笑眯了眼,每日裡捧着愛不釋手,看得魏承昭經常繃不住笑她。
未滿臨離開修遠殿的時候,別的什麼東西都沒拿,就連魏承昭送她的夜明珠她都很隨意地讓錦秋她們收好帶着,唯獨這十八個荷包袋子,她帶了兩袋在身上,其他的放在魏承昭命人特意給她準備的大袋子裡,坐轎子時就拿了上去擱在了自己身邊。
一時間,她愛財愛金子的名聲也傳了出去,她也毫不在意。
如今有了合心意的“兵器”,未滿對密道里的人就沒那麼懼怕了。這些東西都是離遠了就能傷人的,現在她不用近身就可攻擊對方。
雖說她水平算不得高超,可那人的腳踝可是被鐐銬扣着的,萬一他有所異動,她隨便拿出點本事來滅滅他的威風是絕對沒問題的!
於是在想到了要問他的問題後,未滿便鬥志昂揚地出發了。
可到了殿閣後,她纔想起自己好似發過這麼一個誓言,說是再也不來了……
左思右想,躊躇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理佔了上風,於是她狠狠心,還是打開密道,邊默唸“深愛竈神大人一百年”邊急速行了進去。
一鼓作氣奔到那屋子裡,未滿一擡頭,就見那男子正坐在桌邊,勾着嘴角笑看着她。此時的他看起來好似溫和無害,偏偏眼中邪氣一分未減,趁着那笑容,有着說不出的詭異,頓時激得未滿渾身汗毛直豎,忙將手裡的荷包袋子握得更緊。
那人便吃吃地笑,“你這小丫頭,好沒良心,我日日備了烤肉等你來吃,你倒好,竟然不給我帶芙蓉酥來?”說着就將面前的碗碟往前推了一推,眉眼輕挑笑看着她。
未滿極其不爭氣地嚥了咽口水。
當真是烤肉……
難怪一路上香氣撲鼻……
緩了一下,未滿努力將視線從烤肉上轉開,理直氣壯說道:“我上次明明給你帶了芙蓉酥的,是你自己不要的!這樣說起來,還是你沒理在先!”
“咦?這樣駁我,不怕我不給你鐲子了?”
未滿被他噎得一個踉蹌,“東西承昭都給我拿回去了,你還想用它來威脅我?”
“啊,竟然被你發現了!”那人說謊被揭穿了卻似沒事人,只彷彿聽了極其有趣的事情一般,笑得身軀微顫。
未滿懶得理他,單刀直入地問道:“最近可有其他人來過你這兒嗎?”頓了頓,又道:“除了他外。”
“沒有。”
看他想也不想直接這樣回答,未滿滯了滯,倒是有些懷疑了。
剛纔他都能隨口拿鐲子來嚇她,可見是個沒什麼節操的,謊話隨手拿來就能用。
那此時他這句能有幾分真、幾分假?
見未滿遲疑,那人眯了眯眼,問道:“你懷疑我騙你?”
未滿燦然一笑,“你可不就剛騙了過嗎?”
對方稍稍偏頭想了一想,果然是這樣,竟然用力點點頭,大大方方認了,“這倒也是。”
看他如此,未滿氣結。
她早就該想到這人是沒什麼道理可言的,她怎會笨到來找他問個究竟?就算他說了,自己能信幾分呢?
想通了這一點後,未滿頓覺無趣,只覺得自己做了個錯誤決定,也不願與這人多做糾纏,轉過身離去。
身後那人喚了她一聲,她卻頭也不回。
那人好似怒了,丟了個東西出來,砸到了未滿眼前的牆壁上,發出“砰”地一聲悶響。
未滿腳步頓了頓,那東西便咣噹落到了她腳前的地上。垂眼一看,是個木碗,上面還刻了三個字,好似是人名。不出意外,應當就是此人的名字了。字跡很飄逸,刻痕卻不像是刀痕,具體是怎麼弄出來的,她一時間也沒看出來。
“你個臭丫頭,還真記仇!”那人忿忿說道:“不過是傷你一次,竟然記到了現在!”
見未滿不答話,那人滯了下,又笑道:“你說我騙你,不過也是逗逗你罷了,你也當真?”
未滿撇撇嘴。
雖然她知道這人比自己厲害許多,見那木碗絲毫並未碰到自己時便明白他方纔當真並未想傷她,於是捏着荷包的手就鬆了開來,可這並不代表她願意去理會一個喜怒無常的人。
於是她隨意說了句“你說對了我就是很記仇”後,便堅定地往外行去。
屋內之人笑了,片刻後又說道:“不如我們來打個賭。三日之內,你必會再來尋我。”
他這話難得地說得認真,可是並未加重力道,於是被這七繞八繞的密室牆壁一隔開,聲音傳到未滿耳中時,其中的氣勢卻已弱了六七分。
雖然聽清了他說的是什麼,未滿卻是懶得理他。
再來尋他?
這次已經是破例了,而且破例後得到的那破答案還不夠自己後悔的。還有下一次?
絕對、絕對不可能的了!
當她走到密道出口處,摸到那機括時,眼角不自覺地抽了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那木碗上刻的……好像是個人名?
這時密道口已開,她顧不上多想,連忙行了出去。
待回到已經變得漆黑一片的殿閣中,未滿剛走了兩步,猛然發覺了個問題,頓時驚得脊背都涼了。
謝無殤,謝無殤,無殤……
那人的名字,怎麼越聽越耳熟呢?
好似和爹爹給她的那“無殤”藥有點相似?
這……應當是巧合吧?
不不不,何止是應當,這簡直必定、必然、必須是巧合啊!
不然,她可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