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隱的聲音很沉,也很冷靜,可是認真聽來,還是可以聽出她話裡的憤怒,還有憤慨。
爲什麼,只因爲他們有機會可以做天下的主了,他們就可以漠視親情,漠視人倫,甚至將全天下的人,都作爲棋子,爲什麼,他們可以如此地將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即使你權傾天下,即使人無所不能。可是,總有那麼一些人,永遠在你的掌控之外,永遠不會對你妥協……
“不錯……”
聽了洛雪隱的話,淨水垢放下手中的杯子,點頭:“就因爲我知道太子是怎樣的人,而且,我同樣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人,纔會將你送往太子宮中,要你眼睜睜地看着,他是怎樣的折磨人,怎樣的殺人,然後,再讓你看看,這樣的人,值不值得你爲之奉獻一切……”
淨水垢眸光灼灼,彷彿有光迸出。
他不服,爲什麼,那個人,只不過比他早生了一個月,就可以永遠地凌駕於他的頭頂,爲什麼,就因爲那個人的母親是皇后,他就可以得到他夢想中的一切?
爲什麼,世人只看表面,永遠不看內在,也不看躲藏在他們身後的背影?爲什麼,就沒有人,可以看得出,那個人的真面目呢……
爲什麼?
淨水垢一拳砸在梨木的案几上,那樣的巨響,竟然生生地在上好的梨木之上,砸出了一個洞來。
他說:“父皇看不到這些,羣臣看不到這些,天下間的黎民百姓,看不到這些,如今,我卻要你好好地看看,那個人,究竟是怎樣的暴戾恣睢,怎樣的變——[態],怎樣的不可理喻,怎樣的草菅人命……”
洛雪隱搖頭。
不得不說,這些話,都沒有能引起她的共鳴。在她的心裡,想的,卻是那兩個無辜地死在那間暗室的人,那兩個人,永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姓名,即使是死了,都不能入土爲安……比起那兩個永遠被掩埋在角落裡的,還有千千萬萬生活在最底層的人,身爲皇子的他們,鐘鳴鼎食,錦衣華服,站在雲端,站在萬萬人之上,手中所擁有的,真的是,已經太多,太多……
原來,真的是,人的不滿足,通常並非因爲一無所有,而是因爲,他們的本身,已經擁有的太多……
淨水垢的話說完,再望洛雪隱是,眸子裡,是難以抑制的,神采逼人的光。
他滿以爲,他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話,可以引起這個男子的共鳴,他滿以爲,那個男子,會爲他的義正辭嚴所感動,甚至下一秒,就拜倒在他的腳下……
他滿以爲…… ωωω✿ Tтká n✿ c ○
可是,就在他轉身,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
“可是,你又能好到哪裡去?”
洛雪隱蒼白着臉,用力握緊拳頭,她斜視着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皇之貴胄,冷冷地說道:“他暴戾恣睢,你呢?是否真如外人所傳言的一般公正廉明?他草菅人命,你呢,是否從不濫殺無辜?他不可理喻,你呢?又是如何的明理,明義?”
洛雪隱緩緩地轉過身去:“我尊敬的二皇子殿下,還請您別忘記了,即便他是魔鬼,你也是魔鬼的血親……因爲,你們的身上,都流着同樣的血,同樣的爲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只不過,他的直面目,一不小心地露在了你的面前,而你的真面目,卻從未顯露過……”
洛雪隱冷笑,留下一個冰涼的背影,她說:“不錯,我不會幫太子,他那樣的人,是配坐在高臺之上,受萬人敬仰……可是,我更不會幫你……因爲,你們都是一個爲了私——[欲],而可以犧牲天下的人……”
“殿下貴爲皇親,自是權傾九州,可是,我湛某也並不怕你,朝堂之上,湛某一身磊落,疆場之上,也未必輸得給殿下……最後,還是奉勸殿下你一句:“是你的,始終是你的,若不是你的,那麼,即便爭回來了,也還會失去,你們只管在這裡蚌鶴相爭,卻別忘記了,這淨水家的天下,還有一個二皇子……我不是殿下你的朋友,卻也不是你的敵人,殿下還是將心思用在那些值得你用的人身上吧……”
聲音落盡,洛雪隱的人,已經到了門外。
沒有了雕着重重花紋的窗櫺的遮擋,沒有了那晃眼得令人窒息的明黃色,洛雪隱覺得,這纔是朗朗天下,清風白日。
望着那個身材雖然瘦弱,然而神情卻傲然的少年,一步一步地離開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入陽光之中,身後的淨水垢,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湛八……
湛入……
這個名字,這個人,他都記下了,假以時日,他發誓,要這個不識擡舉的少年,爲自己今日的一切,付出沉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