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天頌此次派了誰來爲父王賀壽嗎?”長風不答反問。
寒食搖了搖頭,表示他身爲一個江湖人,並不怎麼關心政治。
“是憲王趙苑,攜同新任鴻臚寺卿潘天枚……”
“那又如何?”
長風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釋道:“巫越不過是天頌的臣屬國,父王這個國王在他們眼中,也就與一般的封疆大吏無異……”
她頓了頓,“以往父王壽誕,天頌最多遣寺中一名少卿前來道賀。更多的時候,是禮到人不到……爲何偏偏今年要弄出這麼大的陣仗?
就因爲恰逢父王一個甲子的整壽?”
長風纔不信。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寒食斜睨了她一眼,調侃道:“他們爲的只怕不是陛下,而是陛下的女兒罷。”如今宮裡還有三位待嫁公主,他覺得自己猜得應當沒錯,“天頌應該是想要再納一位‘越妃’……”他忽然止住了話。
“你不是不過問政治嗎?”長風淡淡掠了他一眼,“知道的還真不少。”
寒食有些訕訕然。
沒錯。
越妃。
巫越國向中朝進獻的女子,一旦入宮爲妃,就會獲得一個固定的封號——“越妃”。賜居皇宮裡的“順德殿”。
起初用來和親的女子,還是從平民中甄選,後來便拔擢爲官員之女,再後來升階爲宗親貴族之女……直至公主。
和親女子身份的遞增,反向見證了巫越國力的衰微。
立國以來,巫越共向中原朝廷進獻了九名女子——其中包含了五位越妃。
前面說過,能入宮接受冊封的,纔是“越妃”。
做了宮女的,賜了皇子宗親或是大臣的,棄之不用的,哪裡還夠得上這個稱謂呢?
上一位越妃,不是別人,正是先王后所育的二公主。
孔方博暃。
於半年前病故。
年僅三十四歲。
“殿下是怕自己被選中?”雖說做皇妃尊榮,但寒食卻明顯能感覺到長風並不稀罕,他忍不住道,“宮中不是還有五公主和七公主嗎?”
五公主是嫡出,七公主不受寵。
在他看來,無論如何,巫越王孔方楚都不會最先將心愛的六公主推出去纔是。
寒食忽然想到三個月後便迎來長風公主的及笄禮,使臣會不會藉着觀禮爲由,一直盤桓到那一天呢?
“不見得只選越妃。”長風臉上泛起苦澀的笑容,“聽聞憲王身爲皇長子,至今也還沒有成婚呢。”
“父子同科這種事,他們應該做不來罷?”寒食麪露怪異之色。難道連皇室的體面都不要了?
“假如巫越國將不國呢?”長風低聲道,“別說姊妹,就是母女,在他們眼中不都是壓寨的戰利品嗎?”
將對方比作了強盜……
寒食心中一驚,“殿下也太危言聳聽了吧……”他擡眸定定地望向長風,臉上分明寫着三個字:證據呢?
“說這樣的話,難道僅僅是憑直覺?”
長風坦然面對他置疑的目光,肅聲道:“我當然不是無的放矢——”
她開始說出自己的推斷,“潘天枚曾任朗州團練使,深諳軍事……把一個武官變身爲主管外交的鴻臚寺卿出使巫越,你覺得天頌安得什麼心?”
“憲王趙苑以擅騎射著稱,十四歲便曾跟隨聖武帝征戰北方——這樣一位皇子,是來祝壽,還是來立威的?”
“皇子攜同鴻臚寺長官親賀,何等大的排場!光是明面上的出使車隊人數,便達一都之多!倘若遣這一都之衆,去做‘先登軍’……”
“一都?”寒食麪露困惑。
“軍中建制,十人爲一伍,一百人爲一都。”長風道。
“那‘先登軍’又是什麼?”
“就是少量精銳組成的敢死隊。”
“公主殿下……爲何對軍中的建制如此瞭解?”寒食遲疑道。
眸色深處卻掠過一絲激賞。
“幼時在十方居,本宮常被父王抱於膝上聽取臣工彙報,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一些。”長風淡淡道了這麼一句。
她當然不會告訴寒食,自己終日坐在幾乎陌生的男子腿上,有多麼尷尬!
還得裝作一臉童真……一面卻在豎起耳朵收集信息,以便自己更快地適應這座宮廷。
“素聞長風公主得寵,果然傳言不虛。”寒食道。
長風抿了抿嘴角,不置可否。接着道:“子城皆是枕河人家,水港小橋密佈……若是展開巷戰,人多便不是優勢……”
寒食這會兒總算品出味來了:“如若天頌此次以賀壽選妃之名,欲對巫越不利,使臣隊伍便可瞬間化身殿下所說的‘先登軍’……”
他後背僵直。
“沒錯。”長風點了點頭,繼續正色道:“即便子城有數量遠勝於它的衣錦軍,在狹窄的地勢下,也發揮不了作用!倘若與先登軍拼得力竭之際,天頌百萬雄兵揮師南下,那……”語至此處,她不由顫了聲音,“那時說什麼都晚了……”
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殿下,所以你要兵符,是爲了讓巫越的十三州郡出兵勤王?”
見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真正意圖,長風鬆了口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點頭道:“正是。”頓了頓,又問他:“你……可願幫我?”
一共兩件事。
可是這第二件事與第一件,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
長風也知道自己這個請求着實爲難了他一些,剛要張口說些什麼,便聽見寒食冷不丁問道:“如此危局,你既看透,爲何不向陛下直言進諫呢?”
長風苦笑,輕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