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百官之女中可有中意之人?”
皇后喬氏象徵性的用了幾口菜,便退到後堂,與一位紅衣男子並排站着,隔着簾子不動聲色的觀察衆官家女子。
紅衣男子是她的嫡出皇子孟琛,長身玉立,星目劍眉:"母后爲兒子選妃,難道真的會考察品貌?”
喬皇后淡淡一笑:"太子妃的人選本來蘇青霏最佳,如今皇上另有打算,我們便有了機會,一會兒我會安排她們去御花園賞花,你尋了機會,藉機親近蘇青霏。”
孟琛緊抿着嘴,片刻後答:"知道了。”
酒過三巡,皇后便派人帶着衆閨秀漫步去御花園賞花。
“晚上怎麼賞花啊?”不棄嘟噥着,戀戀不捨地回望了一眼沒啃完的燒雞,要是能打包就好了。她跟在蘇青霏和劉采薇的身後,腹誹起皇后的安排來。
這又要歸結到古代貴族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和落後的社會生產力這對基本矛盾上來。有再多的珍珠瑪瑙、奇珍異寶,也換不來平板和手機,相親得賞花,過壽得賞花,吃撐了得賞花,你上完茅廁了,還得賞花!
御花園此時點亮了紅色宮燈,照得所有的花朵紅彤彤的,雖說別有風味,但是不棄上輩子鳳凰、麗江都去過了,對大紅燈籠的夜景免疫,一路逛得興味索然。蘇青霏和劉采薇都不是初次進宮,也並不像其他閨秀那樣激動,沉默着聽着女官說話。
“白小姐去哪裡了?”不棄忽然意識到少了一個人。
采薇和青霏都意味深長的相顧一笑,從萼綠華堂一出來,白鳳音就被一個小太監帶着走了。
“她長得可真漂亮,雖說不愛笑,不過她們那種類型就是應當少笑,冰山美人嘛……”這樣沉默着實在無聊,不棄沒話找話。
采薇和青霏同時充滿同情地看着不棄,看樣子她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馮小姐,你真的不知道嗎?”采薇遲疑着開了口。
“知道什麼?”不棄的一雙小眼睛眨得滴溜溜轉。
采薇飽含深情地一拍不棄的肩膀,一副犧牲很大的模樣,“算了,我帶你去看看吧。”方纔那小太監一出現,她就認出是那個人身邊的人,他和白鳳音那事本是宮中公開的秘密,連他們每次約會的地點都千年不變。
青霏覺得不妥,奈何業餘生活太枯燥,需要這些八卦的刺激,便摩拳擦掌將不棄推推搡搡拉進一條小道。拐進去便是一小片灌木叢,錯落着開着些藍色小花,在月光中泛着熒熒的亮光。
青霏武藝高強,目力和耳力強過她們許多,見不棄和采薇還在小聲說話,趕緊捂住她們的嘴。不棄先聽到溪水嘩啦啦的聲音,張望了許久纔看到溪邊立在一個男子,手持一管玉笛。月光給男子的一頭白髮鎏上了耀目的光華,不棄見那男子回頭,劍眉斜飛入鬢,目光深邃,脣邊噙着一絲淡淡的笑容,又是一個優良品種啊!
"鳳音,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
蘇青霏輕輕指了指小溪對面,正是白衣勝雪的白鳳音,羅裙隨着夜風微微揚起,又被腰間玉帶上的環佩壓住,遠遠望去,她的身型婀娜,削肩碩頸,挽着如霧雲髻,風姿綽約,實在是一個老少通吃、宜室宜家的佳人。
到這會兒不棄才明白,她們帶自己是來抓現行的,不過她還沒明白,這現行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她來不及細想,深情戲碼已經火熱開啓了。
"祭,要是我不來,你會在這裡等我到地老天荒嗎?"少女公敵白鳳音輕啓朱脣,柔聲問道。
這一回,莫說宿怨已深的采薇和青霏,連初次見面的不棄也被這股濃濃的聖母白蓮花氣息傾倒了。
祭這名字,不棄想了很久,終於想起跟自己定親再退親的那個人名字中帶着一個祭。她終於察覺出不妙,轉身一看,劉采薇和蘇青霏那小眼神火熱火熱的,一幅看好戲的模樣。
不棄腹誹,這倆貨是想看自己有多失落有多自卑有多悲憤吧,可是本小姐一點都不在乎,哼,你們看戲,我也是來看戲的!
"狐狸精!"采薇雙手絞着帕子,彷彿被退婚的人是她,恨恨對不棄道,"若不是她,六皇子也不會那麼快跟你退婚。"言下之意,以不棄的才貌,即便孟祭不喜歡白鳳音,遲早也會退婚。不棄呵呵兩聲,表示自己是路過的。
"昨天求見父皇時,遇到大哥,他請旨立你爲妃",孟祭終於開口了,縱身一躍,落到白鳳音身邊,"鳳音,也許不久……你就是我的嫂子了。"
怨偶天成,大快人心!灌木叢三人組紛紛點贊。
"所以呢?從此以後你要與我形同陌路了嗎?你明知,我的心是向着何人!如今聖旨未下,我這就去找皇上表明心跡!"白蓮花小姐側過身子,作勢要走,小臉兒卻仍舊看着孟祭,一滴清淚掛在睫毛上微微發顫,又癡癡地喚了一聲,"祭,不要……"
這一聲叫的是肝腸寸斷,黯然銷魂,孟祭果然扛不住了,大手一攬,將白鳳音抱在懷裡。
“鳳音,若你真有此心,哪怕與父皇和大哥決裂,我也要娶你。”
"不要臉。"灌木叢三人組齊齊罵道。不棄搖頭,禍水就是禍水。
"你們說,他們接下來會啃個沒完沒了還是撲倒在地成全好事?"
三人組的面色齊刷刷地變得慘白,她們的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男人,不棄和采薇默契地怒視蘇青霏,武功那麼高,竟然沒有發現背後有人。
"何人放肆?"蘇青霏也覺得很懊惱,方纔入戲太深,一着不慎毀了將門虎女的英名。若不是害怕被孟祭他們聽見,照她的性子,早就抄傢伙動手了。
"噓。"男子示意他們噤聲。
妮美!青霏氣得七竅生煙,要不是你我至於這麼大聲說話嗎?伸手摺了一根樹枝戳過去!那男子身形一閃,那樹枝便打到樹葉上,“啪”“啪”“啪”,像看戲的觀衆熱烈的掌聲。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孟祭又不是木頭人,感覺情況不妙,長手一攬將禍水白鳳音擋在身後,沉聲道:"何人放肆?"隨着聲音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一柄匕首。
三人中只有青霏會武功,雖然她極不想露面,舉着手裡的樹枝迎難而上,“咔嚓”,樹枝落地,匕首方向一歪,打在了樹幹上。小命保住了,不棄一邊扶額一邊擦汗。背後的男子武功高強,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你們怎麼在這兒?”白鳳音看見了灌木叢三姐妹,方纔似水柔情切換成了冷若冰霜。
“要你管。”蘇青霏冷冷哼了一聲,劉采薇則咬着嘴脣扭過頭,手卻沒閒着,伸手一推,將不棄留在最前面。
“祭,這一位便是熙寧縣主馮不棄。”白鳳音大約也猜到她們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看着讓人心頭不爽。
劉采薇害怕不棄還沒搞懂現在的狀況,又添了一把柴火:“跟白鳳音幽會的就是六皇子孟祭!跟你退婚的那個人!你看看他們,太過分了!”蘇青霏覺得有點愧對不棄,狠狠扯了一把她的袖子。
孟祭和白鳳音已經走到眼前。美醜對比,少不得又要受一番奚落,不棄默默提醒自己下次出門一定要看黃曆。
其實這一回她多慮了,灌木叢這邊人煙稀少,疏疏落落點着幾盞宮燈,樹影映在人身上,根本看不出美醜。孟祭冷聲道,“我記得上一回馮小姐親口說你我婚約解除,往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爲何到此處來?”
我也是被人坑來的好嗎?你以爲你白化病就可以隨便吼人啊?不棄咬着嘴脣,事已至此,只能裝傻到底了:“原來你就是六殿下啊?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聞名,呵呵呵,久仰久仰。”
孟祭:……
不棄:你們看今日天乾物燥、月黑風高,真是遊花園、見好友的良辰吉日。這兒風景真好,采薇,謝謝你對我這麼好,要不然我第一次進宮怎麼找得到這麼好的地方?”
想看我的好戲,哼,看誰坑誰!不棄長相憨厚,嗓音也帶着一種純天然的淳樸,說出話特別真實可信。孟祭和白鳳音齊齊冷眼看向劉采薇,不棄不得不承認,這倆高貴冷豔的眼神還是挺有威懾力的。
劉采薇訕訕笑着:“這不是隨便走走就到這兒了嗎?”
孟祭和白鳳音相顧無語,冷冷瞥了三人組一眼,攜手走了。還以爲這馮不棄會如何大鬧一番呢!他們家馮爹之前爲了退親的事可沒少在金鑾殿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劉采薇精心籌劃的好戲就這麼消弭了,一臉懊惱,恨鐵不成鋼的搖着不棄的手:“他們真是太無恥了!你這麼容易就放過他們了!”
無恥,有你無恥嗎?蘇青霏沒有理她,拉過不棄道:“咱們確實出來好久了,趕緊回去吧,要是等到別人發覺了就不太好了。”
三個人溜回萼綠華堂的時候,皇后正在致結束詞,沒多久花宴便散夥了。
不棄到家的時候,馮爹和馮哥還沒歇息,見她平安歸來,方纔放心。
“女兒,今日入宮可還順遂?”雖然不棄毫髮無損,馮爹還是多問了一句。
不棄想起李靈微的插曲,那貨的爹是一品,沒準回家告狀,萬一給馮爹使絆子就不美妙了,於是將這事說了,在溪邊抓現行的事略過,只說與蘇青霏談得來。
馮爹一挑眉毛:“李家女敢爾!”
馮哥目光一沉:“那李尚書雖是朝廷一品大員,他們家的幾個兒子可是吃喝嫖賭樣樣都來,平日裡藉着他老紙的名頭狐假虎威,欠教訓!”
不棄看着他們周圍不斷升起的黑煙,默默對李尚書一家表示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