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就告訴同學們:鳥美在羽毛,人美在心靈。
馮不棄上輩子一直堅持外貌和心靈兩手抓,可惜一朝穿越,外貌被一掌拍死,難道真的只能在心靈美這條康莊大道上繼續奔跑了嗎?只要出了馮府的大門,碰見個人都會嘲諷她幾眼,早就習慣了,但紅衣男的冷言冷語,實在虐心。
不棄躺在牀上,深深的懷疑人生。她絕對沒有自殺重新投胎的勇氣,何況這個身份只有外貌這一個缺陷。
好在年紀還小,可塑性強,馮爹馮哥看起來情商很高,自己又封了縣主,此生定然衣食無憂,榮華富貴,僅這一條,就抵得過從前的十年奮鬥了。
古代女子,無非講究德容言功、琴棋書畫,可這能有多難?老師都說了,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劉采薇那個什麼第一才女,解得了微積分、建得了數學模型嗎?
我就不信,我會在古代混得差!不棄鼓勵完自己,開始科學的規劃和分析未來。上輩子大學唸的工業設計,聽起來十分牛掰,實則無用之極,但是二十一世紀的科學常識和審美或多或少總會用到一些。才女什麼的,貴在文學修養,不棄開了穿越掛,“人生若只如初見”什麼的會背幾句,再不濟還知道“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上輩子是女漢紙一枚,修電燈裝電腦通下水道那叫一個麻利,到了古代一個都用不上。
眼下有一個重大問題,不棄已經到了古代適婚年齡,如今算是在御前登記在冊,又是縣主,萬一哪天欽天監的卦象說她跟紅衣男相配咋整?頓時覺得頭都大了。
不棄用力擺擺頭,拋掉這些負面想法,又恢復到改造大計中去,男人嚮往的不外乎天使的面容、魔鬼的身材,既然現在不能整形,只好繼續在身材方面下下苦功了。上次減肥,已經初見成效,接下來便是修身塑形。
她又默唸了一百遍"世上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方纔迷迷糊糊地睡去,等再睜開眼睛時天已經亮了。
"有人在嗎?"
萃玉掀簾進來,笑道:"小姐今日起得好早。"
"嗯,"不棄信心百倍地從牀上坐起來,"萃玉,替我更衣,從今兒起,我要跟雲袖學跳舞。"
"跳舞?"萃玉不知道她又受了什麼刺激,昨天從宮裡回來的樣子把全家都嚇壞了,卻偏偏一句話都不說。好歹肯開口說話了,萃玉着實歡喜得很:"縣主能振作真是太好了,大公子原本打算讓縣主練武功強身健體的,舞蹈更好,更適合女子。"
不棄頷首,又道:"你去稟告大哥,我不僅要學舞,琴棋書畫樣樣都要,回頭再給我請一個西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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萃玉還未說話,雲袖端着水盆走了進來:"不必請西席那麼麻煩,縣主若不嫌棄,琴棋書畫也都跟着我學,如何?"
"對,"萃玉拿了帕子,擰乾了水,替不棄擦了臉,"雲袖就是個現成的大才女,尋常西席也及不上她。"
不棄一直有些奇怪,像雲袖這樣的女子居然對馮家惟命是從,不過既然家裡人不肯細說,也不便多問,只笑了笑,換了衣裳,拉着雲袖出了門。
到了這會兒,萃玉才真的放下心來:"縣主,昨兒你回來的時候不聲不吭的,可真嚇壞我們了,如今這樣愛說愛笑可真好。"
不棄心中有些發酸,認真地回答道:"如今看開了,美也好,醜也罷,日子總是要過的,不如這樣開開心心的過呢。"
上輩子做了十幾年的剩女,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書,一個人旅行,不也安安穩穩地過來了?何況現在有關愛自己的爹爹和哥哥,整天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她不相信自己的日子會過得不好。
雲袖和萃玉的眼睛皆是一紅,勉強擠出笑容,帶着不棄在馮府四處轉悠,逛完內堂又去外院,選定了海棠小築作爲平時跳舞的地方,商定雲袖做老師。
萃玉再三思量,又選了幾個資質較差的丫鬟作爲陪練,咳咳,鼓勵教學法。
不棄這一回的勁頭比上一次減肥的時候更足,像她這樣的現代女性,一直相信知識就是力量,男人都是靠不住,馮爹和馮哥再好,也不能依靠他們一輩子。學習琴棋書畫,不爲了取悅誰,只爲了充實自己,知識這種東西,越多越好,說不定哪一天就能派上用場。真實的想法是,絕不能叫紅衣男小瞧。
"雲袖,你從幾歲開始練舞?"不棄問。
"四歲。"
"撫琴呢?"
"五歲。"
不棄自動屏蔽了以上對話,緊握雙拳,大喊了三聲"紅衣男你死去",信心百倍地開始第一節課。
……
"阿嚏",深宮中的孟琛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個噴嚏。
"殿下,今日是穿這件錦緞還是那件絳紗的衣裳呢?"兩位美貌宮人正伺候他更衣。
孟琛看着那兩件不同材質的紅衣,腦中忽然浮現出馮不棄那醜陋扭曲的面孔,她瞪着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哭着大罵"放手,紅衣男","你滿意了嗎,紅衣男"。
紅衣男,紅衣男,這個胖豬居然敢這樣稱呼自己!孟琛臉色登時就沉下來。
宮人不知他爲何生氣,齊齊跪下,不敢吭聲。
可惡的馮不棄!
孟琛隨手拿了一件紅衣披上,揮手讓宮人退下,低低喚道:"鬼影,過來。"
兩道黑影一起飄進來:"主上有何吩咐?"
"去馮府,監視馮不棄!"
"這……"鬼影有些遲疑,"主上說的可是墜花煙的大東家馮不離?"
"少自作聰明!"孟琛今日火氣很大,順手將桌上的茶盤掀倒在地,噼裡啪啦的碎瓷聲音令他稍稍覺得快意,繼續說道,"本宮說的是熙寧縣主馮不棄,你們把她每天吃什麼做什麼見什麼人,晚上睡覺說什麼夢話都一字不差的報給本宮。"
"是!"鬼影再無遲疑,即時離去。
孟琛起身走到窗前吸了兩口新鮮的空氣,終於感覺神清氣爽,這才吩咐進膳。
"皇后娘娘請殿下移步坤寧宮,共進早膳。"
自己的母親難道真的可以想出什麼好辦法嗎?孟琛苦笑着大步登上馬車。
當孟琛走進坤寧宮時,皇后喬氏站在坤寧宮的西暖閣中,漠然看着外面的紅瓦高牆。
"兒臣拜見母后。"
皇后依舊是木訥的神情,也不轉頭:"你來了。"
孟琛跪在地上,閉上眼睛,知道母親又要重複這十幾年來不會改變的訓話。
"只要你活着一日,不可忘記文淑給我們母子帶來的恥辱……"
當年,農家女文淑與還未成親的太子共歷生死後私定終身,偷偷在宮外生下如今的太子孟胥。
爾後先皇下旨將文淑逐出京城,又爲皇上納了好幾位嬪妃,彼時尚有幾位親王對皇位虎視眈眈,太子不敢不從,表面看上寵愛她們,卻沒有一天不在思念文淑,先皇一死,皇上登基,立即將文淑迎進後宮,尊爲皇后,從此再也不寵幸任何一位嬪妃。
十五年前,二皇子孟曜的母妃宋氏在文淑皇后生產之日動了手腳,文淑在生下孟祭後血崩而亡。
皇上暴怒之下,血洗後宮,除了有所出的嬪妃和皇子,其餘人全被腰斬。
喬氏因爲生下孟琛,避過一劫,又憑着自己精通音律的本事,寫了一出《鳳棲吾心》,讚譽文淑皇后,這才被封爲皇后。
"就因爲他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就得守活寡,你就得給孟胥那個庸才當臣子!只要你活着一日,就要牢記我們母子的仇恨。太子婚宴之辱,總要叫他們百倍奉還!"喬皇后的訓誡,字字如針,深入孟琛骨髓。
他睜開眼睛,看着平日裡端正安靜的母后面目猙獰,心中悵然。
當年的宋氏僅僅是一個美人,無顯貴的母家,憑她的智計,真的能下手殺了寵冠後宮的文淑皇后?
"兒臣謹遵母后教誨。"孟琛重重磕了一頭,退出坤寧宮。
春日的和風溫暖和煦,吹動着孟琛的紅袍衣玦飛揚,卻無法平息他心中的陰霾。
十五年了,仇恨一直壓得他喘不過氣。
在父皇心中,只太子和孟祭是他的兒子,他們兩人一個資質平庸,一個醉心風月,都不是帝王之才,焉能叫他服氣?
十歲時,他見南方水災,民不聊生,朝廷卻不能有效的組織救災;而北方連年遭夷狄侵略,邊關戰事不斷,洋洋灑灑寫了一篇《論政十疏》,既是希望能爲安定天下盡一份心,更期許能得到父皇的讚許。他在父皇檢查功課時,將《論政十疏》呈了上去,本以爲父皇會像讀了太子的《天下賦》那般讚許,沒想到父皇沉了面色,屏退所有人,喝斥他跪下。
"天下事自有朕與太子操心,你做你的安樂皇子便好。若然有人對天下有了覬覦之心,雖親必誅"
他在大殿中跪了一夜,方纔明白了父皇話中的意思。好一個"雖親必誅"!皇族乃是家國天下,這天下是父皇和太子的天下,這家自然也不是自己的家,可笑他竟然渾然不自知,竟然杞人憂天的擔憂起百姓的疾苦。
父皇並不是昏君,換了旁的人獻上這《論政十疏》,必然會引爲朝廷棟樑,或收入東宮。他的父皇,對文淑皇后用情至深,將她留下的一雙兒子視若珍寶。
四弟、五弟幼時嘲笑孟祭的白髮,不多時便夭折了,若是父皇以爲自己覬覦皇位……他走出大殿後,便開始玩物喪志、醉心曲藝、蓄養孌童,唯有此,纔可自保,唯有此,纔可圖後計。
紅衣是他的面具……紅衣……咦,好像有一張胖乎乎的臉亂入了。
“砰”,孟琛一拳打在柱子上,“馮不棄,我一定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