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唐]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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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翔把所有人召集過來,月光冷笑着映在那些鳳冠霞帔的貴婦人背後,呈現螻蟻般烏糟糟地一片。
“衆位夫人迂尊降貴,願聞下官淺見,不勝惶恐之至。在下無能,致使夫人慘死,唯有多方查證,苦思冥想,找出兇手,以慰夫人在天英靈。”
天翔一客套,青離就想笑。
“且容在下問衆位三個問題。”天翔臉上掛起笑容,道。
看到他的笑臉,青離發現了一件事:這孫子真TM奸詐,月光真TM神奇,打在他臉上真TM英俊——別人可都是屁股對着月亮的。
此爲閒話,按下不表。天翔只問道,“第一,死者手中秋菊杯,爲何外側會有毒呢?”
“定是她吐出的殘酒弄污了。”下面有人答。
“且看這個。”天翔並不評價,拿過另一件東西,正是方纔酒罈的蠟封殘片,問,“衆位請看,這個蠟是不是有延淌痕跡?”
衆人翹首伸頸,交頭接耳,後紛紛點頭稱是。
“第三,這毒是何時下的?”
“這還用說?夫人驚叫酒不對時,必是發現中毒了。”
天翔眯起眼睛來,笑得越發蠱惑。道,“這三道迷,就由下官爲大家揭開。”
“第一,酒杯外側毒量很大,若說是夫人吐出的殘酒弄污了,怕是不太可能;第二,蠟有流淌痕跡,說明罈子曾經很熱,結合夫人提過,佳釀是從西域遠路運來,一路酷暑,想必是車伕有所疏失,曾經忘記了換冰,才令蠟融化了。”
“沈大人別賣關子了,兇手到底是誰?”底下一個性急不禁喊出來。
“都說到這份上,還不知道麼?”天翔冷笑,“那車伕的女兒和妹妹秋菊,還不認罪!?”
衆人譁然,紛紛後退一步,被指證的女子身邊陡然多出一大片空地來。
“沈,沈大人,您說笑吧?”秋菊很不自然地笑起來,“蠟融了與下毒何關?縱然是我司掌的秋菊杯,但席上人人盯着那杯子看,換做是您,難道敢亂動手腳?”
“所以這毒不是席上下的。”
“不是席上下的,卻是何時?從您那裡收酒杯時,拿着這套杯的可是夏荷,而在那之前,可是大人您剛剛親手驗毒啊。”
“這便是第三個問題的答案了,夫人驚叫酒不對時,其實並未中毒。”天翔笑道。
“啊?”人羣中掠過一片驚歎,許多疑惑的目光盯着天翔。難得他不慌不忙,繼續說道,“一瓶好酒被烈日暴曬,會產生何種效果?夫人精緻的味覺嚐到,又會作出何等反應?”
“沒錯,就是被酒的怪味嚇到,只好倉皇吐出來。”天翔自問自答,“所以夫人說酒不對,是味道不對,不見得是有毒。”
在衆人的面面相覷中,天翔又說,“可依夫人的精雅,難道會把酒噴在桌上麼?大家可記得她當時的動作?”
“是用酒帕捂嘴吐的!”一邊春蘭想起來了,大聲叫道。
“無錯!”天翔振聲道,“毒,就是那時被吃進肚裡的。酒杯外側的毒,是觀酒時於酒帕上沾得,而吐出來的殘酒,也是因爲經由了酒帕後滴下才變得有毒,我們以爲杯中酒中有毒的想法,壓根本末倒置了!”
秋菊劇烈地顫抖起來,仍強自道:“這些不過是沈大人推理而已,可有證據?”
“證據自然有,不然怎敢在衆位面前獻醜?”天翔笑道,“除了杯中和殘酒有毒,其他所有物件俱無毒,就是證據。”
“沈大人糊塗了,無毒怎會反……”
秋菊也像剛纔的天翔和青離一樣頓住了-
夫人吐了毒酒在上面的東西,怎麼會無毒呢?-
“你怕這酒帕上被檢出毒性,精心想出的計劃會被拆穿,就趁天下大亂時換了一條事先準備好的,有酒跡但無毒的上去,白羅酒帕樣子都差不多,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死者和酒杯上,不可不說十拿九穩。只是你機關算盡,卻弄巧成拙,露出這麼大一個破綻來,從案發起現場被封鎖,現在那條毒帕一定還藏在你身上!你若還抵賴,別以爲我不敢叫衙役扒光你的衣服搜查!”天翔冷笑道。
“大人,大人!酒是俺弄壞的,主意都是俺出的,求您老高擡貴手大慈大悲饒了俺妹子!”一個黝黑圓臉的男子突然從人羣中衝出,撲地抱住天翔的腳號哭。衆人不知他何時混過來的,有膽小的嚇得尖叫起來。
“哥,你這是何苦。”後面傳來柔柔的聲音,卻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神氣
不知爲什麼,秋菊此時反而不抖了,滿月光輝下,獨自立在衆人退開半尺的空白中,倒像主角立在渾然天成的舞臺,一任青衫羅裙縹緲飛動。
“爲了不耽誤這中秋酒宴,爹和哥哥沒日沒夜地往回趕,一個實在不行了,就到車蓬中去合下眼,換另一個駕車。沒想到,這千小心萬小心,還是出了一個大漏子——快到京師時,爹心裡鬆了,把車*在路邊歇會,讓哥哥一刻鐘後叫他。結果兩人都睡着了,醒來時,連冰塊化的水都給曬沒了。他們沒敢說,但知道酒宴上早晚會露餡,兩個大男人,就在家裡抱頭痛哭,說要準備後事了。”
秋菊深吸口氣,接着說道,“我聽說世上有個柳鷂子,殺一個人要五千兩,她/他一定不知道,世上還有人的命,賤得不如一口酒的味道吧?”
“我的命賤,能救爹跟哥哥,能拉一個這麼‘貴’的墊背,足夠了。”秋菊緩緩說着。
她吐出這句話,臉色突然變了,嘴角溢出黑血,雙眼睜得大大的,就那麼倒了下去。她口中,原有個預備不得已時咬破的毒囊。
“秋菊——”
圓臉的男人撲上去,抱着他逐漸變冷的妹妹嚎啕。邊上衆人唏噓不已,也有的掩面涕泣。
只有這中秋的月光,不應有恨,也沒有愛,依舊清冷冷地灑滿一地……——
回來的一路上,青離沒有一句話,連天翔也難得的沉默。
一個“冬梅”死了,另一個就被改作這個名字頂上,青離嘆息,一尊小小的細足窄身的酒觴,要吸乾多少年輕鮮活的生命才滿意?
你問我知道不知道有人的命比一口酒的味道還賤,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又怎樣呢?
(十六章朱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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